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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失散

    宋勉初來宋家剛剛母喪,好容易守完了孝,又再等了兩年才逢上科考,他坐了船回去甜水鎮預備下場,去之前來尋石桂,許諾會再去蘭溪,打聽打聽石家的消息。

    石桂上回聽著信,心裡就有了底,只這些年半點消息也沒有,總歸忐忑,這幾年裡又攢了些銀,拿了五兩齣來,全托給宋勉:「怕是沖毀了田屋,這才不能來的,若是你見著了,替我把這銀子給他們,告訴他們我等著呢。」

    宋勉倒有些不敢答,縮了手只不肯接:「我先給了,你回來再補給我就是。」心裡也記掛著,回去再找一找姓白的大娘,看看石家有沒有人回來,這一回他是怎麼也得說實話了。

    愧疚的不敢去看石桂的眼睛,石桂全然無覺,還當他是害羞,兩人這兩年裡也算是相識相交,她也知道自己年紀漸長,再這麼時常見面,已經不妥了。

    宋勉這個年紀,原來早早就該說親的,若不是因著身上有孝,宋敬堂回鄉的時候就該回鄉去了。兩個常這麼說話若被人瞧見到底不好,這一年裡已經見得極少,回回都是借了書看,石桂沒甚旁的能謝他,只能偶爾做些吃食送給他。

    此番他要回鄉考試,石桂便想著送些什麼給他,宋勉是幫過她大忙,他這一去能中自然就回來了,不能中還不知道宋家待他是個什麼章程,總得送他些什麼,當作臨別禮物。

    文房四寶好的送不起,差的又著實拿不出手,既在葉氏院中,外男的東西更不能經手,想了半日,宋蔭堂考舉的時候葉氏替他備了這許多東西,有藥油有吃食,樣樣妥當,輪著宋勉,一來葉氏病著,二來老太太不管事,怕想不到這些。

    自己動手替他做了個背袋,裡頭放書也好,放吃食也好,幾個小袋間隔起來,倒能裝許多東西,寶藍色的布包袋,上頭繡了連中荔枝桂圓核桃,取個連中三元的好意頭,又打了個如意結繩,送給他當作臨別禮物。

    宋勉接了東西很有些扭捏,倒把石桂也看得不自在起來,給了他這許多東西,回回都是謝禮,這個人情是越欠越大了。

    宋勉拿了這包袋回去,身邊的僮兒上手就要翻,被宋勉喝止了,他難得有脾氣,便吩咐人也是客客氣氣的,僮兒也不懼他,拿眼兒一轉,嘿嘿笑了兩聲。

    他不笑還好,他這一笑,把宋勉的臉皮笑的通紅,收了這包袋不叫他看,書僮跟著宋勉三四年了,曉得他的脾氣,也巴望著這個少爺能中舉,要是能當官,他好賴也能混上去些:「可是太太院裡的石桂姐姐送的。」

    「胡說什麼!」宋勉的臉越發紅起來,書僮一看便知,支了腿兒:「少爺瞞得住別個,可瞞不住我,少爺夜裡說夢話,還喊她的名字呢。」

    宋勉唬了一跳,哪會想得到自己還說夢話,面上尷尬,吃不准到底是不是叫了石桂的名字,待要說些話混過去,他又自來沒扯過謊,只得搖了頭。

    書僮卻笑:「少爺自家不知道,我卻聽得真真的,少爺心裡想好了要對不住人家了?」夢裡都念著,可見是念得深了,石桂是來過幾回至樂齋的,回回葉氏那頭送了什麼應時當令的東西來,便是她來跑腿。

    不說是宋勉了,這一個院裡的哪一個不知道她生得好,細佻個兒白皮大眼,凶確是有些凶,叫人不敢攀扯著打趣,一看就是個有心氣的。

    這個年紀的小廝,見著哪一個不姐姐妹妹的叫兩聲,口上便宜總也要討兩句,何況是生得這樣好的,偏她不同,嘴角在笑,那眼神一投過來,守門的就噤了聲。

    本來也不過就想看看這幾個丫頭髮怒的模樣,書僮是識字的,跟著宋勉也讀過幾本詩集,大通不通,文詞兒總知道些,又因著會讀幾句詩,倒比那些個小廝討人喜歡。

    他尋常也瞧不起那些個張口胡咧的,只憑著喜好惹人家,半點不知道妙處,倒有一句詩「羞中含薄怒,顰裡帶余嬌」,在石桂那兒全然沒有,她怒便是怒,是絕計不會羞的,也沒甚個嬌意,生得這樣好,偏偏沒風情。

    書僮咂咂嘴兒:「那一個雖然好,少爺也別惦記著,不說咱們太太那頭輪不輪得著,便是她自家,我可聽說了,那是一門心思回家去的。」

    「再胡說,看我……」宋勉自來沒打過沒罰過,一句說出來,後頭不知接什麼,看著書僮腆臉等著,也不再理會他,把背袋摩挲一回,捨不得用來裝書冊,耳根子通紅,他可不是對不住她。

