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爭權
自來屋裡管帳都得是大丫頭,葉氏那頭是繁杏春燕一道管著,葉文心屋裡管帳的一向是瑞葉,瓊瑛才得著這差事兩個月,瑞葉受了傷,瓊瑛半路叫提上來當了大丫頭,東西還不曾理順,這就要交到一個才剛來的小丫頭手裡,她怎麼能甘心。
石桂也覺得葉文心這是太著急了,瓊瑛是馮嬤嬤的耳報神,葉文心不信她是應當的,可這麼著急要把她手上的權職擼了交給石桂,不說馮嬤嬤,就是石桂也不敢應。
她只當沒聽見,葉文心許諾她的不定能不能辦得成,以目前來看機率極小,她還不如就好好當差,能幫的幫上些,旁的便不再管。
拿了詩集,抱了繡籮里的貓兒往廊下曬太陽,六出取了牛乳子來,先熱過一回吹涼了再給這兩隻貓崽子吃。
瓊瑛掀了帘子出來,面上寒霜也似,下了台階往外走,瞥一眼坐在廊下的石桂,因著葉文心就坐在裡頭,不好立時就發作,鼻子裡頭哼出一聲,快步繞過竹林小徑,到外頭去尋馮嬤嬤了。
素塵才剛在裡頭聽著了,也跟著出來坐到石桂身邊,拿手肘碰碰她:「才剛還跟姑娘分辨呢,姑娘說你識得字,原來瑞葉也識字,幾本帳冊她都看不懂,還怎麼理帳。」
六出素塵兩個原來就跟瑞葉交好,瓊瑛領了瑞葉的差事,這兩個心裡頭都不樂,光會挑了玉絮的好處,兩個聯成一派,到了六出素塵的嘴裡,這兩個就是馮嬤嬤的爪牙,甚個事兒都要管著看著。
石桂不好接嘴,六出卻沒聽著,前情後因一打聽,跟著咋了舌頭:「這事兒姑娘辦得也在理,瑞葉姐姐能寫會算,手上什麼拿不起來,這事兒原也輪不著她的。」
石桂越發不能說什麼,她的年紀在這些丫頭裡算是小的,又是宋家人,葉文心想的雖好,馮嬤嬤卻不會答應。
閉了嘴兒不說話也無用,瓊瑛出去了,玉絮卻出來指了石桂做活:「去花房要兩盆子綠萼梅來,擺在屋裡頭好看。」
這些活計早就不是石桂在幹了,可分派到她頭上,也不能說不對,把貓兒擱到六出手裡,讓六出餵它們□□喝,自家緊一緊衣裳往前頭花房去了。
玉絮嘴裡自然沒有好話,平日裡得寵哄著姑娘玩那都是小事兒,石桂原也不是葉家的丫頭,可她想伸手接過帳冊,那就是心大了,必得壓下去,不能叫她起這個心。
六出抱了貓兒,素塵拿了活計紮上兩針,沒一個去看玉絮,那本詩集留在廊下,玉絮伸手拿了:「識些字盡出花樣,也不知哪兒來的臉。」
石桂出花房要了兩盆綠萼,這樣的梅花盆景花房裡沒有,只有粉碟硃砂兩咱,就兩樣都先要了一盆,著小丫頭送來,石桂才剛回去,就看見六出沖她搖頭,往裡兒一瞧,果然是馮嬤嬤來了。
她乾脆先回自家屋裡,坐在床沿,九月進來遞了詩集給她:「你先別去了,姑娘屋裡頭正鬧呢,也不知怎的,象雕翡翠的線香筒找不見了,瓊瑛開了匣子到處找呢。」
石桂聽著蹙了眉頭,伸手接過詩集來,才一說要管帳,立時就丟了東西,她平日在葉文心屋裡頭看得也多,茶葉香料都是隨用隨取,到底多少瓊瑛心裡也沒數,只怕是馮嬤嬤勸住了葉文心,兩邊都不高興。
石桂避過鋒芒,躲在屋裡看書摸貓,問那貓兒吃了不曾,兩隻貓崽子拿濕布擦乾淨了睡在繡籮里,團成一團,小身子起起伏伏,拿手碰碰,還會用腦袋蹭過來,抱在懷裡熱乎乎的。
石桂脫了鞋子捂著湯婆子看書,難為這位鄭侯爺還記得住這許多詩,這人能把玻璃造出來,倒也是肚裡有貨的,也得是背後有人,先從龍有功,跟著再開了玻璃廠釀酒廠出來,若不然一介商戶,方子能在他手裡留多久。
她安閒了沒一刻,六出就來尋她:「姑娘叫你呢,你趕緊去罷,裡頭不太平,自家仔細些。」石桂捏捏六出的手,拿了詩集抱著繡籮去了。
瓊瑛見著石桂來了,避身讓過去,葉文心卻只當沒瞧見,招手讓石桂過去,問她:「把貓兒擱到桌上來。」又指了玉絮:「我記著有一個雙面繡花貓撲繡球的座屏,你去尋出來,給我擺到桌子上。」
東西都是瑞葉理的,衣裳首飾幾個箱子都得理出來,這些個玩物卻不知道擱在哪個箱子裡頭,葉文心一時要找線香筒一時又要刺繡屏,兩個哪裡尋得著,葉文心等了會子乾脆道:「把那帳冊拿來給石桂,叫她來找。」
