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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颱風

    石桂也沒著瑞葉竟會定的這麼快,果真是個爽利的性子,秋娘卻拍了她的頭:「你看看別個,偏你還得再等二年。」

    若嫁的不是明月,她心裡是想留著女兒晚些出嫁的,可既嫁的是明月,一個屋挪到另一個屋,不過是吹打著熱鬧一番,女兒苦了這許多日子,往後倒能過的安生些了。

    石桂笑起來,把頭擱在秋娘肩上:「我急什麼,我前頭還有兩個姐姐呢,一個辦了婚事,還有另一個,怎麼著也得等她們都嫁了,才能輪著我。」

    說到瑞葉,秋娘又是嘆又是笑:「菩薩開眼了,給她牽了這麼一樁好姻緣,想不到程夫子人這樣好,你弟弟跟著他讀書,再沒有讀錯。」

    瑞葉比綠萼石桂都大,十八歲的年紀,卻受了這許多苦難,好容易有了歸宿,這個人知道了她過去的事兒,還想著要娶她,那便是個可托負的人了。

    石桂把消息遞給葉文心,葉文心回了信,說中秋之前回來,回來了好給瑞葉送嫁,還寫了信給葉文瀾,讓他取出五百兩銀子來,交給石桂,讓石桂給瑞葉辦嫁妝。

    交給瑞葉只怕她是怎麼也不肯要的,五百兩也太多了些,石桂知道是葉文心的一片心意,可一旦過了頭,總是不牢靠,瑞葉嫁給程夫子,兩個人一個開館教書,一個打理內務,瑞葉還有一手好繡活,日子怎麼也不差,財多生事,一氣兒給了這許多,倒不知道要怎麼花用了。

    又寫了一封信給葉文心,叫她拿一百兩銀子出來給瑞葉辦嫁妝,五十兩辦家什被褥十三件盡夠了,餘下的五十兩給瑞葉壓箱底,她原來就是大丫頭,若是連這點都拿不住,也不能在葉文心跟前當差這些年了。

    石桂的信才風送出去,還沒等著葉文心回信,就連著下起雨來,頭先兩天先是颳風,還當天氣陰涼下來,穗州的夏天難得有這樣的日子,穗州算得濕了,也一樣悶得叫人難受,胸口透不過氣來,人人都盼著能下一場雨,一聽見打雷,反而是喜信,雨落地濕,人身上也能好受些。

    刮完了風跟著就落雨,接連幾天都沒斷過,天怎麼也不晴,原來擠不出一滴水,這會兒好似海水倒灌,下了個天昏地暗。

    街上連行人都少了,富人縮在屋裡頭有人侍候著,外頭討生活的卻不能停,雨下得太大,海面上又起了大風,碼頭工們沒了進項,往往好容易等了一隻船來,人就一窩蜂的湧上去,爭搶著要做活,為著這事兒,還打了好幾回架。

    石桂見著勢頭不對,鋪子裡頭也不能正經再做生意了,把門面關上兩天,貼了紅紙,寫上東主有喜,只專心往營里送飯去,那一條道上偏僻,石桂還去尋了陳管事,說天雨路滑,請他日日派兩個兵丁來跟著一道推車:「摔了車是小,這些人吃不上飯可是大。」

    因著落雨,幾天都不能開工,可飯還是一樣得吃,工棚都是臨時搭的,拿木板搭上一排屋子,裡頭就是個大通鋪,夜裡還人就睡在工地上,在外頭比在里還更涼快些。

    下雨的時候就沒辦法了,人全縮在屋裡,光是下雨還不怕,靠著海邊吹了幾天,有些地方已經漏水,只得拿上稻草木板給房子加固。

    石桂穿著蓑衣戴著斗笠,也還是淋得滿身是水,到了地方見著這天氣竟還開工,皺了眉頭道:「下這麼大的雨,剛搭上就給沖開了,你們怎麼也不歇一歇。」

    哪一個不想歇,可工期卻趕,歇下來誤了日子,全都得挨罰,石桂心疼明月,第二日就熬了薑湯來,靠著海,住的又不暖和,還得淋著雨趕工,要是病可怎辦。

    石桂送了湯來,那些人自然謝她,知道是沾了明月的光,一個個拿話打趣他,明月也不怵:「我媳婦兒心疼我,怎麼著?」

    他沒皮沒臉,那些人反不好要趣了,石桂又大大方方的,任人怎麼說都不臉紅,本來就是這個道理,看著他這麼淋雨受凍,怎麼不心疼呢。

    還給他加了一床薄毯子,這雨要下的再大些,房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扎得牢,明月不住口的讓她安心:「咱們加固了的,你別想著這個,家裡可有哪兒打落了瓦片?」

    「家裡你不必擔心,我爹來看過了,那一片兒屋子都新,水溝天天都通,房上也蓋了稻草,倒是你在,夜裡且得警醒些,可仔細著風雨。」王娘子的小院子,石桂都去看過一回,小屋的房頂沒有大屋的房頂房梁粗,看著就不牢靠,石桂讓她們先在大屋裡支床,也不顧什麼油煙了,先把這大風天給熬過去才是正理。

