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 病重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就算在全家出嫁,可全家也不敢真的當做是自家嫁女兒,全家上下早便已經被告知要恭恭敬敬不出一絲差錯地將人送出門。
全大夫人看的緊緊的,便是全蠻兒也怕她鬧事狠下心來將人拘著了,現在只需等新郎來接人就行了。
這會兒自然不會再鬧什麼新娘子了。
長生沒覺得此刻的安靜有什麼不對勁,思緒都沉浸在了回憶與對未來的憧憬之中,緊張的心情也漸漸地蔓延。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當一個好妻子。
還有一個好母親……
在感動之後,便是這些胡思亂想了。
想著想著也便沒注意到自己到底呆呆地坐著等了多久,但是全大夫人注意到了,臉色也漸漸地不好起來。
「大夫人……這吉時……」喜娘上前小聲提醒道。
全大夫人自然也知道,吉時就快過去了,可新郎還沒有來,她看了一下仍安靜地等候著似乎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新娘子,低聲對喜娘道:「你在這裡候著,我去看看。」
喜娘自然是求之不得,當了這般多年的喜娘,自然也是有些眼色的,全家把這新娘子當祖宗一樣供著,婚禮要是出什麼問題,她怕也會受牽連。
全大夫人悄然起步往外走去,不過走到了門口,便見丈夫陪著一個年輕的華服男子走了過來,臉色頓時一變,這個時候丈夫領著不是新郎的男人過來新娘子這裡……這是怎麼回事?
「大爺,這是……」
「這是顧姑娘的兄長。」全英傑神色也有些嚴肅。
全大夫人頓時鬆了口氣,一般來說新娘子出嫁都是由兄弟背著出門的,新娘子沒有家人在,便只能由喜娘背了,現在兄長來了,想來是趕來送新娘子出門的,「顧公子有禮。」簡單施禮之後,便提醒道:「吉時快過了,顧公子還是快些……」
「夫人。」全英傑打斷了妻子的話,「顧公子兄妹有些話要說,你讓屋子裡的人現出來吧。」
全大夫人一愣。
「去吧。」全英傑道。
全大夫人只好收起了錯愕,滿腹疑竇地應了丈夫一聲,隨後便進屋去清場了,這次自然不可能不驚動新娘子。
長生掀開了紅蓋頭,「怎麼回事?」
「顧姑娘,您兄長來了。」全大夫人沒有多說什麼,交代了這話之後便帶著人退了出去了。
長生還沒回過神來,便見到秦陽走了進來了,頓時沉了臉,「你怎麼了來了?」她並不覺的他是來恭喜她的!
秦陽凝重的神色也的確不像是來恭喜更不想是來送嫁的,他看著眼前一身新娘裝扮艷若桃花美麗動人的少女,眼中的神色變了好幾變,「我不是來壞你的好事,只是……」他咬了咬牙,用極低的聲音擠出了四個字,「父皇病重。」
長生勃然大怒,她不是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麼,而是根本便不信,「你們便這般見不得我好?!便這般的恨我——」
一次便算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
若沒有這份心胸當日便不要走的那般乾脆!
現在算什麼?!
在她最幸福的時候毀了所有的一切?!
病重?!
可笑之極——
秦陽並不以外她的反應,不過也仍是佛動了怒,「秦長生,你以為你值得我拿這樣的事情來整你嗎?!」
「不然呢?」長生先前有多幸福現在便有多憤怒!她不在意他們不同意甚至破壞,但是不該出爾反爾不該是在她明明唾手可得的時候!
