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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收稅

    布政使夫人未必知道西人信奉的宗教是什麼樣的,可紀夫人總能叫她相信那些個番邦來的人信的是個沒穿衣裳光身子的男人,又是一付西人面孔,藍眼睛黃頭髮,身上的衣裳也是古古怪怪,同進港口那些換了本土服飾的男人又不相同。

    布政使夫人能女子出門都要皺眉頭的,怎麼肯認這些西人的教化,何況布政使夫人從來厭惡這些,她一皺眉頭,便有無數西人堂的壞話湧進她的耳朵里去,都不消紀夫人費心,布政使夫人就打心眼裡看不上西人佛堂。

    她自家不愛,那些個官夫人自也不能提起來,西人的育嬰堂才剛建立起來的時候,便有傳言說西人是拿小孩做藥引子,抱了去的孩子都要挖眼睛泡藥酒的。

    布政使夫人也不問西人泡不泡藥酒,聽了便是大怒,官府因著傳言日盛,還派人去看過,送到西人堂的孩子,健康的很少,多數都是有病痛的,何況本來農家生下來養不活的就許多,這樣一看十個裡頭有五個活不了,死了的嬰兒就埋在西人堂後邊。

    這下更是了不得,鬧得差得兒把西人街都砸了,育嬰堂雖還在,卻少有人再上門去了,養大的本地孩子,官府還要去問上一聲,惠民所里給他找個地方呆。

    信奉確是有人信奉的,只信的人不多,本地人吃得飽喝得足,靠著一雙手,山上海里都能淘換出銀子來,西人又不能出城,推行他們信奉的宗教就更難了。

    這些事兒,紀夫人還沒來時就有,等她來了,也沒好上些,布政使夫人一意把西人當作未開化的番邦蠻子,原來是覺著她所知有限,一葉障目,如今卻不得不借著她的偏見行事。

    石桂聽了便忍不住笑意,這回不必紀夫人自己出面,總有人往布政使夫人耳朵里吹風,布政使掌一省之政,這些自然也是他的管轄,布政使夫人既然會對女學館表示不滿意,育嬰堂都辦下來了,救助會自然也辦得下來。

    紀夫人說得這一句,便不好再往下說了,她也得顧及布政使夫人的顏面,兩個雖在外頭不和,可底下這些官員的妻子若在她跟前說布政使夫人的不是,她也一樣要斥責的。

    也就是因著這樣,布政使夫人倒不能同她明著對掐,只說她還年輕,有許多事此時想不明白的,自家走過的轎吃過的鹽都比她多的多,讓她聽了老人言,這會兒想不明白的,往後就知道好惡。

    一省的教化最是緊要,穗州原來就是個科舉重省,城裡這許多的書院,回回科舉都占了好些人數,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走歪了路子,樹根一歪長出來的樹也不直了。

    紀夫人笑盈盈聽著,點頭稱是,出了門卻一樣行自己的事,那些個官夫人里,多數是為著奉承她,既能奉承她,也能去奉承布政使夫人,兩張面孔想博好處的不是沒有,在她跟前說一套,到了布政使夫人跟前又說一套。

    紀夫人尋常無人去說,反是對著葉文心石桂兩個感嘆了一句:「這些個都是日子好過的,看見貧的苦的,施粥舍米就算是慈悲為懷了,哪裡還真想著辦什麼實事。」

    她來了三年多,頂得這些流言蜚語就是不易,丈夫還得當官,除了右參議,還有個左參議,布政使夫人且還罷了,左參議夫人卻跟紀夫人平起平坐,布政使夫人礙著臉面有許多話不能說的,全從左參議夫人嘴裡說了出來。

    「詩會只怕辦不得,這也不是一日之功,急不來。」紀夫人想到這個倒蹙了眉頭,還是她勢單力薄,身邊能支應她的人太少了,官員考核看的是糧倉滿不滿,三年一回取中多少士子,一年的稅收是多少,轄區之內有無山匪水匪作亂,哪管得女人的日子好過不好過,喝慣了蜜的人,看別個喝黃連水也不覺得苦。

    這些事葉文心心裡都知道,難免有些灰心,看紀夫人感嘆,也跟著垂了眼帘,反倒是紀夫人又笑道:「也不必灰心喪氣,路是人走出來的,我看許多縣誌府志,十五年前還諸多溺死女嬰的,如今這事兒雖不絕,到底少了許多了。」

    原來絲坊鄉坊沒辦的這樣大,也不必這麼多女工勞作,等往鄉下招的女工越多,那些女子拿了錢回去,父母曉得生女有用,比耕田賺得還多些,生下女兒來,也想著等她長大能做工,能有口吃的,就不至於弄死她。

    石桂聽的胸口發堵,臉色比葉文心還凝重,紀夫人眼光在她身上一轉,又轉回來:「瞧你們,萬里路才走了百來步,這就覺得走不到可不成的。」

    一面說一面道:「我二姐姐這回出海,是畫海圖去了。」她說得這一句,石桂葉文心兩個都抬頭看她,只見她面上帶笑,眼中有光。

    海圖若是畫的好,便是不敬獻給聖人,也會因著海運繁榮傳揚出去,這可不同於她那些個遊記小記,士大夫瞧不上眼,也得承認海圖的功用。

    葉文心越發想見一見顏大家,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發顫,一時感嘆:「要是我當真早生二十年,如今就跟顏大家在海上了。」

