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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知情

    石桂哧的一下笑出聲來,石菊也抿抿嘴唇,兩個對看一眼兒,淡竹還鼓鼓嘴兒:「難道不是,大姑娘原來便待咱們不客氣些,對老太太太太可再不是那付模樣,前些日子那番張狂,不是魘著了又是什麼?」

    中秋家宴,走了一個宋望海,還有一個宋之湄,葉氏原還怕她鬧,想給西院單開一桌,哪知道她不僅沒鬧,連話也沒說幾句,年節里都小輩們要說上幾句吉祥話,長輩再有幾句勉勵的話,這是宋家多少年的規矩了。

    這回中秋,按著排行宋蔭堂說完之後該輪著她的,她卻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對著碗碟乾瞪眼睛,迷迷濛蒙也不知道是出什麼神,眼睛盯在花燈上,座中說的什么半句也沒進耳朵去。

    還是余容替她補上,把場面圓了過去,家裡也沒人當真,除了甘氏差點兒淌淚,心裡把太子再恨一回,好端端的女兒,自見了他起,就跟害了一場大病,眼睛裡全沒別的,先是滿面紅光,見天兒跟打了雞血似的,跟著又病病懨懨,萬事都提不起勁頭來。

    宋老太太自然不滿,她這一向對宋之湄只當作聽不見看不著,看她安靜了,還當她是跟著嬤嬤學聰明了,聽了宮裡頭的規矩,心裡也該明白太子說的那些話不合規矩,若不是意有所圖,也不會辦出這樣的事來。

    拿眼兒看她一回,若是就此知道好歹了,家裡也能替她再打算打算,明歲春天太子迎娶正妃,便為著給陳家作臉兒,也不能這麼早就納嬪妾,原來要的就不是她,若是太子無意,到時候再設法把她送回去。

    可若她能明白,早先就也不會犯那個糊塗了,宋之湄能靜下來是因為期待落了空,先時只當太子立時就能來接她,跟著又想怕得等太子妃進了門,縱要再等半年,也不能半點兒信都沒有。

    她長到這樣大,好容易揚眉吐氣,恨不得立時就能兌現,可她氣也受了,等也等了,太子卻半點消息都沒傳出來給她。

    宋家請來的齊嬤嬤原就是宮裡頭教規矩的,進門的時候拿了厚厚的紅包,還想著宋家的姑娘總不會錯,哪知道頭一天就知道這紅包拿的半點都不虛,這位宋姑娘光看說話行事總透著三分古怪。

    還想著家裡的教養不會差,人要翹尾巴,總得有些得意事,她這又是有什麼得意事?齊嬤嬤算得上是盡職盡責,既是從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便比著宮裡的規矩挑挑撿撿的說,宋之湄興頭很足,還特意問了選秀事。

    齊嬤嬤是才剛放出宮來的,進了奉養所,還是管帶姑姑,聽宋之湄這麼問了,一回當她是好奇,二回再問心裡就有些明白,卻暗暗訝異,這位姑娘竟還是個心大的,宋家請了她來,只怕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怪道宋家老太太請了她來的時候說家裡姑娘要學些正經規矩呢,原來這個「正經」是落到這個地方,這事兒倒有些棘手,要把不規矩的教出規矩來說著也不難,小宮人們進了宮,總有些個枝枝葉葉,嬤嬤手裡自有一把刀,不規矩的全剪了便是。

    可要把心大的給拘束起來,那就不是件輕省的差事了,齊嬤嬤此時想退也不成了,當時還覺著這是個輕鬆活計,宋家大姑娘沒兩年也得嫁人了,宋家出手大方,她攢上些銀子回鄉也成,留在金陵總也能置些田地。

    齊嬤嬤到底是拿人錢財,還想著安安穩穩過一年,往後還能有人家請了她回去教規矩,仔細思量一回,若真肯送她進宮,一早也不會報免選了。

    等宋之湄再問的時候,便笑眯眯的答一聲:「姑娘這樣的才是真有福氣的,秀女們再金尊玉貴也一樣得吃苦頭,便得是那有福的,才不遭這份罪。」

    宋之湄哪裡想聽這個,繞著十七八個彎兒再問起來,齊嬤嬤便給她細細分說,人都是現成的,一個太子妃一個藩王妃,兩個還都是宋之湄的熟識的,遠離父母不說,家裡人還斷了仕途,宋之湄

    卻全沒放在心上。

    宮裡呆了這許多年,自然一點就透,這位姑娘想著要進宮,家裡都不樂意,可不是發春秋大夢,一夢都夢到九宵雲上去了。

    齊嬤嬤把原來排的課都按在後頭,吃飯喝水站坐都是次一等的,心裡不明白,甚都學不會,宋之湄百般不耐煩,齊嬤嬤便撿些前朝舊事說給她聽,宮牆裡的磚可不是那麼容易踩的。

    原來進宮兩個字在宋之湄的眼裡已經鑲了金邊,這會兒又是她心上頭一等的大事,齊嬤嬤再是不露痕跡,也沒能逃過她的耳朵去,當著齊嬤嬤的面不曾說什麼,心裡卻把她當作是老太太請了來軟刀子捅人的。

