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 風起(一)
長生不喜歡太廟,這裡總是能夠讓她覺得愧疚,總是能將她心裡的愧疚最大話,尤其是在她的秘密暴露了之後,她更是不想來這裡,在這裡,她第一人一等,她是迫害者,是竊取了別人東西的竊賊!
同樣的,她想皇帝也不會喜歡這裡。
「陛下請我來這裡,是想跟我商量著將來您的生母以何等身份進這裡?又或者,陛下想在列祖列宗面前讓我這個大逆不道的人束手就擒?」
皇帝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轉過身來看她,此時的皇帝便像是先帝還在的時候他無數次站在這牌位之前,背對著她,沉默而深沉。
不同的是,先帝的目光凝住著的是元襄皇后的牌位,而如今的皇帝,看著的是先帝的。
不一樣的目標,卻是同樣的悲情。
「我母親是余國公府為了幫懷孕的余德妃顧寵而送進宮的,當年的余國公府繁華鼎盛,本枝的姑娘也有的是,是用不著從偏枝裡邊找人的,只是送了好幾個庶出的姑娘進王府,可先帝一個也沒動,甚至以余德妃院子中有娘家人不方便,長時間沒有進余德妃的院子,余國公府哪裡還不明白先帝這是不滿他們給他塞人,余德妃一個國公府嫡出的姑娘給他當了側妃,先帝自然無話可說,可庶出的,先帝不願意拒絕了,誰也不能說什麼,甚至還能得一個情深義重的好名聲,而余德妃也不想自家的庶出的妹妹進府跟她共侍一夫,自然便暗中做了不少的手腳,可她也很清楚,娘家是不放心她的,擔心她懷孕的時候會被其他人搶了先,更是希望多一個人便多一個幫襯,權衡之下,她說服了余國公從偏枝裡邊選人,這般一選,便選到了我母親。」皇帝緩緩講述著,「我母親的父母早逝,自小便在大伯手底下討生活,那大伯雖說沒有虐待她,但也沒給她多少關心,更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母親也因此養出了膽小怕事的性子,但她長得不錯,或許也正是這些,讓國公府的人選中了她。」
長生沒打斷他,讓他盡情的說。
「母親被帶到了余德妃的面前,被她放在身邊當丫頭伺候,甚至為了擔心之前的事情再發生,余德妃瞞著母親的身份。」皇帝繼續道,「母親不敢反抗,唯唯諾諾地聽著余德妃安排,先帝沒有懷疑,也應該是為了安撫余家,便經常去看望余德妃了,這一來二去的,余德妃安排自己身邊的一個小丫頭伺候,也是尋常的事情,那時候王府的院子中,便是身為正妃的元襄皇后不也安排了人?先帝沒有道理拒絕,後來得知了我母親的出身,或許也曾憤怒過,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給我母親名分,也或許是為了整治余德妃,他對我母親很好,好到讓余德妃後悔將母親帶進來,後悔讓她伺候先帝,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能磋磨她以泄心頭之恨!後來,母親懷上了我,就更成了余德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長生大體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所以陛下覺得您生母可憐,想補償她?」
「出身偏枝的對本家原本便抱著敬畏之心,更何況母親在進府之前,余家的人早便做好了敲打,她根本就不敢反抗余德妃的欺凌,即便她也生了皇子,即便先帝待她還算是有些恩寵。」皇帝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可她還是不敢生出一絲背棄余家,反抗余德妃的心思,一直默默地忍受著,還跟我說也要忍受,幼時,母親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忍忍吧,忍忍就會好的,不管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是這般跟我說,用余德妃的話來說,余婕妤便是她養的一條狗而已。」
「你想如何補償都可以,但是太后之位,絕對不行!」長生道,對於這一點不作任何讓步!
