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小巧
石桂心裡也打鼓,這事兒一半是異想天開,一半是膽大包天,要想成,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可少,她捏捏葡萄的手:「你總不能幹等著,等錢姨娘發慈悲放你出去,咱們得自個兒想法子。」
說著又犯起難來:「要是這一回錢姨娘也能去,咱們就多一分成事的勝算了。」她這想頭古靈精怪,按著常理是不能成的,好似發了一場夢,真要辦起來才發覺這一環扣著一環,許多事不是光想就能辦成。
葡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作夢做的輕聲囈喃:「錢姨娘必然是要去的,縱不為著旁的……」說一半咽一半,迷迷濛蒙:「這個她總要去的。」
石桂聽她語焉不詳,卻似乎是深知內情的,看她神色不對,拉著葡萄問了一聲:「你這一向古古怪怪,到底是因著什麼?你不告訴我,我也不能安心幫你了。」
這秘密就是葡萄心裡吊著的大石,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落下來,砸得她粉身碎骨,聽見石桂問了,反倒吱唔著掩蓋起來:「小少爺身子一向不好,姨娘可不得去替他上柱香的。」
宋家這個小少爺,也就才剛降生的時候有一波熱乎勁兒,底下人也是看風向的,本來就有一個宋蔭堂在,這麼個小的只能算是添頭,若是上頭長輩愛護呢,獻獻殷勤也不過就是動動嘴兒跑跑腿兒,上頭要是不看重,那該怎麼辦還怎麼辦。
上頭兩個原來就不十分在意,光是宋望海一個人看重,也是無用,老太太對這個「孫子」看得本就淡,何況宋望海還折騰出另一樁事來。
宋蔭堂降生的時候,葉家除了送了尋常舅家要送的生果紅蛋,還抬手就給了這個外孫一個八百畝地的小莊頭,金陵地貴,這八百畝,拿出去抵得上兩個,宋家自然不能落後,又補了兩百,湊成一千,算是個大莊子了。
宋望海那會兒還要臉皮,這會卻是早就把臉丟到地下了,還覺得這是應當應分的,那一個是嫡子,多就多些,這一個生了,也是替大房續了香火,如今再添一個孫子,怎麼著也得再給兩間鋪子,一百畝地。
宋老太爺不怒反笑,看著這個過繼來的兒子半晌沒說話,笑夠了才道:「蔭堂的莊子是葉家給的,你不如寫一封問問葉家,肯不肯給你的庶子添一個莊子。」
宋望海滿面鐵青,他再不要臉,也說不出這些話來,對著宋老太爺不敢發脾氣,這通氣兒沒處發,不找葉氏不找甘氏,把氣出在了孩子身上,生這麼一個孩子,竟半點兒實惠沒撈著,連著好些日子不往東院來。
他不在意了,這個小少爺也不過就是掛個名頭,葉氏不會虧待他的吃穿,可不到讀書識字的時候,這個孩子也就是後院裡頭一個擺設,宋老太爺還寫信回去,問自家的弟弟,這個孫子要不要了。
宋老太爺的弟弟也只有宋望海一個兒子,當時說定了,兩房生到第二個兒子,就要抱回去,讓兩個老人養在跟前,也算有了天倫之樂。
葉氏自然是不會有第二個孩子的,甘氏竟也只生養了宋敬堂一個,錢姨娘生的兒子就成了唯一人選。
那頭還真當想要,是甘氏知道了信,對著宋望海一通詛咒:「我生的兒子才是正經的嫡孫,怎麼,還想拿這麼個小崽子去奪了家裡的產業不成?我可告訴你,我娘家可也不是吃素的!」
甘氏的娘就隔著宋家,隔了一道牆,還有甚個不知道的,要是真把這小娃娃抱回去,只怕甘家兩位也得撕破老臉上門去了。
宋老太爺依著約定,宋望海卻變了主意,自家爹娘的不論什麼總歸給他,這個小兒子歸了大房養活,往後一應事都得大房來兜攬,他可不能幹這虧本買賣。
一封信寫回去,立時就變了主意,再不提要把這個小少爺接過去的話了,還來信打消了宋老太爺的想頭,告訴他說身子不好,眼看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想抱孩子也抱不動了。
有了這節,小少爺在院裡倒成了人人嫌的,所幸生下來弱,長長倒結實起來,吹風就要生病,也慢慢長起來了。
石桂再問,葡萄便東扯西扯,嘆上兩聲再慶幸兩句,石桂問不出所以然來,可打錢姨娘腳滑早產,到她平白髮願吃素,她都是知道的,原來不曾想過,這麼一想,就把那些個細枝末節全都剪了去,只餘下最要緊的一個——大少爺!
她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冷氣,葡萄一見她這樣,便知道她是明白了,急得趕緊去看窗外,見無人經過,沖她連連搖頭,讓她一個字兒都不要說。
石桂看她這樣,還有什麼想不到的,兩個對視一眼,臉色泛白,石桂怎麼也想不到錢姨娘竟還會跟宋蔭堂扯在一起,這兩個是有了首尾,還是錢姨娘單相思?
