第272章 如願
喜子緊緊盯住石桂,石桂這下沒了話說,她知道喜子的性子,他六歲的時候被拐騙賣掉,後來就跟著明月,性子是很有些孤拐的,若不是明月大大咧咧,哪一個耐煩帶一個這樣的孩子。
石桂在他跟前就有些無所適從,卻知道不能怪他,對他多出十二分的耐心,他非得信了你,才肯跟你親近。
石桂不知道俞婆子後來說了些什麼,卻告訴了秋娘,喜子一時是不能夠跟原來似的,知道是娘就親密無間,他把自己裹了起來,能叫他敞開懷抱的只有明月一個。
石桂不想騙他,卻又不能全說實話,他才剛認了娘,昨兒夜裡睡的時候怎麼也不肯鑽進秋娘的懷裡,還爬到床頭去,自己一個人睡。
秋娘一早上對著石桂就掉淚,心疼兒子受了苦,從來就個良善的人,提起那個拐子卻恨不得生生咬下他的肉來。
石桂嘆一口氣:「咱們要去找爹,娘都一處了,咱們一家人自己要一處的。」想說明月不是家裡人,可對喜子來說他就是家人,話都到了嘴邊了,還給咽了進去。
喜子低下頭,他這一低下去,就是不願意說話了,石桂無法,知道他這是鬧彆扭了,而且還會記在心裡,再不會輕易就忘了,可這回卻不能再說甚個跟吳大哥一起住的話,等他們要走的時候,喜子只怕更傷心。
石桂等柵欄外,站得久了兩腿發酸,這會又不能跟喜子商量著先回去,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不等到明月是肯回去的,心裡安慰自己,跟秋娘也三年未見了,又經過那樣的事,慢慢熟悉了就會好起來的。
石桂倚在柵欄邊等著,不時跟喜子說說話,喜子卻不怎麼接口,想應的時候就應上兩聲,不想應就一聲都不出,眼看著太陽都要落山了,石桂便道:「娘還在家等著咱們呢。」
提到秋娘,喜子抬一抬頭,望一望山坡的方向,心裡到底是惦記秋娘的,他不記得石桂了,卻還記得秋娘待他好,略一躊躇,石桂便道:「要麼,咱們先家去,免得娘等著不肯吃飯,跟營里的人說一聲,晚上還來。」
喜子是肯聽話的,他又想等明月,又怕秋娘等得太久,眼睛還盯著明月回來的路,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給錯過了,嘴上說不說,心裡還是想等他回來。
石桂到底把他給說動了,喜子磨磨蹭蹭出了營門,拖著步子跟在石桂身後,石桂鬆了一口氣,領著他往回去,秋娘果然等著他們。
飯還是熱的,秋娘張羅了雞鴨,醬燒了鴨子,清湯燉了雞,都還在灶上熱著,看她們回來了,這才端出來,給喜子添了飯,又看見籃子裡頭的東西還好好的,問道:「恩公不吃這個?」
她是恨不得能多對明月好一些的,看見裡頭的包子一個都沒動,先不安起來,站也不是坐也不
是,拉了石桂問:「恩公愛吃什麼,我明兒多做些,你早點送過去。」
還是一口一個恩公的叫著明月,石桂笑一笑:「他上峰尋他有事兒,咱們等了會子,沒等著他,就先回來了。」
秋娘鬆了一口氣,看著喜子悶悶不樂的樣子,笑一聲道:「等吃了飯,你們再送一回,他是半大的小子,這會兒正是長個的時候。」
明月就快頂著門框了,回回進門都得矮著頭,要是再長還不得比門高些,石桂想到了就笑一笑,秋娘卻有道理:「等我把這幾個包子再熱熱,趁著熱的給他送過去。」
一家子坐一桌上吃飯,綠萼一聲都不出,石桂知道這兩日秋娘的心思全在她跟喜子身上,綠萼難免覺著受了冷落,給她挾了一筷子鴨子肉:「姐姐趕緊吃,你們不知道他,他可能吃了,仔細一回神,桌上就空了。」
綠萼笑一聲,輕聲細語的道:「他也是長身子的時候,正該多吃的。」說著給喜子挾了個雞腿,喜子知道吃完了還能回去找明月,吃得越發起勁,雞腿啃在嘴裡,小老虎似撕了兩口,肉就全沒了。
石桂點點他,指給綠萼看:「你看看,趕緊吃罷,再不必管他的。」綠萼掩了口笑,她這個性子改不脫,人是麻利了,旁的卻沒改,石桂都想不到她是怎麼有膽子敢逃出來的。
秋娘不住讓喜子慢些吃,說了三四回,喜子這才慢下來,可還是急著回去見明月,石桂怕他噎著,給舀了一碗湯,問他道:「吳千戶說不準要留吳大哥用飯的,他們總得喝些酒,咱們慢些也不打緊。」
明月還真是跟吳千戶在吃酒,他連去了兩天都沒見著人,吳千戶心裡記著他,一得閒立時把他叫了去,明月怎肯放過這個機會,連提都沒在吳千戶跟前提過,哪怕是艱難,總也有辦法可以想的。