皇帝終於動了身子,他緩緩轉過了身來,臉有些倦色,但還算是平靜,那雙一直有些沉鬱的眸子似乎清明了一些,「而在那些被欺凌夾著尾巴不敢昂首挺胸的日子裡,沒有一絲先帝的影子,或許先帝也知道了便是寵著我母親,對余德妃唯一的影響也不過是多費些力氣來磋磨我母親罷了,沒用了,自然便不需要浪費時間,所以,他冷眼旁觀,置若罔聞,甚至若不是他皇子不多,若不是元襄皇后對庶出的皇子一視同仁,先帝或許會忘了他還有我這般一個兒子的存在。」
「所以,你心生怨念。」長生道。
皇帝笑了笑,「我一直心存希望,希望有朝一日父皇也能看到我,即便不會對我如同對待你一般,至少會給大皇兄他們一樣,就算是嚴厲,也是放在心上,可這希望在元襄皇后出事之後,便成了奢望,我母親卷進了那樁案子,但是我知道她是無辜的,她哪裡敢做出那樣的事情?可她與余德妃的關係便足以讓她萬劫不復,沒有人聽她解釋,父皇也不願意見我,我在太極殿跪到了失去意識也沒能見到父皇一面,直到元襄皇后出殯的那一日,我終於見到了,可是,卻不敢上前……」他看著她,「那時候你病了,所以你沒有看到那一日父皇的神情,眼中的絕望似乎要將人給吞噬了一般,便是四妃的兒子們,再如何的不甘心不願意也跪著送元襄皇后出嫁,甚至不敢露出一絲不願意的神色,我也不敢,我終於得到了機會了,但是卻不敢上前去求。」
長生沉默地聽著,將他話中的愧疚聽的清清楚楚。
「後來……」皇帝繼續道,「母親隨著四妃一同打入了冷宮,我鬆了口氣,至少沒有被處死,沒有跟四國公府一般血撒菜市口,至少還活著,還活著便有希望,我沒有再跟開始的時候歇斯底里地去找父皇求情,因為心裡的怯弱,也因為怕去求了反而激怒父皇,反而讓父皇更加的悲痛從而改變主意將胸口都給殺了,父皇變了很多,變得更難以親近,變得更加的可怕,我只能等,等一個合適的機會,活著等我找到了證據證明母親沒有參與其中,直到後來,我想到了,或許可以求你。」
「所以你便來找我了?」長生問道,可仔細去想卻想不起來他是在何種情況下來找她求的情的,但是卻記得她沒有答應。
皇帝頷首,「沒錯,事實上,在去找你之前,我已經想了這事很久了,可我沒有把握,因為父皇變的地方不僅僅是對我們,也是對你,嘉嬪根本便不是真心待你好,即便是我也感覺得到,可父皇卻將你交給了她,那時候我想,或許元襄皇后去世了,便是你,父皇也不想要了,又或許是怕看到了你觸景傷情,總而言之,便是與你疏遠了,我沒敢開口,還有便是,那時候你那性子,怕是我說了只會適得其反,說不定你會生氣的找到父皇,讓父皇殺了我母親。」
「的確有這個可能。」長生笑道,「或許我還會直接闖去冷宮自己殺。」
皇帝也笑了笑,「所以我不敢找你,直到後來不得不去。」
「年紀大了,有些事情記得不是很清楚。」長生繼續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給我當擋箭牌的?父皇又是怎麼跟你說的?」
「這重要嗎?」皇帝道。
長生聳聳肩,「的確不重要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陛下您說了這般多往事是想要做什麼?還是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皇帝搖頭,「我這個皇帝雖然做的不怎麼樣,但也總是會知錯能改的,正如你所說的,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委屈的?」
「嗯。」長生頷首,「知錯能改的確是好事。」
「我真的恨你。」皇帝看著她,繼續道,「看到我母親渾身是血的那一刻,我真的恨你!」
「我是不是要多謝你第一時間便懷疑我?」
「可我更加害怕。」皇帝沒有回答她的話,繼續道,語氣平緩,沒有恨意也沒有要秋後算帳的意思,「我這半生,唯一擁有的便是這個母親了。」
長生皺了眉。
「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唯一的親人,唯一活在這世上的希望與支柱、信念!」皇帝繼續道,「若是失去了她,我的所有一切都會轟然崩塌,我會一無所有甚至沒有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
長生的眉頭皺的更緊。
「這不是委屈,也不是窩囊。」皇帝繼續道,隨即又自嘲地笑了笑,「究竟是什麼,你要我說我也未必說得出來,但我很清楚,我必須保護她,不惜一切保護她!」
「你不認我,不認其他人我無所謂。」長生也笑了,沒有到達眼底,「但是你這話若是被皇后聽到了……」
