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送藥
葉氏才剛到家,老太太跟前的瓔珞特意來了一回,說是送宮裡才剛賞下來的翠玉豆糕蝴蝶蝦卷,東西交給了繁杏,拉著春燕說了許久的話,春燕應得兩聲又把石桂叫了來。
「是她跟著的。」春燕使了個眼色,石桂知道這是老太太那頭來問,瓔珞便笑:「也沒甚麼,就是問一問幾位姑娘相處得可和睦?」總不好直問大姑娘有沒有出醜,話說的婉轉,意思卻明白。
馬車出了大門邊,老太太那裡才得著信,甘氏說是要拜佛,一大早連香燭寶紙都預備好了,她出去也是常事,再沒有不叫她出門的道理,哪知道甘氏沒出門,出去的卻是宋之湄。
石桂還是一樣的說辭:「大姑娘先說要打鞦韆,幾位姑娘便說已經打過了,乏得很,不如坐著摸牌玩,大姑娘手氣好,贏著許著彩頭,又全數還了,到吳家的姑娘來,局就散了,紀家姑娘跟吳家姑娘兩個在花廳裡頭說話,大姑娘便在外頭投壺玩。」
添添減減,把事情說了個大概,瓔珞看她一回,沖春燕一笑:「這個丫頭倒伶俐,你往後也有人可使了。」只要大面兒上不出茬子,旁人怎麼想也管不著了,說著從腕子剝了個鐲兒,卻不是金的銀的,是玉的。
石桂不敢接,春燕推一推她:「再不必跟她客氣的,她管著老太太私庫,我們裡頭就沒比她富的了,她既肯給,你就拿著。」
石桂謝過瓔珞,接了手鐲,紅通通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瓔珞走了,春燕才道:「這是瑪瑙的,給你了你可好好收著。」
石桂得了這個,瞞不過人去,她跟淡竹石菊一個屋,見她拿進來,都問她一聲,知道是因著宋之湄的事,淡竹吐吐舌頭:「這會子可好,二太太大姑娘非得一齊沒臉不可。」
不管宋之湄出去有沒有丟臉,光是甘氏強行讓女兒跟著,便是沒廉恥了,何況宋之湄不僅跟了,還想出風頭。
這個風頭不論出不出都不是樁好事,淡竹石菊聽見石桂一說,立時就笑起來:「原是那一位呢,可巧碰見了她,該當的。」
淡竹几句話就把那位吳姑娘的來歷說明白了,吳姑娘的母親是皇后的族妹,嫁進了文定侯府的,哪知道隔上幾年竟合離了,合離便罷,再嫁的門第比不上文定侯家,可手裡卻捏著實權,吳指揮使可是跟著聖人一道拼殺起來的,兩個恩愛不說,還得了一雙兒女。
石桂先時不知,只看這姑娘氣盛,聽著咋了舌頭,怪道那這樣神氣,眉尖一挑,就無人不應了她,連紀家姑娘都很喜歡她的樣子,這番可真是不能善了。
哪知道二房存著心來這一招,夜裡就開了大門,拿了宋家的名帖去請大夫,夜裡點了一排燈,東邊想不知道也不成。
東邊西邊說是兩家,開的卻是一道門,原來倒是想單給二房開一個,守著兩家是親戚的規矩,還是宋老太爺的弟弟來了信,說是他們既長住在京中,到底是年輕晚輩,長輩不在,恐失了約束。
於是門還開了一道,裡頭夾道砌起來,尋常甘氏要出要入,都得走大門,出入都要走大門,平素請來的裁縫金匠大夫,自然也得走了宋家的大門進來。
宋之湄一病,二房恨不得嚷嚷著闔府皆知,甘氏早上便沒去給老太太請安,使了銀鳳,軟言陳情說宋之湄病了。
總歸是晚輩,宋之湄又是宋家頭一個出生的女孩兒,打小生下來,老太太也曾寶愛過她,生得雪白白,穿了大紅衣裳,額間點上紅,團了手兒拜年,老太太也抱到膝頭上,給她厚厚的壓歲錢,還曾問過甘氏,想把這個女孩兒抱到自家跟前養活著。
當時宋老太太已經養著宋蔭堂了,後頭宋敬堂也已經出生,宋之湄比兩個哥哥都小,老太太沒說要宋敬堂,反而要後頭這個,便是擺明了想要個女孩兒。
說是養著解悶也好,玩樂也罷,她開了口,那就是體面,既是養在她跟前的,長年累月,怎麼不疼愛,往後大了要交際要說親,必然是跟著老太太更好些。
甘心雖捨不得這塊心肝肉,可想著女兒有前程,一口就答應下來,裡頭出茬子的卻是宋望海,女兒都養了,兒子也一道養著便罷,甘氏把乳娘丫頭老媽子挑好了,再把東西一道收拾了,宋望海卻偏偏要讓兒子也擠進去。
人都送到了院門口,老太太從來不是軟性子,她要是個軟性子,宋老太爺年輕的時候也不會這麼服帖,臨老只有這一個兒子,若是好言相求,軟著來也還罷了,人送到門上,老太太翻臉甩了個閉門羹。
甘氏心裡怎麼不氣,可宋望海也是為著兒子著想,事情變的全無轉圜餘地,甘氏還想著既老太太喜歡女孩兒,帶著女兒多去,說不得老太太就變了心思,哪知道宋老太太跟鐵打的人一般,瞧見了是笑一笑,偶爾也得些賞,卻咬牙沒鬆口。
好容易有些心軟的跡象,大房兩個妾一前一後生了兩個女娃兒,甘氏看著兩歲的女兒咬碎一口牙,時運哪會天天有,抓不住一回,便沒有下一回了。
銀鳳縮了脖子:「大姑娘回來便說身上不好,許是著了風,昨兒夜裡發起寒熱來,人燙得像個炭塊兒,我們太太看顧了一夜,今兒也說頭疼,使了我來給老太太告罪。」
老太太聽說侄孫女兒病了,冷冷哼出一聲來,前頭馬車才出去,門上的趕緊報了過來,老太太昨兒便生著氣,真到了說親的時候,難道還會由著宋望海閉眼就把女兒嫁了?
