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 奪權(四)
看著床榻上面色蒼白果然是時日無多的皇帝,衡王的臉上卻沒有方才恣意的笑意,平靜的仿佛不是在目睹著自己等待已久的報應。
「八皇弟……」皇帝也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再說什麼解釋什麼,「切勿忘記了……你是大周的皇子……是秦氏皇族的子孫……」
「那又如何?」秦陽勾起了嘴角。
「幫幫阿熹……」皇帝看著他,「我知道當年衡王妃的死……你依舊耿耿於懷,但是……阿熹亦是衡王妃一心想要保護的人……幫幫她……朕走了之後……太子……大周的江山……便託付給你們……」
「秦長生懷疑我與此事有關!」秦陽繼續道,「怎麼?你不懷疑還是真的以為單憑這幾句話我便會傻乎乎的不計較?」
皇帝咳了兩聲,氣息開始不穩,「阿熹……不是懷疑你……她只是不知道該信誰……當年……先帝曾辜負了她的信任,如今……朕亦然……她只是不想重蹈覆轍……她只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若是真的懷疑你……又如何會放你進來?」
「或許她早就想你死了,而我正好能幫她這個忙!」秦陽挑撥離間。
皇帝笑了,「事到如今……八皇弟還以為這些話有意義嗎?」
「是沒有意義。」秦陽亦笑道,不過卻沒有任何的笑意,「比起將你兒子將江山交給錢氏,你更願意交給秦長生,即便她心懷否側甚至可能你落得如斯田地便是她在背後下黑手,如此說來,錢家還真的是倒霉透頂了,被人利用完了便一腳踢開。」
皇帝沒有反駁。
秦陽繼續道:「不過……」他笑了笑,「你確定秦長生有這個本事?父皇可已經死了七年了,她不在京城裡面混也好些年,就算她賊心不死,可如何去跟在京城根深蒂固的錢家斗?更何況,你死了,錢皇后便是名正言順的監國太后,還是皇帝陛下打算帶著錢皇后一起走?」
皇帝還是沉默。
「還有滿朝文武,天下百姓。」秦陽繼續道:「從來便沒有出嫁了的女人回娘家掌管家業的,更何況還是一個曾經有竊奪江山之嫌的女人!」頓了頓,他又話鋒一轉,「就算她真的有本事擺平這一切,你就確定她不會將江山改了姓?她的兒子可不姓秦!」
皇帝卻是笑了,「你覺得……這是一件好差事嗎?」
秦陽冷笑不語。
「八皇弟,好好記著,你是秦氏皇族的子孫……你身上流著的是秦氏皇族的血……你與四皇妹……是血脈相連的手足……」皇帝繼續道,「朕已經沒有機會為……曾經做過的事情……做出補償……可你還有……不要讓自己到了最後一刻……才來後悔……」
「如果你是怕我在你死了之後跟她奪權的話,你大可不必!」秦陽開口道,「本王連皇位都可以說不要便不要,更不要說吃力不討好的監國之權,我甚至可以幫她順利掌權,本王就是要看看當她大權在握,當她自以為自己是這江山的守護者,自以為自己比老天爺還要有本事的時候,她會是一個什麼樣子!我一直等著,原本想等你們反目成仇狗牙狗,可惜陛下太過不中用了,如今,便只要看看她秦長生能不能抵住這份滔天權勢的侵蝕了!手掌天下大權,哈哈,我會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她能夠為了這片錦繡江山做到什麼地步——」
「秦陽……」
「秦靖,你的確該死了!」秦陽沒等他說完便繼續道,整個人都陰鷙的可怕,「你們所有人都該死!」
苟延殘喘即便生不如死,可到底還活著,還能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在乎的人,還能呼吸一口這個世界的清新氣息,可是——
他的妻子死了!
阿綺死了!
她什麼也沒有了,便是連看女兒一眼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知道嗎?我沒見阿淳一次便多恨你們一份,每一次看到你們夫妻和順,子女和樂的時候,我就想,為什麼你們的子女可以有母親的疼愛,而我的阿淳只能對著一塊牌位——」
「當年的事情……」
「你放心!」秦陽沒等他說完便道:「你現在落得如此地步與本王無關,倒不是本王不想下手,只是沒這個機會罷了!不過老天爺還算是有眼的!現在是你,相信不需要等太久,便會輪到秦長生了!不知道她的報應會是什麼呢?」
他很期待!
