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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絕望

    夜深人靜,寢室內只留著一盞暗黃的宮燈,許是一直下雨的緣故,這夏夜並不炎熱,反而是透著清涼。

    正是安眠的好時候。

    然而長生卻是輾轉反側,怎麼也無法入眠。

    「凌光。」她坐起了身來。

    在旁邊守夜的凌光自然知道主子並沒有入睡,不過主子為何這般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便也沒有就當不知道了,這下聽了主子的叫喚,「奴婢在。」隨後上前伸手想要掀開紗帳。

    「別。」長生阻止了她,聲音有些不自然。

    凌光聞言也便收回了手,「公主有話要跟奴婢說?」

    「恩。」長生吸了口氣,到底還是不放心問了出口,「你有發覺我現在有什麼不一樣嗎?」

    凌光一愣。

    「那夜之後,我看起來會不一樣嗎?」長生繼續道,聲音有些僵,顯然公主殿下的臉皮也不是厚的可以擋子彈的,「咳咳……就是……就是……父皇方才盯著我看,我擔心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凌光神色也有些僵,「公主放心,不會的。」

    「真的?」長生繼續問道,「不是說女子成親之後便會不一樣嗎?」雖然不是成親了,可也應該差不多吧?

    凌光扯了扯臉皮,「只要公主不會在陛下面前突然間就想到了蕭惟,那就不會有事!」

    「真的有不一樣?」長生掀開了紗帳,蕭惟的小命比她的臉面要重要,「父皇真的看出來了?」

    「少女懷春……」不過四個字,凌光似乎說的很艱難一般,「公主若仍是如這一路上一般時常失魂落魄,陛下自然會懷疑。」

    「我有嗎?」公主殿下挑眉。

    凌光沒有說話,就看著她。

    好吧。

    公主殿下也不好意思否認了,「是有點吧。」不過她在皇帝陛下面前有失魂落魄過嗎?少女懷春?什麼樣子的?「他真的看不出我已經不是……」

    凌光重重地咳嗽一聲,「公主若是擔心不如直接跟陛下說了這事,這樣陛下總不會明知公主心中所屬那要殺蕭惟吧?」

    「你確定?」長生狐疑地看著她,那樣子就像是懷疑凌光是故意報復似得。

    凌光失笑:「公主若是真的不放心,這也算是一個法子。」

    「還是算了吧。」長生嘆了口氣,「皇帝陛下如今已經夠傷腦筋了,我這個不孝女就不要給他添麻煩了。」說完,又盯著她看。

    凌光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公主……」

    「你有沒有過……」公主殿下臉色十分的不自然,卻還是問了出口,不過到底是臉皮不夠厚,沒有問完。

    「公主!」凌光沉聲喝道,臉更僵了。

    公主殿下知道自己過分了,訕訕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問問罷了。」說完,又道:「我道歉!」

    「蕭惟便那般好?」凌光問道,生氣的並不是公主殿下問了這事,而是她的主子居然會為了一個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人成了這個樣子!少女懷春沒錯,可是這對象……「公主無需因為那晚上的事情而……」

    「我是這般的人嗎?」長生打斷了她的話,抱著迎枕盤腿坐在床榻上,「凌光,其實有個人放在心裡挺不錯的,即便有時候會覺得被束縛住了,甚至不得不因此而改變自己,可是真的挺不錯的,在寂寞的時候有人可以想著,不高興的時候有人可以折騰,高興的時候有人可以分享……真的挺不錯的。」

    凌光已然緩了過來,「那公主便放著就是。」

    「不是不喜歡他嗎?」長生挑眉笑道。

    「只要他能讓公主高興就行!」

    長生伸手道:「過來。」

    凌光一愣,還是第一時間走了過去。

    長生扔了手裡的迎枕伸手抱住了她,即便兩人的心理年齡不相上下,不過這般多年來她便如同姐姐甚至母親一般照顧她,「有凌光在也很好。」

    凌光一愣,嘴邊隨後泛起了一抹笑意,「公主放心,奴婢一定會讓公主如願的。」上不了台面便上不了台面吧,只要公主喜歡就好,「若是公主真的不放心,奴婢派人去燕州城保護他。」