「她或許會難過,不過很快便會好起來。」皇帝打斷了她的話,也明白她想說什麼,「然後繼續當她的皇后,即便不依靠皇帝,她也可以過好自己的日子,完成自己的期望。」
長生看著他,「她是你的皇后,你想說什麼便是什麼。」
「皇后很好。」皇帝繼續道,「可她還有錢家,有她所求的,有她的期盼,如今,更是有了孩子,在她的心裡,我並非不可缺失。」
「我有些明白了。」長生點頭,「你生母那裡,你是不可缺失的,所以,她也是你不能失去的,原來先帝最終選出來的繼任者是一個沒斷奶的媽寶男!媽寶男什麼意思知道嗎?就是……」
「你可以恥笑我。」皇帝沒讓她說下去,苦澀地笑著,「但是四皇妹,這便是秦靖,也是秦靖最脆弱的一面!」
長生盯著他。
「這一面越強勢,我便越是在想為什麼先帝就可以這般狠心?為什麼他可以做的這般絕情?既然絲毫沒有將我放在眼裡,為什麼最後又選了我?讓我繼續為你鋪路?可不是,即便我願意,也沒有本事將你拉上這個位子,我沒有他的魄力要帶出一個女皇帝,即便有,他又如何相信我可以做到?從在將我放在眼裡又如何要如此信任我?即便是秦陽也比我好吧?他為什麼要選我?我又要做什麼?我該做什麼?」皇帝繼續道,「你說的對,我是委屈,更是逃避,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可以平復下心裡的那股積了二十多年的怨氣,更不知道我如何做才可以讓他不再冷眼看我,將來再見面了不會再用那種我不配給他當兒子的眼神看著我——」
長生沒有答話。
「你理解這種感覺嗎?你嘗試過嗎?」皇帝看著她問道,不過沒有等她回答,而是繼續道:「有過吧?當年父皇要取你性命,想像垃圾一樣扔了你,你應該能感受到那種絕望那種痛苦委屈吧?」
長生還是沒答話。
「不過你比我本事。」皇帝繼續道,笑了,轉過身看著仁宗皇帝的靈位,「你受的起父皇對你的信任與寵愛。」話頓了頓,沒有再看著她,「四皇妹,我的確不如你。」
「然後呢?」
「可我也不是懦夫,我會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皇帝繼續道,聲音散去了抑鬱與悲涼,慷鏘有力了起來,像是一個萎謝了的樹木得到了雨水的滋潤,開始煥發生機,便是來的有些慢,但到底算是熬過了最萎靡的時候,他轉過身看著她,「我不會輸給你,至少不會輸給你為先帝為這大周江山的心!」
長生看著他,雖然無法看出他這股生氣究竟能維持多久又是不是真的打開了心扉不再跟小肚雞腸地想著那些小事,但是至少他有了這個意識,至少在她需要他清醒的這幾年中,他還清醒著,知道什麼才為江山好,知道皇帝該怎麼做!「先帝曾問過我一個問題,若是蕭惟與大周江山走到了對立,我必須二選一,我選誰。」
皇帝眸子一縮。
「我的回答讓先帝很滿意。」長生繼續道,「不過我不是先帝,也沒有資格對你要求那般嚴苛,但是,你生母是什麼樣子你很清楚,我也不敢要求你將她看的死死的,但至少讓她少惹些麻煩,還有,太后之位,便讓她不要再奢想了,倒不是我吝嗇於一個太后之位,又或者她當了太后便能介入先帝與元襄皇后之間,但多了這般一個名分也是膈應的很,再有,現在她還身份不明您都這般難以掌控,要是她當了太后,有了名正言順的母子名分,太后的權勢,你說以她的本事會鬧出什麼亂子來?可不少人就等著走余太后的路子了。」
皇帝沉默。
長生也沒有強迫他一定得開口應下,「你既然清醒了,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便信了,往後我也就不多管閒事了,今天我便離開。」
皇帝神色一變,「我並非……」
「你該自稱朕!」長生打斷了他的話,神色嚴厲,「皇帝陛下,別讓我叫你怎麼做皇帝,我也沒做過!」
皇帝抿了唇,「朕沒有防著你的意思!」
「我也沒給你做牛做馬的打算。」長生笑了,「這死水一般的朝堂,蠢蠢欲動的四周邊境,你自個兒想法子解決便是,我不摻和,也不操心,你不是想讓我去瀧州嗎?我這便收拾包袱去!」
「四皇妹……」
「陛下。」長生打斷了他的話,「記住,你該守護的是這大周江山,這才是你唯一該守護的!」說完,便轉身離開。
她一路疾步走出了太廟,拒絕了早已等候在太廟之外的轎鑾,一路疾步走出了皇宮,不知道走了多久多久,仿佛前方永遠沒有盡頭一般,那瀰漫著無盡黑暗的前方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他清醒了。
知道反省自己了。
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了!