皇帝撐起了身子看著他轉身而去的身影,一口溫熱的血嘔了出來,是他想的過於的簡單了……這些年來他什麼也沒做不是已經放下了,而是一直隱忍著……他所計劃的說服他幫助阿熹……怕也不可能……甚至留下他……還可能是阿熹……是大周江山的巨大隱患……這一次他中毒一事……與他無關……可下一次呢?他還能忍多久?還願意等多久?可是……他不得不留下他!
不是因為心中愧疚,也不是下不了狠心,而是……若是沒有一個宗室的支持……長生長公主更加難以掌權……南王世子願意領命……可他畢竟遠離宗室……秦陽這幾年與宗室的關係越發親厚……
是不是早便猜到有朝一日,他需要儀仗於他?!
「父皇……兒臣……兒臣……對不起……你……」
……
皇帝病危!
這個消息不亞於冬日驚雷,炸的所有人都懵了。
六部尚書被召進宮中,與內閣一起靜候皇帝最後的旨意。
與此同時,禁衛軍將皇宮守成了銅牆鐵壁,永寧侯奉旨帶領一萬京畿大軍進駐進城周邊,守衛京城四門,京城實行宵禁!
風聲鶴唳。
人心惶惶。
內閣閣臣、六部尚書被召進宮中便杳無音信,衡王也被困在宮中,整個皇宮被禁衛軍守的嚴嚴實實的,一隻蒼蠅飛進去也會被察覺,裡頭更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
皇帝究竟是真的病重還是在謀劃什麼大事?
不少人心裡都在盤算著。
整個京城當中,最為緊張的怕便是錢家了,去年,錢家老太爺去世了,錢閣老,如今稱之為錢太傅也丁憂,留守家中守孝,錯過了給太子啟蒙的機會,錢家的其他子孫除了鎮守南疆的錢鈞之外,全部丁憂回家守孝,而如今,離錢老太爺一年孝期結束也還差兩個月罷了,可現在,皇帝病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錢家如今這般狀況,如何能保太子順利登基?好在現在皇帝沒有其他的子嗣,即便是傳聞惠妃腹中的是皇子,可不說現在還沒生出來,即便生了出來,也不過是一個小娃娃,滿朝文武斷沒有廢了名正言順的太子而立一個嬰兒的道理!
可即便太子能夠順利登基,錢家最關鍵的契機!輔助太子登基的功勞沒有落到錢家身上,錢家將來還如何重回朝堂,從回當年的輝煌?不過是兩三年的時間,錢家便墜落神壇了,即便錢家再如何淡泊名利心裡也難以接受這個落差!
最重要的是——
皇帝好端端的怎麼突然間便不行了?!
因為給余太后侍疾弄得?
怎麼可能?
還是……
「大哥,之前一直病著的怕不是余太后!」
錢太傅如今如何還不明白?「你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探探皇后的情況。」
「大哥的意思是陛下會對皇后不利?」錢家二老爺開口道,「四弟,務必保護好皇后!」
「大哥二哥放心,我馬上去辦!」相比於在朝堂的錢太傅,錢家四老爺身在江湖辦起事情來更方便。
錢太傅囑咐道:「務必小心!」頓了頓,又補充道:「太子年幼,陛下未必會狠得下心來對皇后下手,所有我們更不能逼皇帝下這個狠心!」
「我明白!」
皇帝為什麼會對皇后下手?
無非是擔心太子年幼,錢家會借著皇后獨攬大權,威脅到他們秦氏的江山!
錢閣老最擔心的也是這一個,永泰帝心情溫和,但是越是溫和的人若是下了狠心,比誰都狠辣,若是他真的擔心太子過於年幼,外戚會專權,怕不但會對皇后下手,連錢氏一族也不會放過!朝堂中有的是能臣願意當這個輔政大臣,更不要說還有一個衡王在!
比起外戚,皇帝怕是寧願衡王奪了他兒子的江山!
終究都是秦家人!