    「你的人不就是皇帝陛下的人?」長生鬆開了手,「還是算了吧,而且,本公主看上的男人沒這般容易有事!」

    「好。」

    長生深吸了一口氣,「凌光,我真的想跟他過一輩子。」

    「公主會如願的!」

    長生也笑道:「嗯,會如願的!」

    ……

    似乎心有靈犀一般,同一片夜空之下,蕭惟亦沒有入眠,因為身上有傷,便也沒有太過著急趕回燕州城了。

    「接著!」

    蕭惟抬頭伸手接過,不是別的,是許昭扔過來的一壺酒。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沒念過多少書的許大少爺居然也能說出兩句詩意的話來了,他坐在廊下的欄杆上,咬開了酒壺的封口,往嘴裡灌了一口酒,不是喝,而是灌,「這才多久便想的睡不著了?」

    「她應該回到京城了。」蕭惟拔開了酒壺的封口,嘗了一口,「不錯的酒,你哪裡弄來的?」

    「偷來的。」許昭笑道,「這鎮上最大的一戶人家裡面偷來的,據說是那土財主十幾年前釀來嫁女兒的,不過最後卻用來納小妾了。」

    蕭惟沒去想他這話的真假,知道這酒不錯就成了。

    「想阿熹了?」許昭挑眉繼續問道。

    蕭惟還是沒回答他的話,便是想他也不會說出來,便是許昭的面前也是一樣,他不能褻瀆了她。

    「哈,居然矜持起來了!」徐招大笑:「之前誰瘋了一樣什麼都敢說出口!」

    「我認錯。」蕭惟道。

    許昭一愣,隨後哈哈大笑:「我就說公主殿下那般兇惡的性子怎麼就看上你了!想來便是貪圖你這傻帽兒的樣子!」

    蕭惟舉了酒壺敬道:「過獎。」

    「還有這比鍋底還厚的臉皮!」許昭鄙夷道,舉壺繼續灌著,沒兩下就喝完了,隨後又從地上拿起了新的,「那土財主長得一副豬腦肥腸的,都已經五十多的老頭子了,居然納了一個十五六長得更花骨朵兒一樣的小妾,那一身肥肉壓在那小姑娘的身上……嘖嘖嘖,真的不忍直視,那肥豬一樣的身子一……」

    「你確定要跟我詳細描述下去?」蕭惟挑眉問道,「公主殿下不止一次警告我離你遠些。」

    「你怕她,本少爺可不怕!」許昭大手一揮,「這長夜漫漫也是寂寞,不如表哥我帶你去逍遙逍遙,也好過你在這裡空相思。」

    蕭惟連眼皮兒也沒抬,「我不想造孽。」

    「是造福!」

    「你若是因我而丟了小命,還不是造孽?」蕭惟繼續道。

    許昭臉一黑,「你就這般堅信本少爺的表妹會為了你而要了本少爺的命?!」

    蕭惟沒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喝酒。

    「成!」許昭惱火,「我現在沒地位了,成了吧?!不過蕭小子,你這是不想去還是不敢去?你哥我也經歷過你這般年紀,那時候是恨不得……」

    「我愛她。」蕭惟打斷了他的話,微笑著卻也十分認真。

    「你以為我沒愛過?!」許昭猛然砸了手中的酒壺,原本紈絝的笑臉頓時轉為了猙獰,「你以為就你會愛——」

    蕭惟看著他,「表哥,人死不能復生。」

    「我有說要死人復生嗎?!」許昭一下子跳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領,陰沉很戾,「她就是不死我最終也會親手殺了她!我有說過要她活過來嗎?!我只是不想欠她的人情,她憑什麼為我而死?她有什麼資格為我而死?!她不過是一個胡女罷了,本少爺玩她一場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她甚至連今晚上被那肥豬糟蹋的小姑娘都比不上!她憑什麼為我而死——」

    曾經消愁的方式似乎再也無法起到作用了,那般放縱的歲月再也不復存在,即便仍可以玩世不恭,卻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而這一切,卻是因為一個女人!

