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摧毀
大周將士身上所流下的血，都將會從你們身上一一討回！
一一討回？
從他們身上？
南疆土司額頭青筋暴漲，怒不可遏，「這就是你們裝腔作勢一步一步把阿玲逼到不擇手段都要嫁給秦桓的地步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讓迷惑我們讓我們鬆懈好趁機突襲，而是——」他盯著她，那目光幾乎想要把她撕碎了一般，「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族的祖地！」
「再高明的演技也終究會有破綻，而在一個從來便未曾信任過放心過自己的人眼前更是會破綻百出。」長生緩緩道：「所以我們從來便不覺得能騙得過你，當然了，這也是計劃之中缺一不可的環節，讓你發現，便可以把你所有的經歷都放在了對我軍設伏之上！」
「你們則暗中突襲我族祖地？」南疆土司臉色鐵青猙獰，「可是大周的長生公主殿下，我族祖地中只有老弱婦孺！只有一群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大周的正義之師，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帝，是要對老弱婦孺下毒手嗎？」
「那又如何？」長生冷笑，「你們都可以將她們置之不顧了，我們為何便下不了這個毒手？」
「你——」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負隅頑抗下去，用你那些族人的鮮血來澆灌你的野心，二是投降，不但可以保全你那些族人的性命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長生繼續道。
南疆土司冷冷譏笑，「若是我選第三個呢？」
「願聞其詳。」長生挑眉冷笑。
南疆土司盯著她，「拿你們換我的族人……」
「然後就跟當日交換的時候出爾反爾？」長生笑了，「當然了，長生公主跟南王世子的命的確是足夠換你那些所謂要為他們爭奪要讓他們翻身做主的族人，不過土司大人似乎忘了，如今主動權在我們手裡。」頓了頓，又道：「再者，你就真的這般有信心我們逃不出你的手心？」
「或許我該做第四種選擇！」南疆土司冷冷道。
長生後退一步，笑道：「哦？何謂第四種選擇？」
「馬上殺了你——」南疆土司厲喝道，隨即便抽出了腰間的彎刀砍了過去。
長生早有準備，當即往後退，不過若是只是這般逃的話便是能逃過第一刀也逃不了第二刀，當然了，她也不可能只是就這般逃，就在她後退的同時兩道人影從營帳頂端落下，是直接劃破了營帳頂跳下來的。
刀光劍影隨之而起。
青龍、凌光兩人身著夜行衣，在一同擊退了南疆土司之後，凌光便抱著長生從營帳破了的洞口竄出，青龍留下與南疆土司與聽到動靜衝進來的士兵交手顫抖。
混亂之中並沒有人顧得上衝出營帳的兩人，但是凌光不敢怠慢她必須趁著他們還未從突變中回過神來之前把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
一簇亮光從叛軍的營地直衝夜空，在夜空中綻放出了絢麗的煙花。
秦靖一直盯著天看一直等著信號，如今終於見到了！信號一出，便是四皇妹已然脫離了危險！
「馬將軍，立即進宮！」
「是！」
馬蹄聲，衝鋒聲交織，似乎要將大地從沉睡中叫醒一般，便是沒有火把，可對前方之路似乎已然熟爛於心，大周的將士勇往直前。
一簇一簇的火光卻在敵軍的軍營中冒出來，卻不是為了應對大周將士而增加的火把，而是一處又一處升起的火頭。
南疆土司不但看錯了兩人的計劃更是低估了裕明帝對這寶貝疙瘩的重視程度，他預計到會有人來救人，甚至認為那夜前來的刺客除了配合他們演戲之外，還為了混進軍營裡面裡應外合，但是卻並未發現在他的軍營暗處早便已經潛藏了人，這些人不是沙場上的猛將，卻是暗夜裡的鬼魅。
這似乎是長生第一次真正地把裕明帝給她的人用到了點子上了。
……
論打仗，青龍絕對不是南疆土司的對手，相反，單打獨鬥的話，南疆土司也絕對不是青龍的對手，眼下雖然不在戰場上但是卻也不是單打獨鬥，在沒有一擊必殺之後，青龍要應對的便是那些誓死保護主子的將士。