石桂是知道宋蔭堂對葉文心那點心思的,後來如何不知,可葉文心進宮之前,確也是起了意的,若是宋蔭堂竟敢跟父親的小妾有沾染,那豈是良配。
隔得一會兒她自個兒又想通了,抬頭沖葡萄搖搖頭:「不能夠。」老太太把宋蔭堂當作眼睛珠子那樣疼愛,不說一個錢豆蔻,就是再來十個,敢當了父妾還打兒子的主意,老太太平日裡那些個菩薩心腸立時就能作換了去,活剝下她一層皮來。
葡萄身子往一靠,仿佛千鈞力一時卸了,不再是自家一個頂著石頭,心裡竟好受了許多,壓低了聲音來:「我也知道不能夠,可……」可架不住錢姨娘心裡的念頭,天下萬事皆是自願自取,宋蔭堂沒這個意思,錢姨娘便是咎由自取了。
石桂告辭出去,再看木香,便猜測著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松節的死是真病還是假病?她身上發寒,搓著胳膊往回去,在院裡遇見了宋勉,只見他臉色難看,急步匆匆,看見石桂皺皺眉頭:「你,你這是往哪兒去?」一面說一面還向後看一眼。
「我回太太院裡了,才剛去看我乾姐姐,這會兒就回去了。」石桂說要回正院,宋勉點了點頭:「天要暗了,你趕緊回去了,別……別在院子裡亂轉了。」
石桂知道了這麼一樁隱密,又聽宋勉這麼說,怕是前頭遇著了什麼,她往後一看,只覺得牙根痛,可不正是她上回差點兒繞進去的石頭陣,說不準宋勉也遇見了宋之湄,她不欲惹事,乾脆問都不問:「謝堂少爺,我這就回去了。」
應了一聲就往鴛鴦館去,一路疾走,進了屋子心口還在「撲撲」跳,坐下來灌了一口冷茶,這才覺著好受些,一時想著錢姨娘一時又想著宋蔭堂,跟著又擔心起葉文心來。
淡竹石菊兩個看她出神,只當是葡萄的病又沉了,淡竹口快:「可是你姐姐不好?錢姨娘那個院子怕不是風水不好罷,怎麼接連著,兩個都病呢。」
她不好說松節是死在遠翠閣的,畢竟是挪出來人才走的,可在遠翠閣生病卻是千真萬確的,正合了石桂心裡的想頭,她搓搓胳膊道:「可不是,我往她那屋裡坐一會兒,身上直發冷,你看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伸手擼了袖子,才剛出了一身汗,又叫冷水一激,果然起了雞皮疙瘩,淡竹一看就「哎呀」出聲,搓了臉兒道:「你可再別說了,怪瘮人的。」
一句話她就信了,只要再散出些風去,也沒什麼不成事的,石桂自進了宋家一向小心謹慎,三面間諜算是占了個名頭,也不過就是個傳話的,還是頭一回有自己的打算,跟著便躺到床上去,又想起她掛在床前的符來,明月給她的那一張,宋老仙人親手寫的符。
她往床上一靠,總歸今兒放假,乾脆躺下,蓋了厚被子,捂著身上出汗,石桂是個勤快的,早早就換上了薄被,這會兒便直嚷冷,淡竹便把自家的被子拿了,一併蓋到她身上。
這麼悶著自然出汗,到傍晚才醒轉來,說出了一身汗,身上輕快了許多,又單把那符挑出來說一回,淡竹石菊兩個唬得直捂耳朵。
她們兩個是跟著去過通仙觀的,親眼見過宋老仙人化符求雨,對他比對張老仙人還真相信些,張仙人名頭再多,傳得再響,也沒親眼見他求過雨。
聽說是那觀里求來的符,拿手摸一摸,兩個人緊緊挨在一處:「快別說了,我都覺著冷呢。」
石桂笑一聲:「這東西就掛在房裡,怕甚麼。」跟著又嘆:「我還想求我同鄉給我姐姐也請道符來呢。」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會兒一個個又膽小起來,淡竹平素膽子最大,遇上這神神鬼鬼的事兒也一樣害怕起來:「給咱們倆也求一個,阿彌……無量壽無量壽。」
石桂沒成想這話竟這麼有效用,一口應了:「你們放心罷,必給你們求了來的。」
待葉氏身子好上些,一家子便往圓妙觀去,錢姨娘果似葡萄說的那般,原是不帶她的,可她卻去求了葉氏,說兒子身子一向不好,想往觀里替他也求個平安。
這樣的事葉氏自然允了,一大家子坐了車,出城往東門去,石桂心裡反覆把事又順一回,到了觀前街,更是不錯眼的盯著那些個身量像是明月的,轉上一圈卻都沒瞧見,再往前兩步就到了山門,只等一進去就想法子去小廚房找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