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爭奇
見王六姑娘如此，眾位閨秀臉色便都有些變化。有些覺得她實在是氣性兒小，竟然這樣占人家的便宜。有些卻是興奮異常。
劉端柔聞言，心中的火氣也上來了，她扭過頭，恨恨地看著王六姑娘，「王六姑娘，人在做天在看，凡事還是留一線的好，不然……」
劉端柔這下是氣得極了，竟然面對著王六姑娘一點兒羞怯都沒有，反而周身散發出一種肅殺的氣勢來。到底是有兩個當將軍的哥哥，劉端柔的氣勢可比一般的閨秀們強多了。
王六姑娘哪裡見過這種氣勢，一下子便慘白了臉，忍不住朝著後面退了兩步。卻不想，一下子撞到了後面的小几，腰間一陣劇痛。
「王六姑娘記住自己的話就好。」明湘臉上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意味深長地留下這樣一句話，又朝著劉端柔安撫地看了一眼，轉身繼續朝著場中走去。
早有小婢將東西準備好了。
明湘深吸一口氣，她瞟了臉色不自然的王六姑娘一眼，心中一冷。她原是想過放了她的，然而這位姑娘似乎一點兒眼色都不會看，一步步緊逼，竟然還不知好歹地提出那樣的要求。
明湘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既然給臉不要臉，那麼她便成全她好了。
這樣想著，明湘拿起筆來。
王六姑娘好不容易從劉端柔的氣勢中回過神來，瞧了明湘的樣子，正準備說話，袖子卻被離她站的最近的一位閨秀扯了扯，「別。」
閨秀朝著她搖了搖頭，「你仔細瞧著。」
被人打斷計劃，王六姑娘的臉色很是不好，然而她也不想在這場賞花宴上得罪更多的人，便只忍下不快，朝著明湘的方向看過去。
然而，這一看，她卻是驚出一身冷汗來。
作畫之前，誰不是要醞釀良久？這位顧家姑娘才上場，似乎根本就沒有考慮，抬手便開始作畫？
她……
王六姑娘突然覺得周身有些冷。然而，她卻安慰自己，「沒事沒事，說不定她只是亂畫而已。」
這樣快的速度，就是教她作畫的先生也不能。
只是，還沒有等王六姑娘的自我催眠完成，明湘已經停下筆來。
周圍的閨秀頓時一陣竊竊私語。
然而，這陣議論聲在小婢捧著畫作繞場一周之後，頓時銷聲。
大家望向王六姑娘的眼神中都有著同情。
同樣的畫作，不同的人畫，的確有著天壤之別。初時她們還覺得王六的畫工不錯，然而在看到這副畫之後，她們卻真的覺得，之前王六作的，不能看。
明湘靜靜地瞅了一眼王六的臉色，半垂了眼，自顧自開始調試起琴音來。
纖細修長的手指划過冰冷的弦，頓時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
劉家大郎滿臉興味，他扯住捧著畫作的青衫小婢，仔細看著。
「單論架構，她便勝了那王家姑娘不知多少。」劉家大郎咂嘴，「這意境更是……」
作畫最講究的，便是意境。王六姑娘到底是養在深閨中的嬌嬌女，畫法雖然精妙，然而意境卻是有些小家子氣了。反而，這位顧家姑娘，同樣的畫，那磅礴的氣勢卻恨不得破紙而出。
「若不是親眼瞧見，我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幅畫竟然是出自女子之手。」劉家大郎毫不吝嗇地讚嘆，「我瞧著，就連普通的男子，也沒有她這份胸襟。殺伐果斷，大將之才啊！」
戚蕭文眼神閃亮，輕啜一口酒，笑道，「她竟然這般有趣。」
別人沒有瞧出，他可是明白了。這幅畫，是她在告誡他吶。只是，她越是想要避開他，他便越是想要招惹她。
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戚蕭文眼神灼灼地望向場中的那個身影。
明湘此刻心中一片清明，並沒有感受到外界的變化。
彈琴和作畫可不一樣。若是心境不清明，彈出的音便很難入耳。就算指法再精妙，也只是枉然。
調試了兩下，明湘再次深吸一口氣。這一次，她卻沒有睜眼。
淡淡的琴聲從她的指尖流瀉而出。開始只是輕輕的，隱隱約約，十分飄渺。眾人覺得自己仿佛被白雲環繞，周圍一片朦朧，什麼都看不清。發展到中間，樂聲逐漸清越起來，不再若之前那般飄渺。
眾人便覺得眼前仿佛雲破日出，心中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到了尾聲，樂聲越發激昂。眾人只覺自己看到了磅礴的瀑布，身心都有些顫抖。
……
直到樂聲落下，眾人也都沒有回過神來。
「妙，真是妙。」戚蕭文笑著拍手。
他這樣一出聲，眾人紛紛回神。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眾人也跟著舉起手來，掌聲不絕。
明湘輕輕看了戚蕭文一眼。沒有想到，他的意志竟然這般堅定，一點兒都沒有被她的琴聲迷惑。
然而，她到底沒有說什麼。臉上帶著淡笑，她朝著閨秀群走去。
只是，這一次，她每靠近一步，那以王六姑娘為首的一小撮閨秀，便忍不住後退一步。
等到明湘走到劉端柔身邊的時候，她們已經在明湘十步之外了。
「王六姑娘，」明湘微笑著，「如何？」
劉端柔緊走幾步，來到明湘的身邊，扯住她的袖子，臉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明湘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王六姑娘的臉色一片灰白。
她原本想說一般，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就算她如此說，別人也不會承認，反而是她落了下乘。
心思急轉之間，她黑著一張臉，聲音更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小女甘拜下風。」
這樣說著，又轉向劉端柔，恭敬地斂了裙裾，「劉大姑娘，之前是小女冒犯，請原諒。」
劉端柔冷哼一聲，沒有理會。
明湘只微笑，也沒有說話。
王六便尷尬地半蹲在那兒，臉色已經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良久，明湘才晃了晃劉端柔扯著她胳膊的手，示意她出聲。
「哼，起來吧。」劉端柔沒有好氣，「這次就算了。」
王六姑娘終於站起身來，卻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捂著一張臉，快速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真是丟人。」有閨秀輕聲說了一句，再望向明湘的神色便有些不一樣。
劉端柔卻是不管這些。她拉著明湘重新坐下來，笑嘻嘻地望著明湘，「明湘你好厲害！教你的先生是誰？」
明湘一笑帶過，也沒有解釋。
好在劉端柔也不是刨根問底的人，聞言就點了點頭，轉而扯起其他話頭來。
明湘卻陷入沉思。
能夠學得這麼一手，還歸功於她的前世。
前世在顧府中，她雖然沒有學得多少其他的才能。但因為林長卿極喜歡附庸風雅，他喜歡，她便下了苦功。
好在她天資不錯，又肯下功夫，到底是讓她學成了。
只是，她卻從來都沒有能夠在林長卿面前演示過。
他根本就沒有給過她機會。
沒有想到，那些東西竟然會在這裡派上用場。
明湘斂下心神，半闔了眼。
倒是命運弄人。
還沒有明湘感慨完畢，耳邊又一次響起聲音來，「顧家姑娘，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