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救急
石桂先是知道了太子這件隱密事,跟著宋家又急著要嫁余容,外頭雖不知道,鴛鴦館裡卻瞞不住,春燕一個個囑咐了,不許她們把這事兒漏出去,若是聽著了風聲揪出牽頭的來,也不必在院子裡頭當差了,全打發到鄉下看房子去。
這比革月錢都管用,上下瞞得死死的,也只關著門能說上兩句,淡竹蹙了眉頭怎麼想都不明白,石桂卻知道了,這其中出了什麼茬子,太子想要的是余容,余容跟宋老太爺才更近些,宋之湄不過是隔了房的侄孫女兒,老太爺要是真箇能斬斷了名利,於他又有什麼舍不下的?
春燕戴了幃帽兒,石桂卻素了一張臉在街上走,到了紀家早有婆子出來迎,把葉氏迎進去,一路走一路道:「我們太太病著,還念叨著等宋夫人來,只起不得身,才剛好些,就立時吩咐人去請呢。」
葉氏也知道紀夫人身上不好,她自女兒定下親事來身上就沒舒坦過,好容易強撐著送了女兒出門子,三朝一回門,立刻就啟程了,夫妻兩個一個坐馬一個坐轎,一路送出東城門外近百里地,這才眼看著女兒走了。
好似生生剜了她心頭一塊肉,怎麼能好,茶不思飯不想,人比原來還更瘦些,女兒走了不說,紀大人在朝中也有麻煩,不知是哪一個起了頭,說是既為藩王妃的父親,便不能再京中為官,不合祖制。
摺子有理有據,聖人一時駁不得,又不能頂個不納諫的名聲,旨意雖還沒下,看著也快了,往後就是一輩子的外官了。
這些雜事石桂是從淡竹迎春玉簪幾個嘴裡拼湊出來的,她心裡倒覺得紀子悅也是個可憐的,好好的姑娘家叫潑上這麼一盆髒水。
春燕扶著葉氏,石桂跟在春燕身後,一路穿過花園子,到了石舫中,來的時候天色尚早,走到一半就已經汗濕衣衫,葉氏坐著轎子都覺得暑熱,更別說石桂跟春燕兩個。
石舫上回還辦過宴,掀了竹帘子進去,裡頭全變了模樣,紀夫人靠在躺椅上,身上蓋著好薄毯子,坐在窗邊避過日頭吹風,見著葉氏來了扯扯嘴角:「我也不跟你多禮了,實是身上不鬆快,起不來呢。」
石桂上一回見紀夫人的時候她不過略有病容,這回再看人生生瘦了一圈,臉色泛白,說話都沒了精神。
葉氏不意她竟病得這麼重,趕緊走到跟前:「你要是病著,就仔細將養,怎麼還回了帖子。」
紀夫人輕輕笑一聲:「你我哪還不知道,若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兒,哪會先給遞帖子說要過門來,這是怎麼了?」
葉氏同她沒甚個好瞞的,只看一眼身邊的婆子丫頭,紀夫人身邊的姑姑倒是知機,全都退了門邊,垂了帘子,只聽見裡頭在說話,說甚卻聽不分明了。
葉氏拉了紀夫人的手:「這事兒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來尋你……」張了口反有些難啟齒,紀夫人同她再好,也是皇后的族妹,太子的姨母,這樁事要請動她開口,總歸有些難辦。
先在心裡轉一回,想到她是為著紀子悅才生了這病,細論起來,太子任性便罷了,非得在兒女婚事上作文章,兩家也算同病相憐,這才開口:「太子殿下……送了兩盞細紗宮燈來,上頭……上頭畫了芍藥花。」
紀夫人同葉氏打趣的時候還曾笑過她,說她自家素淡了,一院子都是花名,兩個女兒一個是芍藥一個是水蓮,葉氏不便明說,便把這個點了出來。
紀夫人雖知道她是有為難事,卻不意竟會聽見這麼一句,本就身子不適,才說到太子,她就側了臉兒咳嗽起來。
葉氏調上一碗蜜水,送到她嘴邊,外頭姑姑探頭一張望,沒聽見紀夫人叫人,也不進去,一杯蜜水咽下,紀夫人抬起頭來看著葉氏,闔了闔眼兒:「這孩子,當真動了這份心思了。」
這話紀夫人說得,葉氏卻不好接口,朝堂大事她縱原來不明白,聽兒子說一說也明白過來,宋蔭堂到底年輕,還想不到聖人要拿葉家開刀,紀夫人跟丈夫兩個也曾設想過,眉頭輕蹙,看一眼葉氏,到底沒有說話。
她撫著胸口順順氣,這才拍拍葉氏:「若是原來,我哪會不幫你,可如今,你看看我自家,外調的旨意挨不過七月就要發了。」
紀舜英要外調,當了十來年的京官兒,眼看著就要升遷的,紀夫人跟著又嘆一口氣,葉氏不知要說甚,紀夫人已經揚聲道:「九紅,過府請了三姐姐過來。」
