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長相
石桂是去過紀家的,瓊英便問了她,上回去紀家,余容澤芝兩位姑娘帶了什麼人,石桂把人數報給她聽:「太太帶了兩個大丫頭,兩個跟著的小丫頭,還有一個跑腿做雜事的,兩位姑娘便只帶了貼身的大丫頭。」
瓊瑛玉絮兩個再加上石桂,因她去過紀家,這才把她也算了進去,何況如今葉文心特別偏寵她這個小弟子,到哪兒都要帶了她去:「姑娘跟前一刻都離不得你,你自然要跟著。」
瓊瑛說這話倒有些酸,石桂便接:「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是該當的。」瓊瑛立時笑起來:「你才學了幾日書,倒會拽文了。」
石桂笑著去收拾衣裳,葉氏給的是家常穿戴,老太太卻送了一頂花冠兒來,薄片金打得蝴蝶花葉,嵌了珠子寶石,除了花冠,還有開口紅寶金手鐲,金押發,一套十三廂的金首飾件件齊全。
馮嬤嬤看著托盒笑著厚賞了來送東西的瓔珞:「這樣貴重,老太太真是客氣了。」可卻沒預備著給葉文心戴這些飾物,摸了個紅封兒給瓔珞,回房便道:「把姑娘來時預備的衣裳拿出來,挑一件可心的穿。」
這些個金紅之色,原就不是葉文心所愛,馮嬤嬤算是順了她的意思,挑了一件雲雁紋錦滾寬黛青襖子,底下是瑾色戧銀米珠竹葉裙,頭上戴的也是東珠碧玉,對襟上盤了金,倒不顯得素色,反把葉文心的眉眼全都襯了出來。
這一身比那紅的金的要合葉文心的意,她是知道金陵人崇金,只看余容澤芝便知道了,她們兩個那樣的性子,身上卻再沒少過淺紅深紅,至於宋之湄,那更是怎麼富貴怎麼穿,恨不得往衣裳上打上五兩十兩的金子。
襟口一枚粉色金鋼石的胸扣,底下綴了一排圓珠,比套個金鎖瓔珞在脖子裡要輕便,還更華貴,馮嬤嬤比著看了點一回頭:「總歸是頭一回出門,便姑娘不愛這些個,也不能丟了姑太太的臉面。」
除開她這一身是新的,丫頭們身上也要穿新,石桂來的時候得著兩身新衣還不曾穿過,她不過是個跑腿的,反是玉絮瓊瑛兩個,也都穿了素色,雪青色的比甲,底下白棱錦裙兒。
石桂又說了些紀家姑娘跟吳家姑娘的事兒,葉文心聽是聽了,卻沒放在心上,她還當是走個過場,丫頭取了竹香子出來替她熏衣,馮嬤嬤叫了玉絮瓊瑛石桂出去:「跟著姑娘出門子,就要時時顧著姑娘,等回來我可得細問。」
夜裡石桂拍枕頭鋪被,端了盆兒接熱水泡腳,九月滿是艷羨的看了她,嚅嚅道:「你運道可真好,才來了半年不到,都已經跟著出門兩回了。」
石桂搓著腳趾頭,水涼了就再往裡頭加些熱的,滿滿一壺水泡盡了,泡得鼻尖兒發汗,這才抹乾淨腳,往被子裡頭一鑽:「往後我跟你輪換就是了。」
九月再不信她說的,這樣的好事怎麼肯跟人換,將要年關了,她娘問她幽篁里會發什麼賞,會不會多發一份米麵,她正好問一問石桂:「沒幾月就要近年關了,姑娘可說過要發些甚?」
「姑娘哪裡會管這個,你有心還不如問問素塵姐姐,葉家是什麼章程,馮嬤嬤也只會照例發賞了,咱們要多就多一份,鬧不好,兩邊都沒有。」石桂算一算這些日子得的東西,給鄭婆子打一付銀耳釧也夠了,她再想多要,就咬死了沒有。
年關不好過,似她這樣的小丫頭更是,分明月錢都交了一半兒給鄭婆子了,她還尋著由頭就要錢,連她女兒那孩子還在肚裡呢,就已經給石桂葡萄排了號,兩個都算是長輩,當姨的,自然得給這孩子弄個個小銀鈴小銀鎖戴。
九月長長嘆一口氣:「我不比你,我們家裡就只有我進了內院,在主子跟前侍候著,要是甚東西都沒拿回去,我娘可不是剝了我的皮。」
石桂翻了個身:「你就同她說,剝了皮只有骨沒有肉,看她扒不扒,發不發賞又不是你說了算的。」九月到底還是小姑娘,想想又寬慰了她一句:「放心罷,葉家這樣的吃穿用度,馮嬤嬤不發少了咱們的賞。」
沒幾日就要出門,讓石桂意外的是,這一回葉氏竟主動帶了宋之湄一道去,上一回她不請自去,惹了宋老太太發好大的脾氣,母女兩個裝病躲了過去,這一回宋老太太是有心不帶她去的,反是葉氏開口勸了:「娘這又是何必,她的年紀也將要到了,家裡要是報免選,總要替她說親事的。」
宋老太太這才鬆了口,又罵起了甘氏:「她那點心思打量著我不知道?宋家怎麼丟得起這個人!」
葉氏卻知道甘氏是不想送女兒進宮去的,在宋老太太這兒提了幾回,宋老太太卻等著宋望海來開這個口:「他不來開口,到時候又說我斷了之湄的前程。」