    一個背叛了他最後卻為他而死的女人!

    許昭做夢也沒想到!

    「要打一架嗎?」蕭惟問道,他知道他的痛苦,但是從未經歷過的他卻無法完全明白他的痛苦,但他想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難以忍受的,因為他只是想一想長生可能出事便已然無法承受了。

    許昭的回答是一拳頭。

    蕭惟放開了手還擊。

    兩人都沒有用內勁,就靠著拳頭蠻力打著,直到筋疲力盡了才停下來,雙手都有損傷,不過更為嚴重的應該是許昭,但是這般一發泄,心裡的痛苦似乎便緩解了,他躺在清涼的青石地板上,看著天上的明月,「我第一次見到她的便是在這樣的夏天……」

    蕭惟也抬頭看著明月,心裡念著那心愛的人兒,同樣的月色之下,她是否安眠?

    許昭沒有說下去,有些過去無需向任何人講述,那是埋在他心底最美好的回憶,亦是最深愛的一切,「蕭惟,好好待阿熹。」

    「當然!」蕭惟道。

    許昭笑了:「好好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

    「會的!」蕭惟決絕地道。

    他們一定會一直一直走下去的,直到生命的盡頭!

    ……

    這一夜的後半夜,長生還是安穩地入睡了,一覺便睡到了日上三竿,還伸著懶腰賴著不想起來,「還久沒睡的這麼舒服了。」

    好像還夢到了某個人。

    凌光也不催促,「公主若是還困的話可以再睡會兒。」

    「我還真想。」長生笑道,「可惜你家主子我這是勞碌命。」說完,便爬了起來了。

    凌光喚宮人進來伺候主子梳洗。

    梳洗完了之後,長生便出了寢室,去旁邊的膳廳用早膳了,沒讓宮人伺候,就留了凌光一人在,「青龍可有消息傳回來?」

    「今日一大早便送回來了消息。」凌光道。

    長生喝了口小米粥,「說罷。」

    凌光點頭,便將青龍傳回來的消息一一稟報了,「青龍將常安安置在了一個秘密的據點,目前為止很安全,等公主將人交給陛下之後,便將人給提出來,昨日在皇宮附近盯梢的不少人,六皇子府、信陽侯府、還有朝中的一些大臣也派了人,另外……」頓了頓,方才繼續道:「安夫人跟王家也有人在。」

    「安夫人?」長生挑眉,「王馳現在還在翰林院?」

    「是。」

    長生頷首,王馳派人盯梢很正常,可安夫人……安夫人……「安夫人跟楊家到底有什麼關係,能讓她幫著楊婉兒設計皇帝陛下?」

    「這……」凌光道:「陛下待安夫人特別,奴婢擔心若是派人去安夫人那邊會讓陛下……」

    「我也沒說要派人去。」長生道,「怎麼說安夫人也是我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垂了垂眸,「不過當初還真的不該那般輕易地便讓這事過去,至少得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以安夫人的性情不可能幫楊婉兒那般算計皇帝的,這期間必定有問題!

    當初她只顧著跟皇帝陛下生氣,如今想來只是將這事跟南方士族拉在一起似乎想的有些簡單了,可都已經過去了這般長時間了,那楊婉兒現在也不知道在後宮那個角落裡面熬日子,再去問的話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可是……

    都已經過去了,安夫人還留意她做什麼?

    總不會擔心她秋後算帳吧?

    「青龍有將這些情況稟報皇帝陛下嗎?」

    凌光道:「公主未曾吩咐,青龍尚未稟報陛下。」

    長生眯眼笑了笑,「那便讓他去稟報吧。」這般多年的潛移默化到底還是有用的。

    「是。」

    ……

    這一日的陽光也很好,長生方才用完了早膳,榮貴妃便來了,那時間就跟掐好點似得,而她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大堆新做的衣裳首飾,還有一個讓她錯愕不已的消息。

    「娘娘說什麼?」

    「陛下傳了口諭,待公主及笄之後便為公主挑選駙馬,讓禮部擬一個章程來。」榮貴妃微笑道,「一晃,公主便長大了。」

    問題不是這個!