「秦長生——」秦陽低喝道,臉色陰沉,「要破壞這婚禮有無數的方法,比這更很更絕的也都有,我甚至可以將別的女人送上蕭惟的床讓你痛不欲生,我為什麼要用這般的理由?秦長生,父皇病重,他早在你們反目之前便已經病了!可是你都做了什麼?你與他為敵,你勾結秦韶要殺他,你恨他不願意見他,逃來了這裡,他千里迢迢趕來卻被你狠狠地傷了心,秦長生——」他走到了長生的面前,狠狠地掐著她的肩,「秦長生,你就真的不要這個父親了嗎?!」
「是他……」
「我也恨過他!」秦陽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甚至不比你恨的少!甚至在不久之前我仍舊是恨著,我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他的安排?真的就對那至尊之位一點也不動心嗎?!不,我恨他,憑什麼他想怎樣就怎樣?我是他的兒子不是他手中的傀儡!憑什麼他捧在手心上的女兒不中用了就讓我頂上?我為什麼要讓他如意?!可是——」他咬牙切齒,眼眶赤紅了起來,「秦長生,你知道我看到他在我面前吐血,聽到母妃告訴我他已經油盡燈枯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嗎?!我也恨他,可是他終究是我父皇!是我這輩子最敬仰最以為堅不可摧以為永遠也不會倒下的父親!而你——他灌注了所有心血,所有慈愛的你,卻懷疑我拿這事來壞你的好事?秦長生,你就真的沒心沒肺嗎?!」
「他明明一起都很好——」長生嘶聲喝道,面容也猙獰起來,「他還能威脅我,還能追擊我,他還能跑來瀧州,不過是兩個月,甚至連兩個月都沒有——你讓我怎麼信你!」
「所以你更該死!」秦陽神色扭曲,「不,我們都該死!」他鬆開了手,腳步踉蹌了兩步,「你沒發現,我又何嘗發現了?他明明已經病的那般的重,可是我……我們——秦長生,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長生不信,她不信,明明上次見面他還好好的,即便在活個幾十年也沒有問題,怎麼突然間就這樣了?之前受傷的人是她?!圍場裡、皇陵中,她傷了又傷都沒有事,他好端端的怎麼就油盡燈枯了?!「你騙我——你騙我——」
所有人都會死甚至她自己都會死,可是他怎麼會死?!
他是皇帝啊!
所有人都死了也輪不到他!
落下的淚水將在精緻的妝容上畫下了兩道裂痕,長生拽著秦陽的手臂,一字一字地威脅道:「秦陽,你再敢胡說我就殺了你——」
「秦長生,我也希望不是真的!」
「他怎麼會——」
「長生。」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長生轉頭看了過去,模糊的視線之中出現了她方才一心等候的人,他來了,穿著新郎的喜袍來迎娶她了。
可是……
蕭惟快步走了過去,一把將人摟入懷中。
長生哭了,只是卻連自己也沒有發覺,只是覺得臉上涼涼的,明明等到了他了,她的新郎,他終於來迎娶她了,可是為什麼心裡只有一片悲涼。
不!
不會是真的!
不會的!
「蕭惟……」她伸手握住了他的雙臂,抬頭看著他,「他胡說的對不對?他胡說的!他……」
「阿熹。」
熟悉的稱呼,厭惡的稱呼。
長生停下了質問看了過去,又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一個她希望他來卻不該來的人,「表哥……」
許昭也來了。
秦陽會騙他,可許昭不會的吧?
「你告訴我,他沒事的對不對?他就是不希望我們成親,就是不想讓我如願讓我好過,他後悔當日沒有強行將我帶回京城,所以就用這樣的方法逼我回去是不是?」
許昭苦笑,沒能開口給她想要的回答。
長生鬆開了手,身子有些不穩地後退。
蕭惟站在了她的伸手,穩住了她,「沒事的,我們馬上回京,一定還有辦法的!」
長生沒有說話。
「我們……」
「不。」長生卻道,「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除了回家,我哪裡也不去!」
「秦長生——」秦陽怒極了,「你……」
「我怎麼了?!」長生吼了回去,「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誰不會死?!更不要說他還沒死了!想讓我回去是不是?行啊,等著!等著我帶丈夫孩子回去!」
「你——」
「你不願意受他擺布,我為什麼就要願意?」長生繼續道,「我就是要成親,不管他是油盡燈枯還是怎麼的都阻止不了今日我嫁人!他不是不樂意嗎?好啊!那便好好地活著看著我怎麼不聽他的話怎麼倒霉!你回去告訴他,我會帶著丈夫孩子回去給他磕頭請安!」
秦陽氣的臉色發青了。
劍拔弩張似得。
許昭吸了一口氣,「衡王殿下,也不差這一兩天,不如就等他們先把婚事給辦了,然後再……」
