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謝媒
六十二四觀蓮節的這一日,棲霞寺里合完的八字送了出來,紀夫人跟吳夫人兩個保媒,宋家一家送去十八隻醬蹄膀兩罈子謝媒酒,這媒就算作定了。
這時節沒處尋大雁,沈家就送了一塊鹿皮來,也算得是全了禮數,合過八字換過瘐帖,納採納吉一過,婚事就算定了。
這事兒太子還未知曉時,皇后便先知道了,吳夫人進宮看姐姐,皇后娘娘自然要問到妹妹病情,兩人一處坐著吃茶,皇后問得一聲:「六妹妹病可好些了?這些日子沒見她,到有些想她了。」
「我看她氣色好了許多,怕是成就一段姻緣,心裡高興的緣故。」吳夫人說得這句,皇后自然要問:「她不是病著,怎麼還替人說起媒來了。」
吳夫人笑一回:「就是她病著,早年間六妹夫在蜀地為官時的同僚回來述職,打聽著六妹妹身子不好,便來看她,可巧宋家的姑娘跟著母親也來探病,兩下里看著襯頭,就要結親呢。」
這自然是喜事,皇后一聽微微一笑:「怪道她身子好許多了,我看這病,一半也是因著苦夏,我記著她在家時,就是怕熱的。」
「可不是,就是看她這樣高興,我也湊了一份。」吳夫人笑盈盈道:「收她十八隻蹄膀,兩罈子謝媒酒。」
皇后自知紀夫人這病的根由是什麼,她自家也是一樣,那一個出去的也是兒子,怎麼不惦記,再沒成想,當了一輩子姐妹,竟有一日能當兒女親家。
皇后心裡自也明白長子求娶的事兒透著荒唐,二兒子還想在身邊多留兩年,給他娶了王妃,生下孩子來,再讓他往藩地去。
祖制便是藩王非召不可入京,這一去,只怕就再沒有見的時候了,心裡自然是傷心的,哭過一回,還病了兩日,一個兒子已經走了,餘下這兩個,總不能再失和。
晗哥兒打小身子就弱,當了哥哥也是高興的,可看著弟弟能拉弓跑馬,他還是風一吹就要病上一場,日頭盛了便得中暑氣,心裡怎麼好受。
一樣是圍獵,睿王箭箭不走空,年年父親開弓之後,頭一個中獵物的都是他,小時候只當是玩鬧,越是年歲大了,這些越成了過不去的坎。
太子在母親身邊自來都是弱的,一年三百六十日,有個三四十日說身上舒坦,就已經是孝敬了,縱後頭再有了兩個兒子,這頭一個還是心頭寶,越覺著虧欠著他,越是得補給他多些。
哪知道竟把他越養越任性了,皇后嘆一口氣,對著這個妹妹到底說上一句:「這個孩子,到底是太任性了。」
吳夫人笑一笑,拉了姐姐的手:「等再大些就好了,大婚之後,有了孩子才成人呢。」心頭卻不住憂慮,聖人早早就立了太子,開蒙之後就入閣讀書,跟著這麼些人竟還沒能學得聰明些。
頭生子總是更得寵愛,何況皇后當年久無身孕,吃了多少啞巴虧,好容易生下個兒子來,於是她莫大的安慰,也就因著這份安慰,對這個兒子更是寄予厚望,又因著奪嫡兇險,這個哥兒生下來就身子不好,這才寵著愛著捧著護著,一直到今天。
樹都已經長歪了,再想板正可不容易,吳夫人笑著飲一口茶,越發打定了主意要把兒子送去見識見識,東西是鄭家那位先人留下來的,也該著鄭家的子孫走這一回。
太子大婚雖是在明年,如今也得儘早預備起來了,吳夫人聽著皇后說了許多瑣事,看她眼中略帶倦意,勸她道:「這些事自有禮部去辦,娘娘何必事事過問,勞心費神。」
皇后卻搖搖頭:「我只盼著他好,還怕什麼辛苦,成了婚能長大些,才好呢。」外頭宮人送了鮮蓮子來,吳夫人一見便笑:「還說他任性,這每日一碗的鮮蓮子,可不是他親手挑的。」
皇后聽了心裡高興,嘴角微微一翹,還半帶著埋怨:「他要是真箇長成了,才是孝敬我呢。」吳夫人坐陪著說了許多話,直到出了宮坐上車,這才歪在車壁上皺了眉頭,往後這些事,還不知道怎麼了局。
余容定下親事,沈大人沈夫人兩個帶著兒子上門拜會,宋老太太送信給宋老太爺時,他便把沈大人的卷宗調了出來,知道家底不厚,也就是這樣的人家,結親了反倒沒顧慮,不似大家子千絲萬縷,扯不清的親眷關係。
沈大人原就要補知州,官階雖是升了,卻是屬州的知州,宋老太爺看他官聲不錯,在任時也是辦過幾樁事的,拿出品評來,便從屬州換成了直隸,兩個品階相同官位相同,手上握著的權柄卻再不一樣。
宋老太爺指了圖錄:「我看你十來年就在這塊打圈,想必事務是極熟悉的。」指尖點一點,吏部定下的地方透露給了沈大人。
