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婚事
石桂烹了茶送上去,給幾位一人奉上一杯,老太太年老了精神不濟,這會兒喝了一口儼茶吊精神,這才覺得胸中受用,兩句話就把事兒定了下來:「也不拘是哪個了,調開了就是,你辦罷。」
調開一個丫頭,又不是木香,還真沒什麼打緊的,葉氏點了頭,葡萄就算是出了遠翠閣,她身子搖晃,眼中含淚,別個還都當她是不舍舊主,只有石桂知道她這是歡喜。
石桂取了托盤出來,眼見著明月在殿邊晃蕩,提一提銅壺說道:「沒水了。」木瓜錦荔兩個都扭開頭去,她便對玉蘭笑一笑:「我再去拎壺水來。」
她拎著銅壺慢慢悠悠往殿後去,才轉個彎,就看見明月支棱著個腿兒,倚著牆抱了手,笑眯眯的等著她,石桂怕他露餡,趕緊搖頭,還裝模作樣的問一聲:「小師傅廚房可還有熱水?」
後頭果然跟著錦荔,她露了半個身子,又再轉了回去,明月最是機靈不過,應了聲道:「怕是沒了,今兒來人多,水用得快,你自家等著去罷。」
張口倒似不識得她,石桂忍了笑意,兩個快步去了小廚房,明月這才笑起來:「怎的,我說成罷。」他一面說話一面抻著手,石桂長長出了一口氣:「你甚時候能再來,我給你做些好吃的,再問問你師兄,要多少酬勞。」
「要個甚的酬勞,他這會兒哼哼著唱戲呢。」孫師兄人懶成那樣兒,也還肯為著聽戲進城去,算是半個票友,醒都已經醒了,乾脆就往茶樓去,聽一段《救風塵》,再叫一碟子梅豆配茶。
「那怎麼成,他的舉手之勞,卻是我姐姐的活命之恩,怎麼也不能就這麼混過去的。」石桂執意要謝,明月卻背了手不肯接,人往後退,一直退到門邊去,頭都不回後跳著過了門框,臉上笑得賊兮兮:「你把那兔腿醬得味重些。」
說著笑嘻嘻跑遠了,石桂「撲哧」笑出一聲來,等水開了拎回去,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一時沒有地兒安排葡萄,要把她先挪出院子去。
回了宋家,石桂就替葡萄理東西捲鋪蓋,這事兒能成,也是因著老太太根本就不在意錢姨娘,錢姨娘連話都沒能說上一句,老太太吩咐了,她就只有照辦的。
木香進來嘆一聲:「也是你的時運罷,咱們處了這些日子,這個給你作個念想。」說著給了她一對金燈籠的耳墊子,葡萄謝過了,把東西理得乾乾淨淨,一個抱著鋪蓋卷一個抱著箱子,兩個人慢慢往後巷子去。
鄭婆子唬了一跳,眼見抱了這許多東西,還當是石桂叫人趕了出來,她本來就上上下下,沒一刻安生的時候:「這是怎麼的,太太又不要你了?」
「今兒去圓妙觀的時候,小少爺哭了一路,進了殿又哭起來,正好一位道爺經過,說小少爺這是衝撞了,姐姐的屬相不好,就給調回來了。」
鄭婆子氣得頭頂都要冒煙,對著葡萄道:「這是甚麼話,你屬相不好?你這屬相再好不過了!」跟著去一趟圓妙觀,就把差事給丟了,說是跟錢姨娘屬相相衝,這下子可好,鄭婆子家裡多了一個吃乾飯的,她怎麼不氣。
葡萄收拾了東西擺進西屋,石桂替她一道理衣裳首飾,鄭婆子火性頭上顧不上,葡萄趕緊把貴重的東西先收起來,怕給鄭婆子翻出去,放在哪兒都不放心,乾脆把最貴重的兩件給了石桂:「你拿著,先替我收起來,往後我用得著了,再來尋你。」
石桂把東西藏在荷包里,就掛在腰間,伸頭一看,鄭婆子還在院裡頭罵罵咧咧:「什麼牛鼻子灌了黃湯說混話,我呸!」
石桂葡萄兩個相視一笑,葡萄挨在石桂身上:「若不是你,我也脫不了那苦海,這會子可好了,等我再謀著差事,我做東道。」
「哪裡還差你這點吃的,管事婆子那兒,咱們再想法子,只這些日子你在乾娘這兒可不好過了。」鄭婆子哪裡容得下吃閒飯的,可葡萄到底跟她日子長些,何況又還不是葡萄的過錯,生完了氣,又替她謀划起前程來了。
進屋道:「我聽說大少要開院子,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你送到那兒去,侍候大少爺,可不比侍候個姨娘更體面,那個小婦養的東西,這輩子也比不過在大少爺一根毛。」
石桂閉了嘴兒,葡萄卻笑一笑:「乾娘急甚呢,我才出來,掛著號的,總也得緩緩,才好去疏通。」她再不想去宋蔭堂那兒,好容易出來了,不如尋個清淨些的地方,她想著石桂調到了正院,便道:「幽篁里可不就少了一個丫頭,能不能,把我給填進去?」