明月來不及置辦旁的禮,進城的時候買了兩盒子點心就去了吳家,吳千戶在花廳里吃酒,桌上還擺著酒菜,看見明月沖他招招手:「你過來。」
明月跟著他也有半年多,卻沒跟他一桌吃過酒,大大方方坐定了,自己給自己拿了個杯子,倒滿了敬他一杯。
年輕輕當兵的,少有不會喝酒的,喝起來也猛,明月小時候在道觀里就有師兄們喝酒,他還當那個是什麼好東西,夜裡偷偷開了罈子吸溜兩口,跟老鼠偷油似的,那會兒只覺得跟喝甜水似的,如今吃著卻辣嗓子。
連著敬了兩杯,算是喝酒壯膽,這才開門見山:「大人,我想去穗州。」他這句話音剛落,就看見吳千戶擱下杯子捶了他的肩膀:「小子消息倒靈通。」
吳千戶這些天不得閒,就是他才剛調回金陵,就得著消息,上頭要調幾個人去穗州的水師,這樣的調任隔幾年就會有一次,不使陸軍不識水戰,不使水師不知陸戰。
開國的時候造不起大船,後來就沒人在這上頭用過心,聖人卻不一樣,他初登基時國庫不豐,經得幾年這才慢慢好轉,拿出錢來造船,不獨要造商船,還有戰船。
造了戰船就得有水兵,十年間也算頗有收穫,在那兒呆過的武官,回來都能升任的更快些,吳千戶上頭自也有人提攜他,他原來就是剿水匪有功的,水戰也有心得,要是能辦上幾件案子,四十歲之前升到把總也不是難事。
他拿定了主意要去,也得帶些人去,總不能到了那兒成個光杆,無人聽他的,事倍功半,想了幾回,從帶過的兵丁里挑選,有意問問明月肯不肯去,哪知道他倒先上門來求了。
磕睡送了枕頭來,明月喜不自勝,再沒成想會有這樣的好事,都不必他費力,立時就能跟著去穗州了,樂陶陶的喝了許多酒,吳千戶怎麼也想不出他這消息是從哪兒來的,明月便推道,說是等著他的時候聽見人說了兩句,他心裡覺得好,這才想跟他一起去。
兩個就著豬耳朵白切肉喝了一罈子酒,鄭家的千日醉,比甜水似的花酒果酒更醉人些,明月還沒喝得這很狠過,恨不得立時回去告訴石桂喜子。
心裡樂開了花,嘴巴咧著合不攏,迷迷登登吃得大醉,眼看著城門關了他這樣出不去,吳夫人收拾了客房,讓小廝扶了他去睡,明月哪裡還有知覺,倒頭就睡了過去,眼睛睜開來,天都已經亮了。
他想了半日,這才想起來是在吳千戶家裡吃酒,吃得大醉沒回營里,先想的就是跟喜子說定了夜裡要回去的,讓他給自己留兩個包子。
捂了腦袋頭疼,外頭聽見他醒了,給他端了早飯來,實實足足一大碗的面,上面兩塊大肉,小廝道:「軍爺吃罷,我們老爺早間也吃這個,夫人說你們當兵胃口大,不吃這個肚裡不飽的。」
明月謝過他,呼哧呼哧吃起來,知道吳千戶已經出門去了,也趕緊告辭,一路跑出城外去,到了營門口又是十軍棍,別個也知道是吳千戶叫他去的,手上容情,打得不狠,喜子卻在營房裡等他,床上還擺著一籃子的豆腐皮包子。
明月一把把他抱起來,喜子正睡著,他昨兒怎麼也不肯回去,非得在營里等著,石桂拿他無法,只得把他留下,眼見得明月這樣高興,他也跟著笑起來,明月一拍他的腦袋:「事兒成啦!」
可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比石桂她們走得更早,吳千戶挑了一隊人,說走立時就要走,明月都不及跟石桂告別,就理了東西跟著人走了,還告訴喜子:「你到了穗州,記得來找我。」
這一回卻不能帶喜子一道上路了,喜子眼巴巴的想著一道走,明月跟他說定了地方,因著不知石桂她們幾時啟程,也不約定時間,只同她說定,必要來尋她。
石桂不意他還真去了,肚裡有話也叫堵著說不出來,秋娘這下子全明白了,滿面是笑的應著:「必要去的,咱們到了那兒人生地不熟的,還得多賴恩公呢。」
一叫他恩公,他就紅了臉兒,還問明白了石頭的名字,他先去了,就先問起來,秋娘做了十來付餅子,又熬了肉醬,做了個路菜,讓他帶在路上吃,石桂拿了個荷包出來,想把明月放在她這兒的錢給他,哪知道他還當是那把銀鎖,落荒而逃。
石桂追出去,就只看見一道背影,秋娘笑眯眯的,一手摟著喜子的肩,要是真有那份意思,倒是門襯頭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