宋之湄得了信喜出望外,連甘氏在葉氏跟著都陪笑好幾日,她跟陳家姑娘越來越要好,這一向又多讀了些書,跟兩個妹妹不親近,倒想走一走葉文心的路子,得了信兒就往幽篁里來。
問一問葉文心那一天怎麼個打扮,宋之湄是知道老太太賞了一套首飾出來的,可這會兒也不是醋的時候,見著葉文心要穿的衣裳正在竹香子上頭熏梅花香,倒是一怔,不能說不華貴,可確是太素了些。
葉文心原來就意不在此,她還想等人散了,再借了教石桂讀書的由頭給母親寫信,再讓石桂把這信送以葉氏那兒,瞞過院裡其它人,這才安安份份聽了馮嬤嬤的話,由著她挑東撿西。
宋之湄話雖說得好聽,可卻非葉文心所喜,乍然相交就知不是一路人,葉文心也沒打算同她深交,叫人端了點心卷子出來,陪著喝了一杯清茶。
宋之湄依舊從奶卷子點心夸到了茶水上,跟著又贊這梅花香餅味兒正:「也只表妹配得這個香,我們用的就都是俗香了。」
這話不好接口,葉文心也實在沒心緒理會她,宋之湄看她不願多談,反而開了口:「我倒是去過紀家一回的,同紀家吳家陳家三位姑娘都相熟的,表妹跟著我就是了。」
石桂在一邊奉茶,這話她倒也好意思說出來,葉文心要真跟了她才糟糕,等宋之湄再說些紀家事,甚個紀夫人和藹,紀姑娘活潑,陳家姑娘溫文,說到吳家姑娘的時候微微蹙了蹙眉頭:「吳家姑娘年歲小,表妹要是遇上她,多讓一讓罷了。」
吳家姑娘那驕傲的神氣是石桂見過的,葉文心能避風頭自然更好,可按著她的性子,兩個也不會爭起來,宋之湄那是借了別個的東道出自家的風頭,沒個作客之道,也怨不得主家沒有待客之道了。
葉文心聽在耳里,她再不想出門,也得顧著葉氏的臉面,點頭應下,等宋之湄走了,便叫了石桂來問,這話便不必避了人說,石桂垂了頭,瓊瑛推她一把:「你師傅問你話呢,再有什麼,我們還能傳出去不成?」
石桂抿了抿嘴兒:「那會兒我還在太太院裡頭當差,是跟了車去的,太太吩咐了兩輛車,到紀家時停的有三輛。」
葉文心一怔,幾個丫頭也跟著咋舌,再不曾想宋之湄客客氣氣的,竟還能辦出這事兒,想一想上回探病,倒又有些明白了,瓊瑛皺了眉頭:「那可得遠了她才是,別叫她把姑娘帶累了。」
到了正日子,石桂還是跟車,宋老太太跟葉氏一輛車,葉文心跟余容一車,澤芝跟宋之湄一輛車,她原是有心等著葉文心的,余容澤芝兩個卻得了吩咐,余容身邊的大丫頭紫樓擋住了宋之湄,錯開一步先上了車。
金陵城說熱便熱得好似火爐子,說冷就立時結了霜,熱的日子才剛過去沒幾天,秋老虎悶得人夜裡發汗,這會兒秋風一起,倏地涼了下來,前兩日幾位姑娘手裡還拿著扇子,這兩日卻要穿袷衣了,葉文心看著身子弱,衣裳外頭還披了披風,瓊瑛還預備了一個小手爐子給她烘手。
紀家這回的宴會,請了紀夫人的母親顏夫人赴宴,這才下帖子請了宋老太太過來,宴上沒個長輩在,宋老太太也必是要拒的。
葉氏領了幾個女兒進門,紀家後院重又妝點過了,霜降過後院裡的梅花新生了花苞,疏枝橫玉小萼點珠,有那早開的,香氣隨風吹進閣子裡,倒比旁的香還更叫人精神。
「今歲熱天這樣長,還當要再過段日子才冷呢,哪知道落一場雨就換了季,夏末成了仲秋。」紀夫人迎了客人進去,顏夫人立起來迎宋老太太,不論按輩份,還是按誥命,她都比宋老太太要低,讓出了主座來,請她坐下。
顏夫人到的早,她那幾個在京的女兒自然也就都來了,吳家姑娘正挨在她身邊撒嬌,紀家姑娘一身金紅,在座的不是個金就是紅,寶藍湖綠玫瑰紫,只葉文心一身黛青瑾色,才一進門就引得人側目。
她從未來過,宋老太太自然要把她推出來提一提,哪知道顏夫人的眼晴才落到她身上,倒頓住了,跟著是紀夫人,最末就是紀夫人的姐姐吳夫人了。
葉文心新來乍到,原就引人注目些,這會兒連顏夫人都盯住她看,來得早些的幾戶人家俱都看過去,這麼一打眼,便知她是南邊來的。
顏夫人衝著葉氏點點頭,一猜便知是她娘家的侄女兒,宋老太太拉了葉文心的手,問過好便道:「我這是兒媳婦的娘家侄女兒。」
那便是葉家姑娘了,葉家替顏家補了虧空的事盡人皆知,當時在任上虧空了百來萬銀子的不是旁個,就是顏夫人的丈夫,顏家二老爺。
葉家算是拿顏家墊著上了位了,只當兩家必生嫌隙,哪知道顏夫人把這位葉家姑娘看一回,衝著宋老太太點點頭:「真是一付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