他陷入了重圍之中，不過卻並不是不能突圍，只是時間還沒到。
南疆土司從打鬥中脫身之後也沒有把多餘的時間放在了青龍身上，而是直接去了新房，即便知道今晚上不會平靜但是也絕對沒想過會去驚擾妹妹的洞房，可是現在不得不去！因為秦桓在那裡！
然而當他到了的時候，卻沒見到自己的妹妹或者秦桓，便是秦桓做了什麼可也新房裡面也不該那般的平靜。
「阿玲呢？！」
沒有人能回答他，便是負責守衛的將士唯一可以說出的便是新人進了洞房之外便沒有再出來！
沒有再出來？！
南疆土司自然不信人會憑空消失了，一查之下也不難找到答案，新房的後邊被人劃破了，人估計是從那裡不見了的。
「秦桓——」
便是擔心妹妹，可作為一軍將領他卻無法停留多久，除了眼前的大周軍隊需要應付，祖地也需要他去救援！
「馬上拔營，增援祖地——」
秦桓，秦長生——
這筆帳我們稍後再算！
讓他們逃了的確會讓他無法再挾制大周皇帝，可海水造鹽一事卻還是能用，相對與整個江山來說，大周皇帝就算再寵這個女兒也不會為了女兒而不要江山！就算他們沒跑最終的作用大約也只是多給他們一些時間罷了！
不管是自我安慰還是真的這般認為，南疆土司只能這般想。
「大人，大周的大軍正往我們襲來！」
南疆土司冷冽下令，「阿什，你留下來阻擊，其他人隨我趕赴祖地！」
「是！」
「跟我走，一起用大周人的血來祭奠我們的先祖！」
「殺！殺！殺！」
……
「七殿下，您還是留下來等吧！」
秦靖沒上過戰場更沒見過戰場的血腥，不過卻沒有接受身邊將士的勸說，就算是長生平安脫險的信號已經發了回來了，可沒有親眼所見秦靖也仍是無法放心，「父皇既然派我來了不是要我龜縮在將士身後貪生怕死的！」
「可是……」
「不必說了！」秦靖騎上了馬便趕往前方，若不是擔心妨礙到戰事，他剛剛便跟大軍一起進攻了！
今晚是大周的第一次主動出擊，之前的誘餌已經達到了效果了，如今，便是收穫的時候了！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
族地不但是達斯彌這一族的族地，在他們這一族群統領南疆多年之後，這裡更是所有南疆人的聖地！
而為保護聖地的安全，聖地所在一直保密，便是每一年的大祭祀，前去的道路也都是經過挑選偽裝，唯有聖地的保護者帶路才可以進入。
南疆人，尤其是本族人大婚，聖地裡面的泉水不可缺少，傳說那是他們所信奉的神靈的血脈化成，成婚當夜，新婚夫妻共飲之，便可恩愛到老。
「祖地？！」
阿玲沒有如之前所說的不擇手段地逼他與她洞房，明明在婚禮的時候她還是決絕的，可真的完成了婚禮，真的進了新房，卻不知道為什麼改變注意了，或許是他眼裡從未有過的溫柔，或許是她終究捨不得逼他，捨不得把他逼到那般狼狽的地步！她愛他啊，愛入了骨子裡！不洞房又如何？他不碰自己又如何？她已經如願嫁給了他了，已經如願了。
她帶他走了，以背叛兄長背叛族人的方式帶他走了，甚至想要放他離開，放手讓他離開，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將來偶爾會記起這一夜，記起他們在神靈的祝福之下結為了夫妻，她願意放他離開，只等著他開口。
可是……
「你逼我瘋了似的要嫁你就是為了探知祖地的秘密？！」
她幾乎不敢相信。
這可是他愛的人啊！
他或許想利用她來讓大周軍隊反攻甚至剿滅他們！
她可以接受這個的！
他們當初起兵的時候就已經想過會有這樣的下場，當日她拼死了不讓大哥傷害他就已經預計了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是——
「即使我不願意承認但是我也知道我們並不是大周的對手！我們這些精兵強將在大周皇帝那裡不過是些烏合之眾，我們之所以能夠走到這一步那是因為他根本不屑於對我們！我們都知道的！所以，大哥才會讓我引你上鉤擒獲你，才會想得到那個方子！其實我都知道，即使大哥說的自信肯定，可一個謠言真的可以讓大周陷入混亂之中？那不過是一個謠言……」
秦桓一動不動，淡淡的夜色照在了他的臉上，寡淡而冰冷。