這是好事,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來的,可是為什麼她會如此的悲哀憤怒傷心?!就像有一頭巨獸在心裡咆哮著要衝出來毀了所有的一切一般!
這是她所希望見到的,也見到了,卻又不是她所期望的,明明都是相差不多的結果,可卻仍舊是失望,仍舊是憤怒,甚至悲哀!
即便想通了,也只是如此嗎?
昔日那個可以與她並肩作戰的七皇子秦靖,甚至不會比她差的七皇子秦靖,原來也不過如此?
當日她所做出的那個結論,是不是錯了!?
她怎麼便說他所選的人一定便是最好的?她怎麼為了自己舒服,為了省去了許多麻煩,為了所謂的將來只需要防著皇帝便可以了的私情將大周江山交給了這樣的一個人?
為什麼她就不能自己坐上去?
不就是殺人嗎?
誰不服便殺了就是,殺著殺著,自然便會服了,自然也就坐穩了!
天下大亂,里里外外脫胎換骨,總好過現在慢慢地被這所謂的繁華盛世腐朽下來!
她錯了!
錯的離譜!
可又能如何?
手持皇帝遺詔登基,她殺的名正言順,鬧的天經地義,可是現在……即便她不怕千夫所指,也不願意先帝在死了之後還要背負養出一個亂臣賊子的污名!
抱怨什麼?
生氣什麼?
一切都是她該承受的!
「呵呵……」
……
秦陽一直派人盯著,一旦皇帝召長生進宮他便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不過當他看到抱著他家女兒坐在暖閣內的女人,就知道自己還是棋差一著,可他好心好意的,她還將他當賊一樣防著,這口氣怎麼也下不去!
「要女兒自己生去!」直接上前搶人了,可走上前去看到了她眼睛裡邊的神色,卻頓住了。
長生臉貼著孩子稚嫩的小臉,嘴邊一直泛著笑意,柔和柔和的,只是眼中卻是悲涼空寂,「讓我抱抱,保證不會把人偷走。」
秦陽心裡揪了一下,「見過皇帝了?」
「有乳名嗎?」長生沒回答他,「不是說女孩子家的閨名不能隨便被人知道嗎?福壽你們又不喜歡,我叫著叫著也覺得的確有些俗氣了。」
秦陽盯著她,順她的話說下去,「孩子有了之後我便給孩子取名字,左思右想的直到出生了才真正定下來,兒子女兒都叫淳,之後便阿淳阿淳地叫了。」
「都叫阿淳?」長生睨了他一眼,「你這個當爹的還真的夠省事的!」
「你別急著取笑我,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秦陽也沒生氣,將當初她扔給他的話扔回去給她了。
「成,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長生聳聳肩,嘴邊的笑容突然間擴大了不少,「笑了?我們的小阿淳對著姑姑笑了,來,再笑笑,我是你姑姑哦,最疼你的小姑姑,等你長大了可不能忘了我。」
秦陽聽了這話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來取個乳名怎麼樣?」長生笑著問道。
秦陽挑眉,「我可以拒絕嗎?」
「自然不成。」長生道,「嗯,就叫央央吧,好不好啊?小央央?」
秦陽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好,也不想跟她計較,不過這事關係到他家寶貝女兒,自然得慎重,「有何典故?」
「乳名而已,要什麼典故?」長生反問。
秦陽咬牙:「這可是我女兒!」
「我又沒說跟你搶。」
「你——」秦陽氣結,可看著她珍而重之地抱著孩子,到底還是咽下了這口氣,「行,看在你給我女兒那一車禮物份上,就給你這個機會,不過起了名字往後過年過節生辰及笄出嫁生孩子,你這一輩子都得管!」
「我還管不著嗎?」長生挑眉道。
秦陽笑了,「拭目以待。」
「哇哇哇……」孩子扁了嘴了,不知道怎麼的哭了起來了。
長生忙抱起了哄著,「怎麼了?怎麼了?不喜歡姑姑給你取的名字?央央不好聽嗎?」
秦陽聽了這話突然間想到這乳名多加一個字便成了病懨懨了,這怎麼能成?「你……」
「央央哪裡是不喜歡姑姑給娶的名字。」顧綺笑著走了進來,「怕是拉臭臭了。」邊說著邊警告似地睨了丈夫一樣,剛伸手去接女兒,「給我吧,這丫頭就跟他父王一樣,愛乾淨的很,尿了拉了便哭,換慢點兒便能哭的聲音都啞了的。」
長生將孩子放到了她的手上,「這般乖啊。」
「還乖?被她父王給寵壞了,哪裡乖?」顧綺失笑,「我先去給她換了,你跟王爺說會兒話。」
「好啊。」長生笑道。
秦陽陰陽怪氣地道:「還說管一輩子了,怎麼換個尿片便躲了?」
「他給換過嗎?」長生指著某位不滿意的父親大人,問道。
顧綺板著臉,「王爺貴人事忙,哪裡有這個功夫?」
秦陽有些傻眼了。
「現在不就有了。」長生正色道,「把孩子給他,讓他抱下去換!」
「你——」存心折騰他是不是?哪裡有男人給孩子,還是女兒換尿片的?