不過即便錢家四老爺有些本事,可還是沒能探到錢皇后的消息,甚至派進去的人一個也沒回來,反而是從其他的渠道得知了一個消息。
「長生長公主回京了?」
「消息應該不會有錯!」
錢太傅心卻是定了許多,「如此,皇后應該沒有危險!」
「為何?」
「皇帝不會允許外戚專權,所以,打壓錢家和皇后是一定的。」錢太傅道,「他將長生長公主召回京城,怕是起了託孤之意,衡王畢竟有當年衡王妃一事在,並不是最好的人選,但長生長公主可以!她的駙馬如今掌著西州軍,又與東南水師淵源頗深,她與南王世子關係也是不錯,最為重要的是,她對太子甚好!」
「可她畢竟是女人,還是嫁了人,還有一個兒子跟太子年歲相當,皇帝託孤於她,便不怕大周江山改了姓氏?」
不信錢家,那是因為史書上外戚專權顛覆朝綱的屢見不鮮,他們錢家當的了這個外戚便受的了這份懷疑,可將江山幼帝託付給一個出嫁的公主……是他糊塗了還是他們錢氏的龍子龍女與眾不同?!
「長生長公主不會竊奪大周江山。」錢太傅幽幽道,「當年她選擇放棄,如今便不會出爾反爾,我們若是要擔心,該擔心長生長公主會拿我們錢家來立威!」
「皇帝留下我們便是為了……」
「正如你所說的,長生長公主即是女子又是出嫁女,當年先帝臨終那幾年又發生了那般多事情,皇帝想託孤給她,沒那般容易!」
「皇帝希望我們支持她?!」
「所以,你才會探不到皇后的一絲消息。」錢太傅道,「不必再派人進去了,白白傷了人命,我們好好等著便是!」
「可是——」
「四弟,這不是江湖,朝堂之中,走錯一步便可能滿盤皆輸。」錢太傅道,「而很多時候,退一步並不代表便是失敗。」
錢家能夠走到今時今日,也並非浪得虛名!
這場博弈,誰穩的住誰便是最後的贏家!
皇帝為了給長生長公主掌權尋求幫助,便不會對皇后下手,而只要皇后在,錢家便還有機會翻身!
……
皇宮戒備森嚴,禁衛軍不但進駐了太極殿,連皇后的昭陽殿也都守衛森嚴,太子已經被接到了太極殿皇帝身邊去了,昭陽殿之所以守衛重重,守得是誰自然不言而喻了。
後宮妃嬪被勒令留在宮中,不得擅自走動。
皇后被困在昭陽殿倒也不那般明顯。
慈寧宮中,余太后骨瘦如柴,兩隻眼睛都已經凹陷下去了,整個人比不了鬼魅好看,她害了自己的兒子,她親手害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中毒了!
他病了!
現在……
所有人都說了……他不成了!他病重!他把她關在這裡,不願意再見她一面,可是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了,都沒有事情,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為什麼現在會這樣?!
病重?
病重?!
「靖兒……靖兒——」她瘋狂地往外沖,只是不管她如何敲打如何嘶吼,緊閉的大門仍舊是巋然不動。
皇帝沒有處置她,當日出事之後只是將她看管起來了,而皇帝不動她,其他人也可以暫且不取她性命,但是,始作俑者如何能夠安然自得地等候再一次被原諒?!
一次又一次,她若是不心力交瘁,誰又該死?!
長生站在帝寢殿外的角廳處,任由著寒風將臉上的冷意越刮越重,皇帝駕崩的消息一傳出,各方涌動。
便是一直穩如泰山的錢家也迫不及待地派人入宮了。
更不要說其他了!
「都殺了吧。」
「是。」
所有混進宮的所有在打聽皇帝消息的探子,都在這冬夜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皇權之下,不需要任何的憐憫更不需要任何解釋。
很快,夜色轉明,皇帝的狀況更差了,他將太子交到了床邊,將內閣閣臣、六部尚書、衡王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京的南王世子召進了帝寢殿,隨後,命張公公頒旨意,託孤於長生長公主,封長生長公主為攝政大長公主,在皇帝親政之前掌管朝政!
這道旨意一出,震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