總歸姓了宋的,只要不想著那些高門大戶,尋常人家有甚嫁不得?老太太還想為著宋望海不回鄉的事晾一晾二房,落後再替宋之湄尋人家。
偏偏甘氏想著要飛高枝,尋常的人家瞧不上眼,竟把眼晴盯到一二品的人家去了,也不看看自家拿個甚去同這樣的人家結親。
「既是病了,就把思過的事先放一放,等甚個時候身子養好了,甚個時候再來我這兒,好好學學規矩。」老太太垂眉閉目,眼睛都沒張一下。
銀鳳垂了眼,大氣都不敢喘,還是葉氏開口:「既病了,就好好將養身子。」使了丫頭送些溫補的藥材過。
等人走了,老太太不怒反笑,笑甘氏弄這樣的小巧,她這是算著重陽之後沒有大節要出去見客,這才來了這一出。
那頭甘氏也一樣在嘆息,女兒若是抓住了機會能同紀家姑娘交好便罷了,玩得好好的,偏偏吳家跳出來。
「我看著她年歲小,哪裡想到竟是這麼個性子。」宋之湄自然沒病,散了頭髮躺在床上,穿一件青色中衣,襯得臉色不好,也確是不好,她心裡還記著吳家那姑娘給她臉色瞧。
甘氏撫了女兒的背:「再嫁的婦人生的女兒,是哪個的種都不知道,若不是姓顏的,看她還有臉交際。」嘴上罵幾句,也確是知道比不過人家,勸解女兒兩句,跟著又嘆:「要是你父親那個誥命落到我頭上,我且還能替你張羅,可如今大半卻要靠了你自個兒。」
甘氏把那吳家姑娘罵一回,跟著又誇起女兒來:「你總算是露了臉兒,同那陳家姑娘也別斷了來往。」心裡覺著自家這些年的辛苦沒白費,滿懷安慰。
母女兩個笑眼對笑眼,宋之湄伏在母親肩頭撒嬌,白露掀了簾兒進來:「太太姑娘,那邊的差了人來送藥。」
這送藥的不是別個,卻是石桂,木瓜告假,繁杏點了良姜石桂兩個過來送藥,一匣子白茯苓一匣子高麗參,良姜捧著盒子走在前頭:「要是金雀再找你麻煩,咱們就說大姑娘是裝病的。」
石桂忍不住笑:「便是金雀敢,二太太也不敢,不但不敢,還得賞咱們呢。」她一面說一面笑:「撿了木瓜姐姐的巧宗了,這賞兒原該是她得的。」
良姜還怕甘氏要挑事,哪知道果似石桂說的,甘氏不但沒挑刺,還少有的軟語溫言,兩個進去行了禮,良姜把話說了:「我們太太說得空便來瞧瞧大姑娘,這會兒侍候著老太太,先送了藥來,撿對症的吃著。」
葉氏不必開口,身邊的人就幫她把話說圓了,宋之湄躺在床上,半邊簾兒放下來,也瞧不見人到底如何,甘氏拿帕子按按眼睛:「嫂子有心了。」
一面再把女兒的病症說上一回,跟著又叫金雀打賞,一人抓了一把,又說些等身子好了再去給老太太請安的話。
半點也沒挑剔不說,金雀好聲好氣的送了她們兩個出來:「姑娘回來便頭痛,還當發了汗就能好了,哪知道夜裡竟還吐起來,若不然也不會大半夜去找大夫。」
這話是說給葉氏聽的,兩個回去必要回報,才立在門邊這一刻,宋望海急急趕了過來,石桂良姜趕緊退到一邊去,金雀迎上前:「老爺可來了。」
她這一句話,繞了三個音,良姜瞠目,石桂趕緊拉了她一把,自來了宋家,見宋望海的次數,兩個手指就夠數,他這樣急切的過來,確是憂心女兒,金雀那媚眼兒算是白拋了,宋望海還橫了她一眼:「姑娘這是怎的了?」
石桂兩個退出去,良姜咋了舌頭:「你料得真准,哪回見那一位,不是烏眼雞就是落水狗,再沒有這麼寬厚的模樣。」
她這會兒才不敢鬧,正是理虧的時候,越是這麼著,宋之湄的病就越是裝的,連裝也裝的不盡不實,開了藥爐子熏藥,管它真病假病,聞到藥味就算有七分了。
石桂奇的卻是宋望海既沒宿在東邊,也沒睡在西邊,夜裡又是去了何處?回去把事回給春燕聽:「說是昨兒夜裡還吐了,病勢來得急。」
石桂卻又再加一句:「咱們出來還碰見老爺趕回來。」春燕抬眼看看她,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們去罷。」
良姜扯一扯石桂的袖子:「你又瞧出什麼來了?」她自從石桂給紅羅了主意,便知道石桂不簡單,越是留心看她,越是覺著她懂得多,問了她,她又不說,石桂搖搖頭,如今她還沒滿十歲,能做的就是讓春燕繁杏兩個覺著她是個能辦事的丫頭,往後升等才有她的份。
葉氏好比老闆,春燕繁杏兩個就是經理,要提人升等總要問過她們兩個,等年歲到了,她才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