說完了對著葉氏微微一笑:「我是管不動了,可還有人能管上一管,我這個姐姐脾氣直,你有甚就說甚,她要是肯兜攬,你也不必發愁了。」
金陵城裡哪個不知道吳夫人脾氣古怪,不喜歡的當著人也能甩臉子,可她是皇后的妹妹,丈夫又是聖人眼前第一個等受重用的,錦衣衛指揮使,當官的看見恨不得能繞著走。
顏家的女婿要麼是御史,要麼就是這麼個禍頭,但凡見著他總沒好好事,還真只有紀舜英一個是斯文好相處的。
叫九紅的姑姑轉身出去了,也不往府門外去,往假山上去,過了亭子就是吳家,沒一會兒又回來了:「三姑娘說既有外客,換件衣裳再來。」
葉氏反而忐忑起來,她跟這位吳夫人可半點交情都沒有,縱請了過來,也不定肯幫忙,話都已經說了出去,只得坐著乾等,葉氏一刻也坐不安定,紀夫人卻很是安閒,還吩咐了丫頭拿新造的紫藤餅來。
「這是陳家送來的紫藤花。」上回去宴飲,紀夫人身子便不大好,坐了一程都不曾說話,只隨口說陳家的紫藤開得好,這一向陳家那位八面玲瓏的大兒媳婦有了新鮮的就送了來,紀夫人往葉氏身前推一推:「急著過來罷,拿這個先墊墊肚子。」
葉氏在裡頭坐著,外面小丫頭也不是干站著,石舫前頭架了棚子,立在裡頭不曬太陽,瓷壺裡頭還有涼茶,那個叫九紅的姑姑出來招呼了一圈,讓她們喝了涼茶,又有果子:「都是新鮮的,嘗嘗罷。」
春燕若是原來必是在屋裡的,紀夫人退了人,葉氏有求於她,也跟著退了出來,知道要等吳夫人過來,捧了茶,不住往假山子上看。
那個姑姑笑一聲:「你們吃罷,沒這樣快。」論起來確是吳夫人身位最高,等她也成了應當,紀夫人是用了自個兒的情面替葉氏求人,春燕石桂站便站了,好歹在棚底下,腰間取出香骨扇兒來,沒一會兒就熱得一身汗。
石桂是中過暑的,出來的時候石菊往她荷包里塞了仁丹,她取出來含上一枚,還遞了一枚給春燕,九紅取了冰盆過來,又指一指迴廊:「往那兒去罷,這一時半兒會的,裡頭也不叫人。」
石桂春燕兩個坐到廊下,這才涼爽起來,小丫頭子還送了一碟子紫藤餅來,紫藤花花期都快過了,原來宋家按時當令也會吃這些新鮮東西,沾著蛋液炸一炸,或是攤成餅子來吃,這幾個月里人人不得閒,哪一個還能想到這個上頭。
春燕嘆一口氣,石桂立時知機,笑一聲:「等回去我就去收羅,總要在落乾淨之前吃一回紫藤餅才是。」
春燕笑一回,兩個才要說話,那頭環佩叮噹作響,抬頭一看,吳夫人來了,她分明過了假山就能來,非繞了一圈走正門,身後帶著幾個丫頭,小丫頭子拎了茶來,一見吳夫人來了,喜行於色,石桂一望就知是有賞好拿,一樣是當丫頭,月月四百錢的拿著,金陵城裡物價貴,沒有賞錢,連買花戴都是難。
石桂沖她笑一笑,接了茶:「你去罷,我們自個兒吃著就成。」小丫頭子沖她一笑,快步跑過去,在石舫跟前等著給吳夫人打帘子。
走得近了,這才看見吳夫人身上是一件竹節衣,拿細竹兒磨成長圓用絲線串起來,顏色淺綠,罩在身上還當是霞帔,石桂眨了眼兒,春燕笑起來:「這衣裳穿著才涼快呢。」
說完又蹙了眉頭,這事兒還不知道到底成不成還得看吳夫人的,這麼想著,心又跟著吊了起來,吳夫人不好相於的名聲金陵城裡哪家不知道,只盼著別給葉氏難堪才好。
小丫頭子得了賞,笑嘻嘻的去了廚房,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拎了個食盒子,裡頭擺了個瓷碟兒,擱了一塊紫藤花攤麵餅子,澄黃澄黃的蛋液裹了紫藤花瓣,裡頭還切著肉丁。
那丫頭笑眯眯的送上來,取了兩雙筷子給她們:「我讓我娘多打了兩個蛋。」石桂不意她還能拿這個來,沖她笑一笑,從兜里摸了一把玫瑰糖給她。
吳夫人進了石舫,紀夫人起不了身,葉氏起身迎她,吳夫人先是衝著葉氏點點頭,跟著又對紀夫人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伸手握住了她:「你這真是……娘掛心了多少日子,見天的問我你可好些了,走都走了,她過得好,往後你去看她是。」
紀夫人長嘆出聲,對著姐姐,比對著葉氏鬆快許多,拉了她的手:「倒讓母親替我操心了。」想一想女兒還忍不住眼眶泛紅。
吳夫人見她又傷心起來,伸手掐一掐她:「得啦,說吧,這回子又有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