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炸肉
秋娘總有些惴惴,想著這幾天收來的錢也不知道夠不夠,一氣兒摸出這許多錢來,飯鋪還能不能周轉。
帳目都是石桂算的,支出也全是從帳上走,生意天天都有的做,加起來一天總能賣掉四五百份飯,秋娘大概知道是賺了錢的,卻不知道到底賺了多少。
雖是立了契,可後頭房契送到官府去立案,要是付不出來,前面給的定錢也不退了,到底是一百來兩銀子,湊不出錢來可怎辦。
頭回辦了這樣的大事,秋娘這會兒心口還在跳,石桂挽著秋娘安撫她:「我早算過了,勉強也拿得出來,只咱們往後得過得緊巴些,只是房子要修,家具要買,我還得張羅飯鋪的事兒,實有些忙不過。」
飯鋪裡頭多了一個燒灶的,秋娘的活計一下子少了大半,既要買屋置房子,她不等著石桂說立時道:「怎麼能叫你這麼兩頭跑,我來就是了,有些事兒,你也不懂。」
秋娘難得說這話,她在見到石桂之前,石桂在她心裡還是離開石家的模樣,細細的瘦瘦的,抱在懷裡也沒多少肉,因著受了災沒吃的,臉也黃頭髮也黃,看著就是一付沒長成的可憐模樣,為著一家子賣了去當丫頭,秋娘那幾天夜夜睡不著,眼淚就沒有乾的時候。
後來採茶織布養蠶桑,天天忙到三更,紡車吱吱呀呀的聲音就從沒斷過,俞婆子再罵她,她也不肯把錢全拿出來,這些是要攢著贖女兒的。
也就是心裡想著石桂,只當她在宋家受著諸多苦楚,哪一個當丫頭的不受打罵,鎮上富戶的丫頭,吃口油星子還被人拿藤條打,女兒這樣瘦弱,能經得住幾下。
自賣了女兒,便聽不得丫頭被打的事兒,耳朵里鑽進一句來,都能心驚肉跳上半天,秋娘被賣,找不到兒子差點兒病死,可一想到石桂,咬牙又撐了起來。
家裡要是一個人都沒了,她就一輩子都是個奴了,往後再嫁一個奴才,生的孩子也全是奴籍。心裡想著這些才又活了下來,念念不忘還有個女兒要她去搭救,丈夫不知在何處,婆婆又辦了這樣的事,女兒除了指望她,再沒有別的希望了。
等見著女兒,她竟過得不錯,還識了字學了算帳,從她嘴裡更是沒聽過什麼挨打受罰的事兒,兒子回來了,女兒還能幹,把她手上一事兒都接過去,她也確是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可這會兒石桂把打理房子的事兒交給她,她也確是高興的,多少年沒能做過主了,還是跟綠萼兩個擺攤的日子過的自在。
石桂說交給了秋娘,就真的全交給了她,房子的事兒一概不再過問了,等秋娘問她了,她才說上兩句,還提了一堆,說想在院子裡頭扎個鞦韆架,兩邊種些花樹,她的屋裡還得有張書桌,最好能有一排書架:「什麼材料的倒不要緊,竹的也成,竹子的還更便宜些。」
一套竹家具,又便宜又清涼,總歸穗州冬天也不冷,就用竹床竹桌竹椅子,到原來那個買竹碗的老闆那兒訂,還能饒上幾個錢。
秋娘皺了眉頭,怎麼想都不夠,石桂抿了嘴兒笑,把這事兒給了秋娘,鋪子裡頭一時沒有要忙的,她竟能坐下來,拿針紮上一朵花。
許久不動,手都生了,真箇閒下來,還得練字畫畫,再不濟也能教一教喜子,秋娘看著女兒坐在床邊上歇著,心裡害怕錢不夠,那就得更多賣些,只當是女兒覺著生意好便不擔心了。
她試探著開了口:「要麼,咱們那一天裹些粽子,做些糖糕,那天看龍船下水,吃飯的人只怕少,吃點心的人倒多。」
石桂手上拿著繡花繃子,一隻手捻著針,一隻手捏著竹邊,把笑意藏住了:「我竟沒想著,船上也不要飯了,說書的只怕也得歇著,還是娘支過攤兒,要不然咱們剛買了房子就砸了一天的生意。
誇得秋娘臉紅,又有些不好意思:「你在宋家哪裡瞧得見什麼節慶,就是這節里年裡生意好做呢,天兒這樣熱咱們多煮些酸梅湯五花茶,再問問王娘子有什麼點心好做,粉粿小粽子都做些。」
石桂想得一回:「可那碗太沉了,那天人又這許多,要是不還回來,咱們可不虧了。」其實她想的是去賣小炸肉丸子,十個一包賣八文錢,十五個一包賣十文錢,早就跟竹店老闆說了,竹籤子頭全磨平了,比牙籤子長些,她買了兩大包。
丸子做的鴿蛋那麼大,現炸了推出去賣,再配上些酸湯,前面一輛車在賣,後頭立時現炸,不信生意不好,雖比賣飯利薄,可卻能賣得更多,早早就和豬肉店的老闆定下了豬肉。