沈大人這許多年難有寸進,倒不是官當得不好,不會交際,實是上頭無人,他家裡原來不過是開豆腐坊的,不出五服的親戚連個讀書人都無,考上了舉人出來當官,總比進士差著一層,怎麼也升不上去。
憑他當官多年,辦事仔細官聲優良,也還得給補的進士讓出缺來,這回揚眉吐氣,雖是沾著宋家的光,可自問並不差些甚,也知道是替宋家頂了雷,兩邊甘願。
余容屋裡一箱箱的抬進緞子來,媒人還送了一張紙來,上頭寫著婆母白氏的衣裳尺寸,余容得替沈夫人做一套衣裳。
這事兒若是緩著辦,這會兒怎麼也差不多得了,兩家自納采開始,小娘子就先開始做起來,這會兒納吉都過了,她才剛落手,怎麼不急。
這樁親事是葉氏替她想了法子才落定的,余容自知若不是沈家,她就得進宮去,葉氏著人送了料子來,還告訴余容;「沈家是差著些,可你委屈,老太太都是知道的,落著實惠,比要個虛名好得多。」
姚姨娘已經替葉氏跪起經來,屋裡請了菩薩,晨昏一柱香,又把私房全掏出來給余容:「那家底是差著些,你過去了,也萬不能一氣兒就全貼補出來,細水長流才是道理。」
余容哪會不明白這個,做了點心燉了湯去謝葉氏:「母親說的我都明白,心裡再不會起不平之意,這事兒得來不易,我自會好好珍惜。」
余容的事定下了,宋家給下人發賞,老太太有意補給余容的,既有喜事,給丫頭婆子一人做一身新衣,還多發了一個月的月錢。
她這口氣打趙三太太那會兒就憋著,好容易嘆出來,撿點了箱子給余容添東西,還告訴余容,沈家要去的是北直隸,大興府的知州:「你乾娘還在那兒呢,你多走動走動也好。」
老太太這是看顧她,也是看顧娘家,余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必去拜會的。」還由葉氏出面,只等著沈家上任了,就把信給送過去。
趙家也是這許多年的地頭蛇了,沈大人去了總得跟當地的富戶宴飲,正好趙家能挑這個頭,老太太越發得給余容作臉,把年輕時候戴的一頂冠子給了她,金子打得金枝模樣,裡頭一塊塊寶石雖不大,嵌工卻極精美,拿出去也很能看了。
紫樓回來就要請石桂的東道,她手上也替余容做著繡活,沈家人口簡單,可也是有大姑子大伯的,給婆母做了一身,也給大姑子做一身,一併送了去,全了禮數。
石桂反帶了鮮魚鮓西瓜杏子來:「這會兒正是忙的時候,等得閒了,再請我就是了。」紫樓說什麼也不肯,滿面都是喜意,院子裡人人喜氣洋洋的,恨不得碰面就念一聲佛,拉了石桂的手:「我念著妹妹的好,必得立時還了,我才心安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請你吃麵。」
置了酒菜,知道石桂貓舌頭最怕燙,請她吃冷泉面,雖是吃麵,卻有十七八樣澆頭,做得細緻,菊花鮓,鮮魚膾,蝦丸子,小黃魚,鮮蛤蜊,酥炸小螃蟹,天上飛的水裡游的都有了,一樣樣在院子裡頭的石桌上,石桂看了直乍舌頭:「這哪裡是吃麵,分明就是吃宴席呢。」
這一頓是余容拿的銀子,不獨請了石桂,把春燕几個都請了來,說是吃麵,又端了熱菜上來,松風水閣這許多年頭一回吃大葷,又燉了雪耳湯給她們下火,幾個都吃得有了醉意,這才回去。
夏日裡白天熱,夜風一吹還有些冷,石菊提著燈籠,淡竹倒是個膽子小的,挨著石桂,只肯走迴廊,不肯往假山洞子裡頭鑽。
石桂掐掐她的臉:「原來是只紙老虎,平日裡嘴巴叫得響,這會兒倒沒膽子了?」院子裡頭樹蔭花影,又有蟲鳥夜鳴,她緊緊挽了石桂的胳膊:「我夜裡瞧不清楚,這一團團的黑影,這才有些害怕。」
五六個人她才好些,靠近鴛鴦館,這才鬆一口氣,進了屋一躺,這才說起來:「二姑娘的事兒定了,這下子可該輪著大姑娘了吧。」
余容的親事落定了,可那兩盞宮燈卻還在宋家手裡,太子那兒雖得看兩位姨母的臉面,心裡卻必然不好受,欠了他一樁,就得再倍還過去。
老太爺老太太早前思量好了,芍藥宮燈送了來,這意味說明白也明白,說含混也含混,不如就裝糊塗,只當太子看中的是宋之湄,留得她在家,那頭不開口,宋家也不會上趕著。
宋之湄這下子也不能說親,甘氏如今倒是自請回鄉了,老太太盯著她看一回,闔闔眼兒:「如今你是想走,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