    響鑼不必重錘,齊嬤嬤帶了這許多年的小宮人,眼兒一掃就知道哪個有心哪個壓根沒開竅,這一個不論原來好不好,如今都不敢沾手了。

    病上兩日,說要辭館,既住在西院裡,她病了,自是甘氏來料理,一露去意,甘氏立時知道怕是女兒說漏了什麼,她身邊誰也指望不上,宋望海自不必說,兒子又遠在天邊,只有一個銀鳳,還能有些主意,也到底派不上大用場,要是齊嬤嬤再走了,女兒更不能好了。

    因著是宮裡出來的嬤嬤,甘氏看她說話舉動都與尋常人不同,倒有些想請她拿個主意的,只這話不好挑明了說,正為難,她反倒要請辭了。

    甘氏把話在肚裡滾過三回,這才開口:「姑姑好將養就是,規矩也不急在這一二日的,陳家才送了帖子來,請她過府去赴宴,我連這個都替她回了,好叫她一門心思跟著姑姑學規矩的。」還覺得這番話說的不圓,又再加上一句:「她這些日子好歹靜下心來了,這樣的雜事也別告訴她了,免得她又燥起來。」

    齊嬤嬤一聽連陳家的帖子都給回了,知道宋家從上到下,發痴的就只有那位大姑娘,心頭略定,甘氏只差剖心掏肺,把就盼著女兒能回鄉去,老老實實嫁人生子的話在舌頭上轉了三四回。

    齊嬤嬤心裡有數,託了茶盞吃一口茶,甘氏這是請她拿主意,她看著甘氏滿面急色,沉吟半晌:「我跟大姑娘也算得有緣份了,既是有緣份的,有些話我說了,太太可別放在心上。」

    甘氏求之不得,挨到齊嬤嬤身邊:「我只這一個女兒,她就是我的眼睛珠子,姑姑有什麼話再別瞞我,我自然知道姑姑是為著她好的。」

    齊嬤嬤沉吟片刻:「宮裡主位們,若是說了什麼話辦了什麼事,失了上頭的歡心,請起罪來,總要說是一時糊塗,可這怎麼個糊塗法,才能叫上頭人聽著不落埋怨,春夏有花神,秋冬有雨雪神靈,日光照迷了眼也是有的。」

    這麼個小姑娘家,萬事還不全捏在爹娘的手裡,宋家這樣的官身,豈能叫她壞了,她是因著什麼能有這樣的想頭,齊嬤嬤也不往下深想了,可憑她一個,家裡不想讓她辦的事,她就辦不成。

    這個法子甘氏也曾想過,只無人同她商量,她便一直都不敢開口,除了求神拜佛,旁個也不理會她,既有了齊嬤嬤的主意,心頭一定,為著女兒,還有什麼不肯的,只要回鄉去,金陵城裡再說她病了又能怎麼。

    哪知道好好的事兒,叫八月節里宴會壞了,齊嬤嬤跟甘氏兩個雙管齊下,宋之湄又久等不著信來,失望傷心之餘,也生起懷疑來,她那會兒腦袋發熱,太子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在心裡回味久了,竟然不真切起來。

    偏偏是這個時候,宮裡又送了東西下來,是八月節的月餅,內造的,刻著吉祥紋樣,小太監笑眯眯的捏了紅封兒,宋蔭堂一看就知道是陳大監的新收的乾兒子。

    小太監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看一看石頭涼亭兩邊笑問道:「老大人怎麼沒把太子殿下賞下的宮燈掛起來,那上頭的畫可是殿下親手畫的,專去了花圃照著魏紫畫的。」

    太子的賞賜,特許了宋老太爺宋老太太不必跪,餘下的都跪在地上接賞,宋之湄身子打顫,可再抖,身子也跪正了,聽見太子賞下宮燈來,她便渾身一怔,到小太監說完,把月餅遞給宋老太爺的時候,她才聽清楚太子送來了一對兒芍藥花的宮燈。

    她抬頭怔怔望著那個小太監,眼睛木木的,耳朵里炸雷似的響著芍藥燈,她跟太子相遇的地方可不就是陳家的芍藥圃,時節不對,太子還感嘆一聲,說若是花時該是奼紫嫣紅,手裡撫著一片葉,說了一句「何曾羨牡丹」。

    宋之湄回來把詩都翻爛了,才找著前一句,便是這一句,叫她深信,太子於她也是有意的,她張口一聲「殿下」,甘氏一把堵了她的嘴,手上的戒指,把她的嘴皮都磕破了,捂了一手血。

    淡竹咋了舌頭:「得虧得咱們沒跟著侍候,春燕姐姐回來臉色便不好看,大姑娘立時就病了,太醫跑了這許多回,這回怕不是假病。」

    石桂蹙了眉頭:「大姑娘說了什麼?」

    淡竹攤攤手掌:「哪個知道,只說是無法無天的話,唬得花院子裡添燈的小喜把玻璃燈籠都給打了。」

    那個小太監離得這樣近,還有什麼話沒聽見,卻裝作被那碎玻璃的聲兒給唬了一跳,臉上還笑眯眯的,宋蔭堂一路把人送到大門邊。

    宋之湄病在床上昏昏沉沉,宋家要臉,自然得替她遮掩過去,尋常的由頭不能解,便只好把事推給神鬼,由不得人不信,甘氏想的這個法子,成了現成的由頭,譬如淡竹,先是不信的,說一回也有幾分信了,等再有人肯佐證,這事兒就成了真,外頭人不知就裡,縱傳出去了,也都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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