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援軍
「公主，您走吧……」
長生轉過身，見到的卻是一直躺在床上的人，司楠，便在所有人都以為他不可能醒來的時候，他醒了，而且還走到了這裡。
只是此時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值得驚喜或者高興的了。
「本宮在趙肅的遺體前發過誓，本宮與燕州城共存亡。」
司楠的臉色還很難看，甚至可以說簡直不能看，但是他卻在這裡，就站在這裡，仿佛這裡才是他該在的地方，「公主與燕州城共存亡沒有任何的意義，公主該做的是回到朝廷里，那裡才是公主的戰場！」
長生看著他，久久之後道：「還不到最後一刻！」
司楠沒有說話，如她看著自己一般看著她，亦是許久許久之後才道：「沒錯，還沒到最後一刻！我司楠還沒有死！」
長生轉身看向前方，此時，那裡很平靜，今日胡人沒有攻擊，似乎已經知道了獵物唾手可得，在養精蓄銳做最後一擊，「將軍要回去嗎？」
「我本來就屬於那裡。」司楠道，「死在那裡是我最大的榮耀。」
長生沉默。
「公主。」司楠繼續道，「若是可以，請保住先父的榮譽。」
長生明白他的意思，「司家永遠都是大周的忠臣！」
「謝公主殿下。」司楠笑了，沒有連累到司家，他死而無憾了。
長生沒有走，不過凌光還是最好了準備一旦城破便不擇手段也要將她帶走，而司楠回去了，回到那屬於他的天地中。
「大將軍！大將軍！大將軍——」
正沉靜在即將勝利的喜悅之中的胡人大軍驚了驚，能夠被稱為大將軍的只有一個人！
司楠！
他沒死嗎？！
穩操勝券的主帥三王子本能地慌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復過來，「馬上派出斥候，查清楚！」
「是！」
派出去的斥候很快便回來了，證實了他最不希望發生的預想。
司楠沒有死！
他就站在城頭上，讓他們看得清清楚楚他還活著！
已經不需要再上戰場的三王子再一次衝到了軍隊的最前邊，看到了早死了的司楠站在城頭上，舉著刀對著他。
即便已經勝券在握，可這一刻，三王子仍是生出了懼意，也便是這一份懼意，給了燕州城一線生機。
因為司楠的出現，原本定好的最後一擊的攻城計劃被擱置了，被司楠打怕了的胡人將士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丟失戰機的重大錯誤，便是狼王派來的軍師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諫甚至言語威脅，也無法改變這個錯誤的繼續。
「三王子還是確定要這樣做？」
三王子神色陰沉，即便眼前這人是狼王最信任的軍師，他也的確有幾分本事，這次作戰的全盤計劃包括前期的謀算也都是出自他之手，但是——「軍師雖然是大周之人，但卻似乎並不了解司楠，他比草原上的惡鬼還要可怕！本王子不得不小心！」
「既然如此，在下也無話可說，勞請三王子代為轉告狼王，在下已無良策輔佐狼王，告辭了。」
「你——」三王子大怒，「軍師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背叛狼王嗎？」
戴著斗笠一身烏衣的軍師一拂衣袖，負手而立，冷聲道：「三王子是要強留在下嗎？」
「烏衣先生，狼王奉你為上賓，如今大戰在即，你卻甩手而去，你可對得起狼王的多年厚待！」
軍師烏衣冷笑，「對得起又如何？對不起又如何？難道三王子要替狼王處置不成？」
「你以為本王子不敢嗎？」
「三王子自然敢，不過在三王子越俎代庖之前，在下還是要提醒一下三王子最好想清楚動手之後的結果。」看似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可是卻還是狂妄自大，狂妄的讓本就沒有什麼底氣的三王子不敢動手。