「哇哇哇……」小郡主哭的更厲害了。
顧綺板著臉將孩子交給他。
秦陽忙伸手接著,孩子哭的他心都疼了,「阿淳……」
「央央!」顧綺嚴正更正道。
秦陽哪裡敢惹生氣了的媳婦?趕緊抱著女兒下去了,可這才走到門口,身後便傳來了某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公主殿下不懷好意的話,「自己換才是疼女兒!」
「王爺當然疼女兒了!」
行!
他認栽!
不就是換尿片嗎?
他還不會不成?!
孩子的哭聲漸漸地遠了,但也還是在,當然還有某位當父親的心疼的哄聲,不過當母親的似乎不怎麼心疼,將女兒扔給了丈夫之後便笑著看著長生,「別理他,他這人就是給好臉色便上杆子胡鬧!」
「這倒是。」長生笑道。
顧綺讓人送來了新的茶杯跟點心,似乎有些感慨,「沒想到我們還能有坐下來這般說話的機會。」
「你很幸福。」長生笑道,「這便好。」
「公主也可以的。」顧綺道。
長生笑道:「什麼也可以?我原本就很幸福的,難不成你也認為我獨守空房這般多年一定過得很不好?」
顧綺臉色一僵,「我不是……」
「跟你開玩笑呢。」長生沒等她說完便笑道,「這都跟了秦陽這二百五這般多年了,怎麼便學不到他那豁達的性子?」
顧綺緩過來,也笑道:「這是讚美嗎?」
「估計他會覺得是諷刺。」長生聳聳肩,捻起了一塊點心吃了起來,「這點心做的不錯,甜而不膩的,走的時候給我打包些。」
「好啊。」顧綺笑道,低頭抿了口茶,還是開了口,「公主,這般多年,謝謝你。」
長生笑道:「謝我做什麼?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我可什麼都沒做。」
「若不是你……」
「阿綺。」長生打斷了她的話,神色肅然,「自己的人生唯有自己可以做主,也只有自己能夠掌控,未來如何,跟過去或許有些關係,但並不能因為有什麼樣的過去便決定有什麼樣的未來,如今的你,已然做到了。」
顧綺看著她,「可若是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顧綺,這份恩情,我會銘記一生。」
「好吧。」長生笑道,「是恩情又不是大仇,我害怕你惦記著不成?而且你這般客氣,將來我那八皇兄便只能一直被我騎在頭上作威作福,想想也是一件不錯的趣事。」
「需要幫忙嗎?」顧綺道。
長生愣了一下,隨機露出了一個有些邪惡的笑容,「好啊。」
衡王殿下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自家王妃給出賣了,好不容易將尿布換好了,不說他那寶貝女兒那一屁。股的黃金,便是脫跟傳的過程便已經夠他受的了,等終於弄好了,小郡主已經哭的累了,而自己呢,也是滿頭大汗恨不得將某人給宰了,等哄好了女兒交給了奶娘,趕緊處理一下自己便去找人算帳了,可到了的時候,卻發現某人已經溜了。
「那臭丫頭就這樣走了?!」
氣死他了!