好歹總是一樁差事,雖看院子的,活兒卻清閒,便是革掉些月錢,總也好過見天呆在家裡看鄭婆子的臉色。
鄭婆子做了許多小菜又熬了花醬,石桂帶進院裡兩大罐子,一半兒分給了春燕:「我姐姐這麼幹在家裡呆著也不是事兒,不拘是院裡作甚的,灑掃的也好,摘花的也好,要麼看看院子也成的。」
春燕自來最看不過的就是錢姨娘,原來有多好,這會兒就有多厭惡她,她院子裡少了人,還得挑人補進去,想一回便道:「既是看院子也成,就調到幽篁里去罷。」
灑掃人都滿了,石桂才從幽篁里出來,那兒還沒補上人,石桂歡歡喜喜道了謝,卻還是落了人的眼,錦荔同玉蘭嚼舌頭:「她倒好,自家回來了,拿姐姐填坑。」
玉蘭皺皺眉頭:「那是太太吩咐的事兒,同她有什麼相干,上回給你的襪子,你可做好好了?」玉蘭是管著葉氏衣裳的,錦荔卻半點也拿不出來,想讓她出頭都不成,一雙襪子做了半個月,拿出來一瞧針腳粗得根本送不到上頭去。錦荔臉兒一紅,又拆了重做,倒沒功夫再去挑石桂的不是。
宋蔭堂殿試雖是二甲,卻授了庶吉士,裡頭不乏太子的提攜,若不然也不會破格授了庶吉士,這對宋家卻是一樁大喜事,翰林院裡呆三年,往後的路子自然是越走越順暢的。
老太太樂得又往普濟堂去施了許多米麵,又使了銀子,讓普濟堂的人收斂小兒屍骨,算是作一樁功德,至於粥廠更是成袋的米麵舍了去,又捐了好些個供奉,給菩薩塑了金身。
這些都是明著辦的,暗裡頭還給兒子上了香,對著兒子的遺像許諾,原來沒叫他如願的,如今都讓孫子如願,讓他在幽冥之中安心。
宋蔭堂都正經理事了,自然要給他單開一個院子,他原來一直住在宋老太爺的院子裡頭,方便跟著宋老太爺一道讀書,就在老太爺眼皮子底下看著,督促他用功,身邊不過配了兩個僮兒一個長隨,可他翻了年已經十八歲了,總不能再這麼混著住,單開一個院子,先收拾起來,往後也好結親用。
這樁事老太太是最上心不過的,她假意叫了葉氏過來:「如今院裡也沒單門獨戶的好調給蔭堂了,依著我看幽篁里就很好,種著那許多竹子,這才是讀書人該住的地方。」
等葉文心進了門,還住進幽篁里,人才剛走,就把宋蔭堂安排進了那屋子住,老太太的意思也已經很明顯了。
上頭幾個都是知道事的,便是宋蔭堂自個兒,也不覺得奇怪,當著這許多人說出來,甘氏心底冷哼,宋敬堂卻低了頭,知道這輩子葉文心都是隔著雲端的芙蓉花蘭芝草,只見其影,不得親近了。
甘氏脆笑一聲:「那趕情好,那可是個好地方,我原說種著竹子的,可不得出鳳凰,如今給了蔭堂住,蔭堂說不得就是個狀元郎了。」
她一開口,自來冷場,這回老太太卻接了口:「可不是,我們蔭堂也該說親事了。」一句話把都沒給甘氏留,笑眯眯的看了眼孫子,伸手就拉過宋蔭堂的手來:「等你定下親事來,我也就放心了。」
宋敬堂咬緊了牙關,若是早知道葉文心會守喪,他那時候就該……就該怎麼樣,他自個心裡也不明白,可總覺得不該就這麼認了命。
等葉文心再來宋家的時候,可就不是什麼表妹了,而是他的大嫂,本來葉文心也不是他的「表妹」,宋敬堂黯然不語,宋之湄竟也斂了口舌,竟沒給甘氏幫腔,端笑坐著,一付小女模樣。
屋子裡頭一時安靜下來,趙三太太都不必抬眼,坐在屋裡頭就能知道這番機鋒,心裡十分看不上甘氏,她來了這麼大半個月,算是把宋家這一家子摸透了,大房結親是良配,這二房連尋常當個親戚都難堪。
軟飯還想硬吃,天底下再沒有這樣的道理,她笑一聲:「姑太太這說的哪裡話,怎麼也得生下十個八個的小孫孫,才是多子多福,這才能安心呢。」
趙三太太說這話便不討人厭煩,跟著又道:「天下當娘的,都是一樣的想頭,我也想著家裡兩個小的能趕緊成親,我這一半的心也就放下了。」
一面說一面打量起余容來,余容經得管家一事,人倒沉穩了許多,聽見這樣的話也不再臉紅,只垂了頭,不說不動,趙三太太對這個兒媳婦,也算是十全九美了,跟老太太露了意思,來的時候就帶了信物來的,合過八字定下親事,她人在金陵先把前頭的禮走一回。
事兒將要敲定,卻偏偏是這個當口出了茬子,趙士謙竟對趙三太太回了這門親事:「一樣是宋家的姑娘,母親替我定下那排行最長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