    那書僮眼見得宋勉這個模樣,倒嘆口氣,勸了他道:「這話我早就想說,少爺縱心裡喜歡她,也得看看眼前,哪有把個丫頭當寶夢睡里還念叨的,少爺喜歡了往後納個妾,討個正頭娘子要緊。」

    這話也不是全無根由的,學裡的師傅就很喜歡宋勉,宋老太爺請的學館先生,都是有才名之輩,便不為官的,總是官場上滾過一輪的,隱隱約約透露過幾句,肯替宋勉保媒,大小登科連著一道。

    「再不許胡說,扯著我也還罷了,怎麼能污了她的清名。」宋勉只帶著耳朵沒帶著心,先生那些話,還當他聽懂了,他其實全沒懂,哪裡知道宋家有意替他說親的事,背轉了身子讀書,再不搭理書僮慶余了。

    慶余掖了手,皺皺鼻子不敢再說,卻嘀咕個不住:「一個丫頭,還有甚個清名。」心裡只道少爺是叫花迷了眼,真箇等美嬌娘往眼前一放,哪裡想得到丫頭。

    宋勉臨行前,正院裡送了路菜來,一路上行舟行路,也不會時時碰得著打尖住店的,帶著路菜便是些下飯的小菜,炸的茄丁肉丁,拌了糟油的什錦菜,縱不及靠岸,也能擺開來吃飯。

    路菜一半是廚房裡做的,一半是石桂做的,錦荔為著這個很說了幾回話,明里暗裡都譏笑她想著攀高枝想的發瘋了,連那個窮小子都真箇當成少爺供著了。

    年紀一大,許多事都不方便,便是你自個兒心底無私,也有人見著一段眼波就想到污髒地方去,石桂這回可半點沒留情面,掀了帘子便罵她:「這一肚皮的腌臢心事都不知道哪裡個地方出來的,憑你去問,可是春燕姐姐吩咐的?」

    還確是春燕吩咐的,葉氏自來周到,宋敬堂回鄉的時候鴛鴦館的小廚房裡就預備了路菜,此番宋勉去,也不能輕慢了,百步走了九十九,也不差這麼一步,宋老太爺還在替葉家奔波,葉氏對著宋家人就得更精心才是。

    青花罈子盛了醬瓜脯炒丁子,舀出來就能拌飯吃,還有禿黃油蟹肉膏,黃澄澄一勺子舀出來,擱在才出鍋的白米飯上,浸得米飯透出蟹油香,船上吃的也不比路上差。

    錦荔再無話說,怎麼也不敢去尋春燕的不是,石桂雖是得了吩咐,卻做得更精心些,好好幾個罐子罈子送過去,慶余笑眯眯的:「累了姐姐,咱們少爺高中,必少不了姐姐的。」

    石桂眉頭一挑,慶余便不敢再說了,她眉毛一抬放過去,宋勉當著人只得稱謝,看著石桂點點頭,石桂心裡頭一松,等著宋勉來信。

    從春日等到夏日,又憂心葉文心,又憂一家子,宋勉要下場,總不會考之前就替她去尋人的,怎麼也要等到八月後才有信。

    哪知道宋勉確是一回甜水鎮就去了蘭溪,經得三年,鎮上再不似遭水淹過的模樣,門樓鋪子重又開張,生意興旺,宋甘兩家的屋子也修葺好了。

    宋勉一擱下東西就往蘭溪去,上回來的時候見著一付人間慘像,此番再去正在春耕,田又重新犁過,屋子也都修起來,有的還是草屋,有的已經蓋起了磚屋。

    宋勉只知道一個白大娘,挨家問了,倒有人知道,替他指了路,宋勉再一問石家,那人便搖頭,說並不知道此間還有這麼一戶人家。

    水災之後縣裡也有分了無主田地給災民的,蘭溪的情狀還好些,再往裡災情更重,有許多人遷戶出來討生活,這兒的村民全換過一回,倒有一小半不是原來的蘭溪人了。

    且幸白大娘還在,宋勉去尋,白大娘還記著她,白大娘家裡房子也叫衝垮了,只人還在,倒是村裡頭一批起了磚房的,一半是磚一半是土,看著日子頗得過,一見著宋勉便道:「你是那個後生。」

    若非靠著那三兩銀子,白大娘家裡也支撐不下去,此處全是佃戶,主家屋子叫沖了,主人全死沒了,好好的租地成了無主的田地,全叫官府收了去,寬限他們租子賦稅,可也得這些餘下的人有力氣種才是。

    一年的收成泡了湯,再要整地犁地,家裡沒個勞力怎麼成,家家戶戶都有田,縱原來村裡的懶漢無賴漢也分得幾畝,石桂家裡只有秋娘俞婆子,兩個女子帶著一個孩子,又要怎麼過活。

    宋勉不由心驚:「那石桂的爹不曾回來?」跑船也有回來的一日,石桂湊了這許多銀子給他,只要他回來了,一家子總能過得下去。

    白大娘搖了頭:「出去幾年跑船不回來也是有的,有個同鄉說是在路上遇見了,她們便去尋了。」山長水遠,哪裡就能找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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