    長生咯噔了一下,傳口諭給禮部?昨晚上皇帝陛下的確是說過了這事,可即便當時是認真的,也不該現在便辦!不說根本無需這般著急,更何況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還有一大堆大事正事!「娘娘,父皇怎麼想一出便是一出?」

    「怎麼了?」榮貴妃蹙眉問道。

    長生吸了口氣,「沒什麼,只是現在的情況根本不適合做這事,娘娘也該知道……」

    「阿熹。」榮貴妃打斷了她的話,「或許正因為如此,陛下才要這樣做。」

    「恩?」長生皺眉。

    榮貴妃神色嚴肅,「你才剛回來,今日早朝上便有人咬著虎符一事不放。」

    「父皇承認了?」長生問道。

    榮貴妃道:「沒承認也沒否認。」

    「意料之中。」長生道,「這是最好的回應,不過也應該不能讓他們滿意,所以父皇便拋出了選駙馬的幌子,好讓他們閉嘴?」

    長生公主要及笄了,及笄了之後便要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皇帝陛下再寵愛也總不能還繼續任由著她胡鬧吧?

    便是還是這般寵著,可嫁了人生了孩子的長生公主光忙活自家的事情便已經夠了,哪裡還有心思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來干涉政事?

    便是她還有這個膽子,她的夫家也絕對不會容忍的吧?

    「朝堂的那群人盼這一日盼的眼睛都直了。」

    榮貴妃點頭,「不過這也是個機會,陛下的意思是給你選一個……」

    「娘娘可知道給我當駙馬將來會有什麼下場?」長生打斷了她的話,問道。

    榮貴妃臉色一僵,「阿熹,就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娘娘覺得我有考慮的餘地嗎?」長生笑道:「如今便是連八皇兄怕也恨我入骨了。」

    「他不足為患。」榮貴妃道。

    長生聽了這話心裡卻是一驚,「娘娘,你不需要為了我……」

    「他是本宮的兒子。」榮貴妃打斷了她的話,「本宮並不為了誰。」

    長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管如何,我不希望娘娘為了我而犧牲一切,母后當初幫了你並不是希望你為了她的女兒而犧牲一切。」

    「本宮自有分寸。」榮貴妃道,隨後便又凝視著她。

    這讓長生想起了昨晚上皇帝陛下的眼神。

    「娘娘……」

    「雖說不必在意,不過阿熹真的長大了。」榮貴妃笑著道,「你母后在天之靈見了必定會很高興的。」

    長生悄然鬆了口氣,「人總是會長大的。」

    ……

    長生公主終於回宮了,可皇帝陛下第一件做的事情不是審理問題軍需一案,更不是交代虎符一事,而是讓禮部擬章程為長生公主選駙馬!

    這是什麼意思?!

    告訴朝臣們長生公主就要嫁人了,便不要抓著虎符的事情不放!?或者是在皇帝陛下的心裡,軍國大事也不必上公主殿下的終身大事?

    讓禮部擬寫章程,這是皇帝選秀才有的規格!

    御史們深受打擊,可再硬的骨頭也拗不過皇帝陛下的決心,況且大周一朝,至少在這一朝,還沒出現那真正硬骨頭的,可以為了心中正義而不要命的鐵血御史!

    勸諫歸勸諫,屈服還是屈服。

    鬧得這般大的事情,便是仍在府中閉門思過的秦陽也聽到了,錯愕的同時更是著急,難道他不惜與秦恪與虎謀皮,最終被他害的這般慘仍是無法阻止秦長生拉攏司楠?!

    不行!

    絕對不行!

    「殿下,貴妃娘娘請殿下進宮。」

    秦陽一愣,「你說什麼?」

    「貴妃娘娘派人來請殿下進宮。」

    秦陽問道:「貴妃娘娘派誰來?」

    「是娘娘宮中的嬤嬤。」

    秦陽這才點頭,「給她說我稍後就去!」

    「是。」

    秦陽吸了口氣,母妃,你終究不會不管兒臣的!