「她腦子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嗎?!」秦陽怒罵道,「我為什麼拼死拼活在婚禮之前趕到?!今日這場婚禮一完,她這一輩子就只能當顧長生!不,她甚至根本就沒有一輩子!」憤恨的目光轉向了長生,「你以為父皇為什麼要阻止你們就這樣在一起?!不是因為他瞧不上你看上的這個男人,更不是因為他不想讓你好過不想讓你幸福!秦長生,他是你的父親!一個父親怎麼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偷偷摸摸地跟了別人!婚禮?你以為有了這場婚禮你們便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一對?便可以長長久久白頭到老?放屁!除非你們這輩子永遠躲在犄角旮旯里一輩子也不出頭,否則便不會有好下場!你居然還妄想他能夠在仕途上有所建樹?!你是誰?你是秦長生,你是長生公主,是那個將朝堂鬧的天翻地覆的長生公主,你以為你換了一個姓氏便沒有人認出你嗎?還是你想這輩子都躲著不出來見人?!你願意父皇還不願意了!」
長生渾身顫抖,目光似乎要吃人。
秦陽看向蕭惟,「而你,卻自以為這樣便是愛她!可笑之極!」
蕭惟的臉色也有些發白。
「你或許說的沒錯,父皇來見你的時候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間便油盡燈枯了,也不過是兩個月罷了,就算他早就病了也不至於惡化的這般快!」秦陽將話語一字一字都化成了尖刀,刺向了長生,恨不得將她刺出千百個孔來,「就是因為你!你的狠心讓他傷心,你的自作聰明讓他不得不為你操心!原本你好好當個普通老百姓一輩子也不出頭也不是不行,只要稍作安排你便可以一輩子享福到老,可你貪心不足,居然還妄想讓這個男人建功立業!秦長生,若是要找個理由,那便是因為你!他之所以心力交瘁油盡燈枯都是為了你!而你……」
「夠了!」蕭惟喝止了他的話,「衡王殿下,千錯萬錯都是蕭惟的錯,與長生……」
「你閉嘴!」秦陽繼續怒道,「你算什麼東西?我們兄妹說話何時輪到你插嘴?!」罵完了沒等蕭惟回話便繼續對著長生怒道:「秦長生我告訴你,今日只要我在這裡我就不會讓你成這個婚!你不認這個父親我認!這輩子我就沒做過什麼孝順的事情,這次無論如何我也得讓他走的安心!」
長生渾身顫抖,目光剮著秦陽,卻沒有說話。
「你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這輩子給父皇當了女兒?」秦陽嗤笑道,眼中淚光閃爍,「就算明明知道你是在斷了後路是在毀了自己的將來,可他還是縱容了你,然後給你收拾爛攤子,給你一個你想要的幸福未來,甚至到了最後,他明明最想見的人是你卻怎麼也不肯派人來找你!秦長生,若是今日我們不來,將來你看到了朝廷的訃告,你會如何?是覺得鬆了一口氣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害你還是覺得他又是在騙你?你還會為他傷心為他流一滴眼淚嗎?!你知不知道他明明虛弱的已經起不來身了卻還是警告地看著我,讓我好好照顧你?!秦長生,他是你父親,是這輩子最疼愛你的父親,即便他有什麼錯,也什麼都彌補了!」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長生突然間歇斯底里道,捂著雙耳喝道:「讓他滾出去!讓他滾——」
蕭惟將人緊緊抱住,看向許昭,「表哥,你們先出去吧。」
許昭點頭,上前拉著秦陽出去。
院子裡的人早就清場了,甚至這院子三丈之內都不會有人,不然秦陽也不敢在屋子裡大喊大叫。
「你放開我!」即便配合著出來了,可秦陽還是怒氣騰騰。
許昭心裡也不好受,那日他看到秦陽瘋了一般來京畿大營找他,說讓他陪他來瀧州一趟,他嚇了一跳,自然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跟他走這一趟,可當他問清楚了理由,驚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之後進宮,得了榮貴妃親口回答,他也不會相信,他幾天前還進宮述職過,皇帝明明好好的!就算是出事之前一天,皇帝也還正常早朝,誰知道會突然間就……
榮貴妃說,陛下想見阿熹。
所以他陪秦陽來了瀧州,因為單單是一個秦陽絕對不可能說服阿熹回去的,一行人日夜兼程來了瀧州,卻得知了他們今日成親,秦陽讓他去找蕭惟,自己來了這全家。
「你的心情我理解,只是阿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她吃軟不吃硬,你這樣……」
「噗——」秦陽突然捂著胸口噴出了一口血。
許昭臉色大變,連忙扶著他,「王爺?!」皇帝現在這個樣子,秦陽絕對不能出事!