秋娘倒想了法子出來:「買些粽子子葉,再不濟寬竹葉也成,夏日裡賣冰雪小圓子的,就拿這個盛。」
石桂笑盈盈答應了,跟著又叫起來:「這下壞了,我忘記了這茬,豬肉都訂下了,這會兒要退可退不得了。」
豬肉鋪子也得去鄉下收豬來,石桂要的多,行情又穩,他是隔著兩天前就去收了豬的,這會兒說不要肉了,哪裡退得掉。
秋娘臉上也有了難色,又怪著自家:「我早想著了,早就該同你說了,偏偏丟過腦去就忘了。」這樣熱的天,豬肉是放不住的,端陽節龍船下水,碼頭上的節慶總有三日,沉在井水裡也存不住三天,石桂還一氣兒定了這許多。
石桂看秋娘真的難住了,便問她:「娘原來賣餛飩,可看見有些什麼肉點心賣了?」街面上炸這個的不多,到底費油,沒有節慶也賣不出這許多去,一鍋的油可不就廢了,可端陽節慶又不一樣,推著車子走一圈,多少份都能賣得掉。
秋娘這下想起來了:「就是你跟你弟弟愛吃的那個,酥炸小肉丸子,這許多豬肉,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開一個油鍋,把肉都切了拌了,一勺子一個下鍋去炸,又方便又快,石桂買的那些豬肉,都給炸了,就算賣不掉,還能回鍋做醬肉丸子。
秋娘一連出了兩個主意,臉上笑意都更盛了,石桂當著她的面鬆一口氣:「這下可好了,這些肉也不算砸在手裡了。」
下午兩個往飯鋪去,便把秋娘的主意說了,王娘子張三娘兩個自然只有贊的,連綠萼都笑:「乾娘到底是出過攤的。」
秋娘滿面都是紅暈,她叫俞婆子欺壓慣了,有別個作主,自己是不肯開口的,可能出出主意,還是好主意,心裡自然高興。
石桂看了越發覺得這法子有效,一個個順從的都是自己沒當家作主拿過主意的,真的有錢有能為了,哪裡還能任人磨搓。
秋娘這會兒才作了一回主,等把屋子張羅好了,再管著飯鋪的生意,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時候,哪一個還能在她跟前把她踩到泥地里去。
石桂深吸一口氣,就怕時間來不及,呂先的書傳得廣,石頭爹就是再慢,也該來了,最好是能再晚些,到秋娘心裡的主意正了,母女倆再談這事兒。
經得這一遭,才知道原來那些都是她白擔心的,秋娘綠萼兩個點子是不如她多,可沒了她,也能把飯鋪支起來。
石桂要去跑印廠,讓秋娘照看著,秋娘這回聲兒都高了:「你去罷,這兒有我呢,萬不會出錯的。」跟王娘子兩個商量起肉丸子做什麼味兒的好。
一樣是開了油鍋了,就不想浪費,有肉的再做些素的也一樣,可惜這時節沒有蓮藕,若不然做炸藕片,還能賣得更貴些。
石桂出門的時候衝著綠萼使個眼色,綠萼沖她點點頭,送了她出來,石桂拉著綠萼:「萬不能讓娘去碼頭,我在想法子呢。」
綠萼點點頭:「我省得,不會叫她知道的。」說著又擔憂起來,她也愁的半夜都沒睡著覺,石桂是知道的多,綠萼是看的多,人牙子還有什麼沒見過的,什麼慘事一日不演上三回,似秋娘這樣的,被婆婆欺負的多了去,還有兒子賣了老娘的。
子賣母是大罪,可那些母親卻都甘願,日子過不下去了,還想著兒子得吃得喝,乾脆賣了自己,拿了錢給兒子或是還債或是過活。
秋娘不說,綠萼也能猜得出,原來她的日子到底是有多難過:「也不能就這麼一直瞞著,真箇找到家門邊怎麼辦?」
石桂知道時間不多,這才越發要緊,可這事兒偏偏急不來,讓秋娘慢慢當家作主,再給她下一劑狠藥。
她戴了斗笠往印廠去,才出了小巷子就碰上了明月,他休息兩日,後頭過節都不歇著,明兒龍船下水就是他們水軍營的人駛船,先擺上兩個船陣,大船駛出去,再下小艇賽船,到夜裡還要放煙火。
明月特意來告訴石桂他那艘船是二號,上頭掛的是黃色龍旗:「到時候你肯定能看得見我,我是在前頭打鼓的。」一面說一面揚了揚他的膀子肉。
石桂撲哧笑出來,她正想回去叫上朱阿生,刻印版她一個人也拿不動,有明月跟著便不怕了,明月吐吐吞吞許久,石桂覺得古怪,側臉看向他:「這是怎麼了?吃飯噎著了?」
明月咳嗽一聲清清喉嚨:「你,你把那鐲子的當票給我罷,沒當票鋪子裡不讓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