    ……

    長生送走了榮貴妃之後便去求見了裕明帝,沒提皇帝陛下口諭一事,而是說起了正事,「……人青龍已經安排好了,就等父皇下旨徹查了。」

    「你認為該如何查?」裕明帝道。

    長生道:「每一批軍需從購置到送至軍營都有一套程序,兒臣雖然沒有經手過,但還是知道本朝的這套購置軍需的程序尚算成熟,一個環節一個環節地查下來,必定可以查到些什麼的!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這般長時間了,查起來的確有些難度。」

    「覺得父皇處置失誤?」裕明帝道。

    長生搖頭:「當時燕州那般局勢,京城隨時都會陷入戰火的危機,若是再掀起大案的話必定會朝綱動盪,得不償失,而錯過了第一時間,也便無需著急了。」

    「你覺得會是誰?」裕明帝道。

    長生道:「父皇放心,兒臣絕不會放過一個該死的人也絕對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沒錯,兒臣也不否認想過不如就借著這個機會剷除異己算了,如今也還沒消了這個心思,但是兒臣可以保證,這樁案子不會有無辜人流血。」

    「對有些人來說,失去一些東西比死還痛苦。」裕明帝道。

    長生道:「這便不在兒臣的考慮範圍了。」

    裕明帝看著眼前冷漠的少女,神色威嚴卻也平靜,「阿熹,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再也無法挽回,不管將來如何的後悔,都是如此。」

    「兒臣不會後悔。」長生明白他的意思,手足相殘,做了便無法挽回,「不過父皇還有機會後悔,若是父皇不願看到……」

    「去吧。」裕明帝道,「去做你想要做的,也讓朕看看朕的長生公主究竟長大到了何種程度。」

    長生突然間有些心酸,眼前的帝王便是再疼愛自己亦是別人的父親,而如今卻要為了她而犧牲其他的孩子,「父皇……」

    「既然不後悔,便不要有不該有的情緒。」裕明帝打斷了她的話,也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朕的長生公主必須堅不可摧!」

    「是,父皇。」長生壓下了所有會影響到她走下去的一切負面情緒,正色應道,「兒臣不會讓你失望的!」

    「秦恪……」

    長生看著他,「我不配為大周皇子!」

    「隨你處置。」裕明帝道。

    ……

    秦陽懷著希望進宮,可是得到的卻是更深的絕望,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的親生母親居然會這般對他!為了一個處處跟他作對的臭丫頭,為了一個差一點就讓他死在了燕州城的臭丫頭,他的親生母親居然這般狠絕地對他!

    「讓兒臣離開京城?呵呵……母妃,你想讓兒臣去哪裡?跟五皇兄一樣躲去皇陵,還是跟秦恪一樣跟老鼠一般活在暗處?!」

    他在燕州歷經磨難,她將他拒之門外,如今終於要見他了,卻不是安慰,甚至連問他一句身體如何都沒有而是直接讓他離開京城!

    「我會求陛下封你為王。」榮貴妃面色冷漠,聲音更是冷漠。

    秦陽大笑:「封我為王?難道母妃還能為我求來一塊封地?便是連前朝都沒有了的封地之制,母妃還能求的父皇為我破例?!母妃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你以為信陽侯府真的會一心一意地幫你嗎?」榮貴妃冷笑,拿起放置在旁邊的一疊東西扔到了他的面前,「這就是你深信不疑的人!在你的眼皮子地下,他們早就跟秦瑞暗中往來了!趙四的事情背了污名的人是你,得了好處的是他們!這就是你最大的倚仗,你最信任的人!」

    秦陽撿起了那些東西,一張張的信件,一句句熱絡的話……像是可以誅心一般,「不!不會的!不會的!」

    榮貴妃沒心軟,又扔給了他另外一堆。

    秦陽沒有去撿,而是抬頭看著眼前從裡到外都透著冷意,便是他這個兒子也拒之千里的人,「為什麼?!」

    既然知道這些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

    為什麼要看著他被愚弄?

    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為他人做嫁衣!

    為什麼?!