    說著又忍不住臉紅,若不是紀夫人這樣待她,她也不會對著紀夫人吐露心聲,石桂笑起來:「姑娘此時也不算晚,得虧得當中只隔二十年呢。」

    葉文心低頭笑了,又從懷裡取出紙來,上頭細細寫端陽節怎麼過,葉文心是想帶著這些女學生出門的,一直關在女人街里,外頭人怎麼能知道女學的好處,可又不知到底帶她們出去做甚。

    紀夫人聽了便道:「不急在這一時,等救助會有了眉目,就讓她們輪番去幫忙,一樣要開工錢的,不如就開給她們,咱們救治的也多是貧苦人,學館裡收的學生就更多了。」

    葉文心原來從不曾操辦這些細碎事,這會兒全都經了手,要買多少布多少線多少豆娘,全是她來計算,女學館光靠著夫人們捐的銀子實過不下去,學生們半工半讀,財政依舊吃緊,紀夫人還道:「這回給你三兩銀子,且得把事兒辦下來,可不許自家添錢。」

    葉文心還真有這個打算,三兩銀子怎麼辦事,縱辦下來了,也簡薄的很,紀夫人便道:「就是得從女學館裡走帳,既要辦事,就把事辦明白了,你一時添些沒甚麼,難道還一直添錢不成。」

    石桂覺著有理,葉文心卻發愁,紀夫人事兒許多,除了女學館,最要緊的一樣是跟那些個官夫人們應酬,這卻是推託不得的,葉文心起身告辭,那頭廚房果然送了蛋黃酥來。

    兩個一路往外走,葉文心還在擔心,三兩銀子買些什麼,石桂替她出主意:「只消圖個好看就成了,買最次的紅布綠布,在欄杆上綁上些,多扯幾條,再扎些紅綠花,豆娘五毒這些也好辦,裡頭有自家會做的,貨郎擔子上頭也能買些,吃食也叫她們自己做,買了材料做些粉粿粽子,至多辦些炒貨就是。」

    葉文心聽了便笑:「到底是做生意的,開口說的話都不一樣了。」這麼一想三兩銀子足夠辦了,外頭還有二兩銀子的席面呢,四十來個人要吃的要喝的要戴的還要玩的,勉強也夠了。

    紅布買那些粗染的,不經落水的,只要看著紅就成,玩意兒也得辦起來,這些姑娘們也不知會不會打雙陸,投壺總是會的,跳百索也成,翻花繩也成,要是贏了,就給一朵八寶攢花作彩頭。

    炒貨無非就是瓜子花生一類,再買上些糕點,自家還能做一些,裹粽子就算一樣,就在廚房裡蒸出來,給她們當點心吃,天井裡鋪開桌子,樣樣吃的擺上些,再傳花擊鼓,或是背詩或是唱船歌都成。

    兩個走到街邊,石桂看見阿珍一路跟著,這才想起來,指一指她道:「阿珍想跟我去飯鋪幫忙,綠萼想跟你到學館學字打算盤,咱們要不要換過來。」

    葉文心還不知道阿珍有這份心思,立時笑了:「成啊,明兒我帶著綠萼,你帶著阿珍。」讓她們

    干想幹的事,還更有勁頭。

    石桂沖阿珍笑,兩個人對著阿珍古古怪怪說上幾句,阿珍一聽不明白,等聽明白了,臉上都是笑意,石桂又道:「可得說定了,綠萼的工錢你發,阿珍的工錢算我的。」

    葉文心拍她一下,捏捏她的面頰:「知道啦。」

    兩個就此別過,葉文心往女學館去,石桂往碼頭飯鋪去,頂著日頭走上一程,背上衣裳都叫汗濕了,石桂一路走一路還在想主意,端陽節那天要麼就不賣飯了,船坊也得放假,不如裹些粽子做些粉粿來賣。

    石桂一路想一路往飯鋪去,這個點兒餐車該推出去了,哪知道到了門邊還沒進去,就見有人堵著門,衝著門裡吵吵嚷嚷,一看卻是兩個差人,石桂蹙了眉頭,裡頭秋娘看見石桂似有了主心骨,一把拉了她。

    兩個差人還想進來,被大發一攔,伸手就要推他,秋娘急道:「咱們生意做得好好的,這兩個差人上了門,說是要收稅。」

    王娘子跟松籮兩個縮在一邊,飯都做好了,只是送不出去,石桂眉毛都豎了起來,拉了王娘子:「你問他們,咱們不過開張第三天,交的什麼稅,便是一月一繳還有二十八天呢。」

    王娘子壯了膽氣,先還哆嗦,跟著石桂便又道:「問問他們倆叫什麼名,大發跟了我,這會兒就往船鋪戶去,看看有沒有這兩個收稅的,可是律法又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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