秦陽抬手抹去了嘴邊的血跡,咬著牙道:「我沒事!」他還得將那臭丫頭帶回京城,他怎麼會有事?!「無論如何今天的婚禮絕對不能繼續!許昭,你也不希望她後半輩子只能躲著不見人!」
許昭自然不想,「你先冷靜一下,阿熹還是關心陛下的,她會明白陛下的心意,也不會真的不管陛下的!」
秦陽悽然一笑,推開了許昭的手踉蹌地走到了屋檐下的石階坐下,一路兼程,雖然辛苦但是也遏制了心中的悲痛。
父皇……
你怎麼可以這般便離開?!
許昭心裡亦是悲涼,不過他到底不是皇帝的兒子,對皇帝就算有感情也還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皇帝駕崩,誰接任皇帝?
秦陽?
還是蟄伏已久的秦靖?
若是秦陽的話還好,可若是秦靖……
阿熹怎麼辦?
秦靖會不會記恨之前的事情對阿熹不利?
還有朝廷將會有何種巨變?
皇帝突然駕崩,朝堂必定會生亂象,邊境怕也不會平靜,若是處理不好,整個大周都會亂!
如果阿熹回去可以安撫皇帝,即便改變不了結果至少也可以多出一些時間來!
可是若是阿熹回去,便會陷入即將發生的亂象之中,以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她的處境也是極為危險!
許昭左右為難,掙扎不已。
而屋子內,長生癱坐在地上,整個身子無力地靠在了蕭惟身上,臉上的妝容早已經被淚水給破壞了,便是臉不再猙獰了,也有些可怖。
「長生……」
長生突然間動了身子,慢慢地,轉過了身,抬手抹了把臉,笑著,「我現在很醜吧?」
「不。」蕭惟搖頭,輕吻了她的額頭,「很美,這是我見過你最美的模樣。」
「是嗎?」
「是。」
長生笑著,淚水卻再一次涌了出來,「蕭惟……」
「我在。」
「我不想他死……我不想他死的!」
蕭惟伸手抱緊了她,「好,他不會死的!他還在等你回去,他還想親自送你出嫁了,他不會死的!」
「我想嫁給你,我等了好久好久……我以為今天終於可以願望成真了,我很幸福很幸福……我等著你來娶我……我們還要生孩子……蕭惟……我怕……我怕回去了之後……」
「不會的!」蕭惟打斷了她的話,「他不會捨得讓你傷心的,長生……」他鬆開了她,握住了她的雙臂,「秦陽說的沒錯,是我太自私了,我不願意去面對有可能失去你的危險,不願意去面對我不如別人的弱勢……」
「不!不是……」
「我不在乎前程,不在乎功名利祿,可是若是沒有這些,我甚至不能保護你,可是我卻沒有想到過我若是這樣娶了你,未來的日子,你便只能……」
長生吻住了他,沒有讓他說下去。
蕭惟抱著她加深了,沒有慾念,只是在給她信心,或許也是給自己信心,「長生……回去吧,等我再去娶你,堂堂正正地將你從皇宮裡娶出來,沒有任何的秘密任何的顧慮!」
長生哭了,在他的懷裡泣不成聲。
……
婚禮取消了。
原因便是新郎被軍中急召了回去,據說海上海賊有了新動向,情況緊急,所有人將士都必須回軍中,瀧州戒嚴。
全家沒有去打聽變故的真相,親自準備了最好的馬車最好的馬匹將人送出了瀧州城,然後,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馬車並沒有直奔京城而去,而是去了水師軍營,然後乘坐水師的船從海上往北而去,戰船護航。
因為已經放出了海賊有動靜的消息,水師出師海面並沒有引起其他的懷疑,即便是全家也只是以為水師是在為這場婚禮取消而掩飾。
船並未直接駛往了京城,那裡也沒有港口,甚至下船的地方也並非是港口,下了船還得坐小船方才可以靠岸。
蕭惟站在船舷邊上,目送著前方順利上岸的人與馬匹,看著他們上了馬,即便已經看不清楚岸邊人的神態,但他還是可以知道她回頭跟他說了什麼。
她等他去娶她。
「我以為你會跟著一起走。」聶永成走了過來,婚禮再一次落空,而且這次來的不止是衡王還有許昭,而且能說服長生公主回去,京城必定是出了大事,不過他們沒有說,他也便不問。
蕭惟苦笑:「我跟著她回去除了讓她為難成為她的累贅之外,沒有任何的好處。」若是京中出大亂子,以青龍跟凌光護她離開不成問題,而水師便能成為她最後的後盾!
「你就不怕她這般一走,你便……」
「不會。」蕭惟搖頭,神色肯定。
「這般有信心?」
蕭惟看著前方,堅定道:「陛下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