    明月聽見家裡不必擔心,心裡先是一甜,樂陶陶的點了頭:「我警醒著呢,上頭說了,若是再下雨,叫咱們先撤。」半夜都不敢睡實了,這幾天夜裡還有人輪番守夜,倒不是防著屋塌,而是防著搭了一半的竹台子塌了,聖壽節的時候交不了差。

    石桂叮囑了又叮囑,明月還特意告假把她送到路上,風這麼大,讓她往後少來,等雨小些再往飯鋪來。

    海上烏雲翻墨,夜裡還有一場雨好下,趕緊催促她回去,石桂走的遠了,還回頭看那個屋子,這一片的店鋪都不開了,這些兵也確是撤回去更好些。

    石頭爹是雨才上的時候就來了,許多地方都在補屋子,他怕水溝積了水,家裡沒個男人能幹活,背了一捆稻草來了,爬在梯子上,在屋頂上鋪上一屋稻草。

    水溝秋娘天天都通,明月回來的時候也必都得看過一回再走,可連著下雨,總有些東西堵著,秋娘看他渾身都濕了,在堂屋裡給他烘衣裳,又替他下廚做面,切了兩個鹹蛋,加了滿滿三大勺子石桂熬的肉醬,一海碗擺得滿撲撲,端上桌石頭悶頭就吃,俞婆子腿腳不好,他又不會燒灶,兩個人常吃冷食冷麵餅子,許久不曾吃到家裡的熱湯飯了。

    秋娘看他扒面,心裡一軟,時候久了,想起來還是恨的,可是恨意卻淡了,想一回道:「到八月十五,你回來吃飯罷。」

    總得讓他們兒女團圓,石頭扒面的手一停,到底也沒問一聲能不能把娘帶來,點了一下頭,吃起面來,把湯都喝的乾乾淨淨,又去翻柴火垛,看著處處都料理得好,這才背著手走了。

    石桂回來了才知道石頭爹來過,喜子學裡也停了課,大家都不出門,面米也跟著漲了價錢,等又是一場急風急雨過去,天蒙蒙亮的時候,石頭爹冒雨過來敲開了門。

    雨聲太細太密,把敲門聲都掩住了,還是喜子聽見的,開門一看就怔住了,石頭爹一褲管是血,背上還背著俞婆子,兩個人身上都濕透了,一開門趕緊了躲進來:「大雜院的屋子塌了。」

    半夜裡塌的,一半人逃了出來,一半人還壓在土牆屋瓦下,下這麼大的雨,能撐得過幾時,石頭沒地兒可去,只得背著俞婆子來找秋娘。

    秋娘眼見得俞婆子被砸昏了,可眼睛裡卻依舊冒火星子,拿眼兒掃一掃石頭,看他褲管上都是血,這才忍住怒意,讓石桂拿乾淨的布給他裹傷口。

    用來納涼的那張竹床就擱在堂屋,石頭搓了手,想央求秋娘替他娘換一換衣裳,便是人沒砸壞,受這樣的凍也凍壞了。

    秋娘哪裡能肯,眼裡只當沒瞧見,可到底翻了乾淨的被褥衣裳出來,扔在竹床上,又讓石桂去灶下煮湯,還是石桂看石頭爹站著不知說什麼好,嘆一口氣,她是絕不會侍候俞婆子一下的,只找了條大毛巾來,讓石頭爹把俞婆子給裹上。

    真是惡人活千年,天災人禍別個受了難,她偏還活得好好的,石桂給了東西,指著喜子讓他回房去,喜子不必人說,自家先回了屋子,坐在床沿,聽見外頭娘在給爹煎薑湯吃,半天都沒出屋子。

    石頭爹取了木柴來升火,換過乾衣,這才好受些,秋娘端了一碗薑湯過來,看著他一口口吹涼了,扶著俞婆子餵她,轉身走時道:「你在這兒歇一天,明兒把人挪出去。」

    不立時趕了俞婆子出門,就已經是忍了又忍,見著她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能泄恨,石桂秋娘不出面,喜子更是不邁出屋門,燒飯做菜就只能交給瑞葉。

    瑞葉這才知道石桂家裡竟還有這麼一樁事,她頓了半晌這才嘆一聲:「還是我來罷,也沒甚大事。」程夫子特意上門一回,兩個都定了親,來看一看才合禮數,瑞葉留他吃飯,廚下沒存什麼好東西,拿肉醬做了面,他吃的巾兒都散了還不住口。

    俞婆子都上了門,石桂有了準備,若是她病勢沉重,秋娘不作惡人,她來做這個惡人,折騰了秋娘半輩子,難道竟還要替她送終不成。

    俞婆子一碗薑湯活過來半條命,還當她們母子在土地廟,跟著立時想起來,揪著石頭的衣袖子,看這身衣裳便不是他的,寬了這許多,一口啐在地上:「可是她養野漢?」

    石頭在本地沒親沒故,能找的也只有秋娘了,俞婆子知道她們有屋子,可上回關流民所把她給關怕了,裡頭連乞丐花子都有,她身上但凡值些錢的都被摸了去,還挨了打,再不敢往沈府跟前去鬧事,也不曾想她們竟然搬了家。

    眼兒一溜,見這屋子齊齊整整,比大雜院不知好了多少,往下一挨,拉了石頭的手:「她養野漢子,你就去告官,說她不貞潔,這屋子就是咱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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