瓊瑛面上紅了又白,不情不願的把東西遞了出來,上頭全是瑞葉記著的,一頁一頁清清楚楚,按著材質來分,翻到繡件裡頭,找到了紫檀木雙面繡貓兒撲繡球的座屏,後頭寫了個數字,石桂細聲道:「在第八隻箱子裡頭,上頭貼了簽的。」
葉文心吩咐的事兒自然沒能成,馮嬤嬤勸了她,說石桂到底是外頭人,怎麼能信,還把帳交到她手裡,葉文心面上聽了,心裡卻有了打算。尋這些不過為著顯出石桂能辦事來,她還贊了一聲:「便是這樣才省了功夫,你把這屋裡新添的都寫上去。」
瓊瑛面上一陣青白,也不知道怎麼姑娘就這樣厭了她,馮嬤嬤已然替她出了一回頭,再沒有第二回的道理,跟玉絮兩個去開處子取座屏,眼圈兒都紅了,玉絮拉了她:「姐姐也別難受,這麼個小丫頭片子,難道還翻天了不成。」
等屋裡人都走了,葉文心這才哼哼一聲,石桂嘆一口氣:「姑娘也太掛相了,讀詩上還說潤物細無聲,姑娘這麼狂風暴雨的,豈不越推越遠了。」
不知道的還當她們是在論詩,葉文心一聽便笑起來:「你才看了幾天,倒能化用了,我在她們眼裡哪裡還是主子,事事聽了那一個的話,把我不知道擱到哪兒去了。」
可收服人心再不是這樣辦事的,石桂嘆一口氣:「姑娘性子直,可這麼著,她們就越發聽馮嬤嬤的了。」
葉文心哪裡管過下人,咬了唇兒蹙著眉頭,石桂道:「越是這麼著,姑娘越是得待她們好才是。」
葉文心卻是個眼睛裡邊揉不了沙子的,聞言抬了眉毛:「安能催眉折腰侍權貴,換成了我,更不能低頭。」
等那兩個捧了座屏進門,葉文心當真跟石桂論起詩文來,石桂便問鄭侯爺是甚時候生的人,如今算過去已經過了五代,石桂問那酒廠玻璃廠可還是鄭家的,葉文心笑一聲:「早獻給皇家督造了。」
話說得多了,難免也談及葉家事,石桂這才知道葉氏在娘家還結過詩社畫社,到如今葉家園子裡頭的涼亭還刻著那詩社的匾額,葉文心一向對這個姑姑心存寄望,光是聽母親口中姑姑多麼出色,便恨不得自己早生上幾年。
哪知道見了人全然不同,葉文心先是望而生畏,後來看了母親的信,度著意思,姑姑原來也是遇過事的,親近的心思反而更濃了,那點子猜度忐忑,立時煙消雲散了去。
養在深閨十數年,母親在後宅裡頭能護得她周全,可出了宅門,就得靠她自己了,葉文心面色稍霽,還衝瓊瑛露了點笑意:「你去催一催針線上的,我那新衣可做出來了?」
瓊瑛倒是一驚:「正在趕製呢,花色同姑娘原來那些不一樣,越是富貴越是好,盤金也得有個幾日功夫的。」
正說著,春燕來了,送了一付狐狸毛的暖耳來,笑盈盈的道:「過兩日是張老仙人的壽辰,老太太要往圓妙觀裡頭燒香去,說要帶著姑娘們一道,太太取了這付暖耳來,叫我送來,說天陰欲雪,拿這個擋擋風也好。」
明問明白了去的日子,葉文心倒好奇起來:「這位張老仙人是個什麼來頭,怎麼他的壽辰,倒要這許多人去賀?」
春燕笑盈盈的:「不獨是我們老太太太太要去,連千歲也要去的,後日觀里人多,若不是老太太老太爺,咱們還進不去呢。」
葉文心聽了這個便怔住了,春燕沒等她發問又道:「姑娘不知道,張老仙人是聖人還在當王爺的時候就卜算出聖人是帝星,聖人登基之後,張老仙人便領著欽天監,觀雲觀雨,連地龍翻身都能知道呢。」
旁的葉文心都沒聽進耳里,只有一句她聽著了,便是貴人也要去圓妙觀,才還舒展了眉頭,立時又皺起來。
石桂送了春燕出門,春燕臉上還在笑,拍了石桂的手:「過兩日天冷呢,叫表姑娘多穿幾件,那觀音兜毛暖耳,且得戴著,露了臉吹了風可不好。」拍著石桂的手,輕輕用力捏了捏,石桂立時明白過來,這是叫葉文心不要露了相,叫貴人看見她。
又是觀音兜又是毛暖耳,這麼戴著整個臉就被遮掉大半,立時點頭:「姐姐放心,我必會勸著姑娘的,表姑娘身子纖弱,本就畏冷,真箇落雪珠,大毛斗蓬也少不了的。」
春燕把事兒交給石桂,是葉氏還不知葉文心已經看了信,沈氏一片慈母心腸,就怕女兒知道了受不住,這才瞞著藏著,石桂也得裝著不知道,她看那封信的時候應當是不識字的,要勸葉文心還得繞著彎子。
哪知道石桂才進屋,便聽見葉文心說:「這幾日我請安都覺著冷,往觀里去就更冷了,把我那大毛的斗蓬拿出來,要從頭罩到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