    「我是不是你生的——」

    「離開京城,其他的事情,我來替你解決!」榮貴妃繼續道。

    秦陽笑了,笑的比哭還難看,「我為什麼要一無所有地離開?」

    「那你想要什麼?」榮貴妃厲聲喝道。

    秦陽猙獰大吼:「我想要什麼?我想要母妃榮登皇后之位,我想要太子之位,我想要當這個江山的主人!你可以為我求來嗎?!你可以嗎——」

    「你擔的起嗎?」榮貴妃字字誅心,「秦陽,你擔的起嗎?!便是我為你求來了,你就擔的起嗎?」

    「我為何擔不起?」秦陽滿臉猙獰,滿目憤恨,「我這破身子嗎?我這從小便用藥養大的破身子嗎?可是母妃——我為何會如此?!」

    榮貴妃目光一震。

    「拜母妃所賜——」秦陽嘶吼道,如同絕望的野獸一般,「你為了許皇后的救命之恩而對秦長生掏心掏肺,她救了你,你該感激她!我更應該感激她!若沒有她,我甚至連來到這個世上的機會都沒有!母妃,我更應該感激她——」

    榮貴妃似乎明白了什麼。

    「怎麼?」秦陽恣意地譏笑,「母妃沒想到我會知道吧?母妃你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是秦長生告訴我的!她一副為我好的模樣告訴我的!可是我不信!我一個字也不信!不過現在信一信也無妨了!若是不信的話,我怎麼能夠相信站在我眼前這位貴妃娘娘會是我的親生母親!」他揚手指著她,「對!就是你現在的嘴臉!秦長生當時告訴我的時候就是你這樣的嘴臉!她就這樣告訴我真相,讓我不要再被信陽侯府蒙蔽——母妃,你將心掏出來給她,而她給你的卻是什麼?!她不過是將你當槍耍!哈哈哈哈——我就說她怎麼會那般好心?就是為了今日吧?為了讓你逼我至此——」他停了下來,雙眸赤紅地盯著眼前的母親,一字一字地道:「若是我不聽你的,母妃會怎麼對我?」

    話說到最後,似乎已經虛脫了一般。

    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撐著自己的身子,等待著她的回答。

    封他為王,離開京城,去過那閒雲野鶴富貴舒適的日子,這便是她為他謀取的未來,為他這個兒子謀取的未來,可若是他不領情呢?她會如何?

    殺了他嗎?!

    「軍需一案,你難逃其咎。」榮貴妃沉默許久,方才說了這話,此時此刻的她臉上除了冷漠便是冷漠,仿佛眼前這人不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親生兒子一般。

    秦陽明白了,便是只是一句話他也明白了,若是他不答應,她便會用軍需一案讓他萬劫不復!他不會死!她不會讓他死的,即便她沒有說,但是他還是相信她不會讓他死的,保住他的性命便是她作為母親最後要做的,可是——

    他寧願她殺了他!

    寧願她說若是他不聽話她便殺了他!

    關在暗無天日的大牢,身敗名裂,這便是她給他最後的歸宿!

    「你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麼——」

    秦陽撕心裂肺般地嘶吼著,淚流滿面。

    「秦陽,你本就不該存在的……」

    秦陽猛然轉身,拔腿便跑,他一句話也不想再聽了,不想了!

    她不是他的母親!

    不是——

    榮貴妃閉上了眼睛,眼中一片乾涸。

    八皇子殿下瘋了一般從榮貴妃的宮裡沖了出來,沒有人知道在裡面這對母子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見到八皇子殿下癲癲狂狂,如瘋了的野獸一般。

    長生聞言之後,皺了眉,隨後,嘆息一聲,榮貴妃的這份恩還的已經夠多了,「派人看好秦陽,別讓他發瘋。」

    「公主……」

    「怎麼了?」長生看著凌光欲言又止的神色,問道。

    凌光道:「方才崔公公過來說,貴妃娘娘求了陛下,說她不希望任何人來干涉這事。」

    「我有干涉嗎?」長生氣也不是不氣更不是,「罷了,不管便不管!秦陽應該也沒膽子做出什麼大事了。」

    而且榮貴妃這樣也未必全然對秦陽沒好處,或許也有為了讓他躲開接下來這場風波的意思。

    八皇子殿下到底怎麼了一事,大家還一頭霧水,可沒過多久,裕明帝便又下旨,命長生公主協同刑部、大理寺一同審理燕州軍問題軍需一案!