三王子的確不敢輕易動手，此人雖然可恨，但來了王庭多年，不但深的狼王器重，連王庭的其他王爺也對他客客氣氣，若是殺了他，不但可能引起狼王的不滿，也給了其他王子攻擊他的機會！他只能看著他就這樣走了！
「派人跟著他！」
「是！」
胡人這邊不敢輕舉妄動了，而燕州城那邊因為司楠的出現，原本低迷的氣勢一下子又起來了。
「大將軍！大將軍——」
但司楠終究是一個人，如今的行事便是他再有本事也無法扭轉局勢，但是能撐一日便是一日，多撐一個時辰便多一分希望。
朝廷不可能不管燕州城，為什麼如今援軍還未到必定有原因，但終究會到的，他們多撐一個時辰便多一分希望！
便是最後終究撐不到援軍到來，但至少為百姓們撤離贏得了時間，也給朝廷多一日應對這場災禍。
這些都是他們可以做到的！
也必須做到的！
……
「公主，城裡各處都已經布置好了。」
長生站在廊下，伸手接著落下的雪花，已然進入二月了，可燕州城的天仍是落下了大雪，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是在祭奠死去了的將士。
「好。」
凌光心頭一酸，「公主，如今的局面跟您沒關係，您不必……」
「沒關係嗎？」長生冷笑，看向她，「你確定？」
「自然……」
「城樓之上，城門之下，還堆著將士們的屍首，他們的忠魂還在天上看著呢。」長生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凌光，這場慘劇的罪魁禍首不是胡人更不是司家，而是我們！是我們這些尊貴的皇族貴人！」
凌光想說些什麼，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長生繼續道：「而其中要負主要責任的便是我！」
「公主！」
「父皇放縱他們，迷惑他們，才給了他們這樣膽大妄為的機會！」長生繼續道，聲音冷硬，雖並未完全沉浸在自責當中但亦不會推卸自己的責任，更不會自欺欺人！「這裡沒一個死去的將士，每一個流離失所的百姓，我們都必須負責！」
「所以，公主更應該回去！」
長生嗤笑：「是啊，我必須回去，即便我不怕死我願意與這燕州城共存亡，可是也必須回去！為他們報仇，多高尚的藉口？多光明正大的理由！」
「公主……」
長生冷笑著，心裡有一把火卻是越燃越烈。
……
就算胡人再忌憚司楠的出現也不可能耽擱太久，尤其是在軍師出走之後，三王子便是不想動下面的將領也開始坐不住了。
都是沙場上的鐵血漢子，便是懼怕也不會放縱這種情緒太久，而且打敗司楠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事情，如今，有機會實現了！
司楠再厲害也不可能憑著一個人力挽狂瀾。
「傳本王子令，攻城！」
一聲令下，停了兩天的戰火再次打起，雪地被染成了艷紅色，一片一片，滿地屍骸。
將軍府
司老太君已然做了與將軍府共存亡的打算了，沒有慌張沒有恐懼，穿著一品命婦的朝服端坐在了大廳之中。
長生緩步走了進來，「老太君。」
「公主殿下。」司老太君沒有起身，也沒有行禮，「剩下的就交給老身就好了，這燕州城的罪人有老身來擔。」
「本宮還不至於擔不起！」長生道。
「不！」司老太君搖頭，「這是我們司家人的事情！公主要擔的不在這裡，在京城！長生公主殿下，回京之後你要面對的不會比如今的輕鬆，作為大周第一個涉政的公主，那些早就想置你於死地的人會借著此事瘋狂地攻擊你，還有你背後的七皇子殿下，這才是你該為之拼命為之堅守的陣地！公主殿下，燕州城戰死的將士，燕州城失去家園的百姓都也還需要公主的庇護！也請公主務必為燕州大軍報仇，為司家正名！」
長生握緊了拳頭，「好。」
……
司楠知道戰死沙場是自己最好的結局，但是沒想到這一日來的如此快而已，而且在他的有生之年居然會親自下令打開著燕州城門，讓胡人進入。