顧綺看著他,「嗯,走了。」
秦陽正想要再狠狠地噴一頓,卻發現了妻子神色不對,「怎麼了?那臭丫頭對你……」
「你就不能好好地說話?!」顧綺突然間惱火了起來,「公主怎麼著你了?要沒有她護著,你以為你現在能過這般舒坦的日子?!」
「怎麼了?」秦陽沒有生氣,只是更加的著急,「她跟皇帝真的鬧上了?」不然怎麼會是那般眼神?現在連阿綺也影響到了?「你先別急,先跟我說說怎麼回事?不!我去找她親自說!」
「找什麼找!」顧綺起身猛然攔住了他,眼眶紅了,竟然泛起了淚水,「誰讓你去找了?!」
「我……」
顧綺知道自己失態了,攥著他的手努力地平復著心緒,「我……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只是覺得公主太可憐了……她……」
「她怎麼了?」秦陽也顧不得安慰了,「皇帝對她做了什麼了?」
顧綺搖頭,「公主沒說,我也沒問。」
秦陽錯愕。
「不說不問你便看不出來她心裡很難過嗎?!」顧綺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你這個當哥哥的怎麼當的?連這般明顯的情緒你都看不出來,你還去找皇帝要什麼差事?!不怕被朝堂上的小人給撕了?!」
「看是看到出來。」秦陽趕緊道,「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性子……」
「公主的性子怎麼了?!」
「好了好了。」秦陽忙道,「我馬上去找她,不生氣也不罵她,心平氣和地跟她談談,不管有什麼我們都一起面對,皇帝要是要殺她,我擋在她前頭,絕對不讓皇帝傷她一根頭髮!」
「你真的願意?」
「為什麼不願意?」秦陽正色道,「不說母妃不會讓我見死不救,便是父皇臨終之前的交代,我就不能坐視不管,更何況,她到底還是叫了我一聲八皇兄!還有我們的央央,往後可指望著她管一輩子了!」
「你——」顧綺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找就不用了!公主的性子你既然知道也便清楚她不想說你去了也沒用。」
秦陽皺眉。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顧綺繼續道,「但應該沒有性命危險,陛下……」她苦笑一聲,「王爺,我們都幫不了她。」
「我去找找她。」秦陽還是道,「她再任性也叫我一聲皇兄,我就不信了她真的能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王爺……」
「幫不了至少也可以讓她罵罵出口氣!」
顧綺沒有再追。
不過秦陽也沒能如願地見到長生,當他趕到了安夫人的府邸的時候,得到了消息是她已經走了,至於去了哪裡,除了出京一個方向之外,什麼也不知道,或者是不願意說。
秦陽只得憋著一肚子的氣回家,不過走了,至少性命危險是少了,可這般一聲不吭地離開,也證明了事態嚴重!
皇帝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
或許連皇帝也不知道究竟做錯了什麼。
不過,長生公主回京了的消息突然間便不脛而走了,這對於剛剛從余氏事件之中平靜下來的朝堂絕對算是個爆炸性的消息,不過,還沒等那些跟逮住了狐狸尾巴的大臣們開始興奮出手,便又傳來,長生公主已經離開了京城的消息。
這搞什麼?!
到底有沒有回來?
走了又是怎麼回事?
她長生公主將這京城當成什麼了?雖然說公主沒有王爺那般離開京城若是不告知皇帝的話便會被懷疑甚至可能被斥責,可像長生公主這樣子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算什麼?把京城當什麼?還有沒有把皇帝放在眼裡?!
就算是皇帝不打算追究這件事,就算皇帝還有心護著長生公主,可要是他們什麼都不做不說的話,豈不就是奈何她長生公主不了了?
這怎麼可以?!
於是乎,皇帝的桌案上便多了許多彈劾長生公主的奏摺。
而皇帝在意的卻是長生離開京城之後不久,通過安夫人送進宮裡來的一封信,說是一封信,其實也只是一張紙,上邊寫著給你送一把刀,希望對陛下有用。
一把刀?
這便是嗎?
皇帝笑了,他會好好地用的。
接下來所發生的遠遠超出眾人的預料,藉由眾人彈劾長生公主這事,皇帝發作朝堂,這一次並不是跟上一回眾人彈劾長生公主謀害余氏一般,雷聲大雨點小,而是真正的狂風暴雨,大周朝堂避過了帝位交替的血流成河,也沒有遇上了新帝登基之初的大清洗,只是這一次,躲不過去了,永泰帝一改過去溫和的作風,雷厲風行地整治朝堂。
眾人措手不及。
與此同時,後宮也不安寧,隨著余氏身體開始康復,對太后之位便越來越勢在必得了,而因為余氏厭惡錢皇后,後宮妃嬪與皇后之間的爭鬥也起來了,余氏享受諸位妃嬪的奉承之時,也被眾人利用成為對付錢皇后的利刃。
很快,另一樁大事又如海上巨浪一般翻滾而來。
瀧州水師傳來急報,海賊大舉進犯,人數之多裝備之精良遠超於水師預計,雖然水師早有準備,布置嚴密,但仍是措手不及,即便最後還是將瀧州城給守住了,可是損失慘重,便是勝了也是慘勝!
瀧州城外,屍首堆積如山,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