    這道旨意一出,滿朝皆驚愕。

    長生公主的確是整件案件的親歷者,可讓她來審?!

    這算什麼?

    皇子也就算了,這般大案派一個皇家人來審理所應當,可是她長生公主算什麼?!虎符一案才放過了她,她不但不知反省還變本加厲?!

    不行!

    絕對不行!

    可有皇帝陛下在,不行也得行!

    ……

    六皇子殿下沒因為被賜婚一事而人逢喜事精神爽,反而糟心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王家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養好了病的二皇子便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便是他跟王家接觸一事瞞不過父皇但也絕對不可能誰都知道,可是秦韶的一句六皇弟太著急了,就徹底地揭了他的皮!

    是王家那邊露出去的消息還是他秦韶真的有通天的本事?!

    秦瑞無法得知,只能先消除了一切痕跡!

    隨後,便又是秦長生主審問題軍需一案,這無疑是將他們送上去讓她砍!即便他也不怕與她正面交鋒,可是卻不能不為她背後的皇帝陛下的狠心而寒心。

    而這時候,剛剛打了臉的秦韶又拋來了甜棗。

    「合作?」

    秦韶頷首:「沒錯,東南剿匪早已結束,可是父皇卻一直將秦靖留在東南,便是燕州危機的時候也沒有動他,用意如何已經很明顯了。」

    「就憑他?!」秦瑞冷笑。

    秦韶嘆了口氣,「我曾經也與六皇弟一樣無法接受,可是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就算再覺得羞辱也不能不正視,就是這樣一個我們從未放在眼裡的人得了父皇的青睞。」

    秦瑞臉色陰沉的厲害,卻沒有反駁。

    「我不否認這些年來我一直將六皇弟當成死敵對待。」秦韶露出了真誠,「麗妃的位分雖然榮貴妃,但六皇弟絕對比八皇弟更有資格。」

    「可父皇卻看中了秦靖!」秦瑞冷笑,「為了他連他的寶貝公主也可以……」

    「六皇弟錯了。」秦韶打斷了他的話,「從前我也覺得父皇是在利用四皇妹來扶持秦靖,可如今仔細想想卻反過來才是。」

    秦瑞一愣。

    「我們這般多兄弟之中,與四皇妹的關係都不算親近。」秦韶繼續道,「可相比之下,秦靖卻是與她最親近的一個!父皇總是要先四皇妹而去的,他走了之後,誰來護著四皇妹?自然是下一任的皇帝了。」

    「父皇為了那死丫頭甚至可以不顧江山社稷將皇位交給一個根本不配的人?!」秦瑞勃然大怒,「就是因為秦靖跟那死丫頭最為親近?!他忘了秦靖的生母怎麼進的冷宮嗎?!他就不怕秦靖現在聽話將來第一個整死他的寶貝女兒?!就為了一個秦長生就想將皇位傳給秦靖?!他怎麼不直接將皇位送給他的寶貝公主了?!」

    秦韶微微一怔,不是做戲,而是最真實的反應,即便只是秦瑞的氣話,可是……秦韶似乎覺得要抓住了什麼,但是卻始終抓不住。

    父皇,秦靖就真的是你的選擇嗎?

    「你想要怎麼合作?!」秦瑞沒注意到秦韶的走神,「秦靖根本沒回來,即便我們想拉他下水也做不到!」

    「自然做不到。」秦韶回過神來,「我們甚至連阻止四皇妹查下去也不行。」

    秦瑞冷笑:「那便坐以待斃!?」

    秦韶搖頭:「軍需一案必須有結果,我們阻止不了,便給他們一個結果就是了。」

    「秦陽?」秦瑞皺眉道。

    秦韶笑道:「六皇弟不是跟信陽侯府結親家了嗎?他們或許可以幫得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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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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