即便城中已經布下了死局，但歷史絕對不會忘記是他司楠親自下的命令，大周牢不可破的燕州城門破了。
「公主，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長生眼眸發紅，便是明知道離開是唯一的選擇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腳卻邁不開來。
就只能這樣嗎？
百年名城即將付之一炬嗎？
與燕州城共存亡……
共存亡！
「殺——」
「公主！」
熊熊的烈火在城中各處點燃，馬蹄聲、打殺聲、吶喊聲……讓空寂的可怕的燕州城頓時成了人間地獄。
「公主，得罪了！」凌光欲強行帶走主子。
長生在她動手的那一刻突然厲喝道，「等等！」
凌光一愣。
「你有沒有聽到？」長生問道，發紅的眼裡閃爍了晶瑩，「馬蹄聲，快速行軍的聲音！」
「公主，現在城裡……」
「不是城裡！」長生指著南城門的方向，「那裡傳來的聲音！」
凌光急紅了眼了，「公主！」
長生沒理會她，躍上了馬便直奔南城門而去。
凌光連忙追上，不管是不是有援軍到了，公主肯離開便是好事！
一前一後直奔南城門。
「援軍！是援軍！」
「援軍到了！」
「援軍到了！」
長生勒停韁繩，比起激動歡呼的將士們，她的聲音顯得有些虛無，「凌光，去看看。」
「是！」凌光應道，跳了下馬。
「公主！公主！是援軍！是援軍！」燕州城城守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城樓，「公主，是援軍！」
長生坐在馬上一動不動。
燕州城守跑到了她的馬前，跪下痛哭流涕：「公主，援軍到了！」
「公主，是援軍！」凌光躍下城樓，胡人不可能繞過燕山從南城門進攻的，而且還穿著大周的軍服，所以必定是援軍無疑！她不知道青龍到底出了什麼意外，不過現在援軍終於來了！
終於來了！
直到凌光的聲音傳來，長生方才緩緩地開口：「開城門。」
……
大火之中，渾身是血的司楠砍下了一個胡人的騎兵，耳邊傳來了一聲激動的吶喊，「援軍！援軍——」
「援軍來了！」
「援軍來了——」
越來越多的吶喊響起。
司楠以刀撐著地面，提著最後一口氣遙望前方，他沒看到援軍的到來，但是卻知道他們一定會來的，來這裡代替他繼續守護這種城池，守護這片土地！
……
「三王子，燕州軍在城中放火！」
「三王子，我們中計了！」
「三王子，大周的援軍！大周的援軍來了！」
「三王子……」
消息一個一個地傳來，都是不好的，三王子臉陰沉的幾乎可以滴出水來，幸好他沒忘記當日攻入燕州軍大營的時候吃的虧，並未讓所有的將士都進城去，不至於全軍覆沒！
燕州軍！燕州軍！
還有司楠！
「撤回來！」
晚了。
燕州城門再次關了起來，大周的援軍到了，城中設伏，進去了的人休想出來！
形勢逆轉。
三王子對自己之前的猶豫給了燕州軍喘息的機會而後悔不已，可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趁著大周援軍方才未曾能完全控制局面的時候迅速重新掌控戰爭的主動權，依照時間來算，就算大周的援軍到來也不過是燕州各地的駐軍罷了，大周朝廷的重兵一定還沒到！所以，他們還有機會！
「傳令下去，全力攻城！」
「殺！殺！殺！」
然而機會往往稍縱即逝，而且絕大多數只有一次！原本城中中伏便已經給胡人大軍澆了一盆冷水，如今又有大周援軍趕到，雖然還沒交手但這對士氣已經是重重的打擊了，此消彼長，燕州城門便更是難以攻破！
……
援軍遲遲未到的確是因為青龍出了意外，他才出了燕州城沒多久便遇到了刺客，而且一路上沒有斷過，他能活到完成任務已經算是命大了。
「人現在在哪裡？」
「還在延縣軍營。」凌光道。
長生頷首，「讓他好好養傷，不必急著回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