「我知道我們不會有好下場，所以我們起兵的時候就將所有的親人都送進了祖地裡面！」阿玲繼續道，已然是流淚滿面，「那是我們最後的牽掛，那是我們魂魄最終的歸宿之地，而現在，你卻要毀了它！還是我親自帶的路！」她走到了秦桓的面前，一字一字，「秦桓，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
秦桓沒有回答她，仍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阿玲歇斯底里地喊道，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歇斯底里，卻是第一次這般的絕望，似乎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先前的所謂傷心所謂絕望不過如此罷了，因為仍是懷著希望仍是抱著奢望，所以，再痛苦也是有限的，然而現在……
什麼都沒有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你殺了我吧。」
秦桓終於動了，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你走吧。」
「走？」阿玲慘笑，「我走去哪裡？」
「不要再負隅頑抗下去，離開南疆，以達斯彌的能力，即便是在極南之地你們也還是可以找到立足之地，你們……」
「祖地裡面有我們所有的親人！」阿玲打斷了他的話，「那裡有我們所有的信仰！沒了祖地的我們，還能在哪裡立足？」
秦桓沒有開口反駁她的話，他生在南疆長於南疆，很清楚這聖地對於他們的重要性，正如他放不下南王府，他們亦不會捨棄聖地，這不就是他們計劃的根本所在嗎？「你們趕去，只有死路一條。」
「你在乎嗎？」阿玲問道。
秦桓沉默。
「在你策劃這一切的時候，你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阿玲笑著，哭著笑著的，「既然都已經註定了，又何必在這裡施捨你的仁慈？秦桓，我愛你，可是，我也是南疆人，是聖地的守護者！我更要保護我的家人我的親人！」
「你可以殺了我。」秦桓道。
「哈哈哈哈哈——」阿玲大笑了出聲，笑的踉蹌幾乎站不穩，殺了他？殺了他？！是啊，她可以殺了他的，即便現在只有他們兩個她也可以殺了他的！他應該殺了他的！就算改變不了解決可至少可以讓大周皇帝少了一個忠臣可以讓這南疆少了一個保護者！可是……「事到如今你還覺得我能殺的了你嗎？」
「阿玲……」
「秦桓，你真的好狠！」阿玲咬著牙一字一字地擠出來，「殺人人不過頭點地，可是南王世子你卻是一點一點地把人凌遲！」她說完，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從今往後她不會再為他流一滴眼淚，這輩子愛上了她，她從未後悔，這輩子她做過的事情她也如數承擔後果，「秦桓，今夜過後，我們再無關係！不是夫妻，不是愛人，從未相識！」
秦桓沒有動，然而黑夜裡，衣袖下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頭，明明兩人身上還穿著新婚的禮服，卻是說著最殘忍的訣別之語，從未後悔嗎？她真的從未後悔嗎？那他呢？是不是從方才說出那句你走吧，便已然動搖了？那般決絕的鐵石心腸，終究還是軟了嗎？可是……這又如何？什麼也改變不了，他便是心軟了後悔了終究也無法停止所有的一切！南疆土司叛逆必須得到懲罰，最嚴厲的懲罰，也只有如此，才能震懾天下，也才能夠抵禦他們傳播謠言之後的動盪！「好，從未相識。」
「哈哈哈哈哈——」阿玲瘋狂大笑，笑的渾身顫抖，便是最後一擊最終受傷的還是自己，還是自己，她轉過了身，狀若癲狂地離去，而她的前方，是無邊地獄。
秦桓看著她，任由著自己被黑暗吞噬，然而就在不久之後，他又將重回光明，而那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那讓他動心而不敢愛的姑娘，那與他結髮了的妻子再也不復存在。
「世子。」
秦桓低下了頭，「公主如何了？」
「公主已然安然脫身，正等候世子前去。」
秦桓抬頭，再無多餘的情感，「好。」
他是南王府的世子，是大周南疆的守護者！
……
蕭惟在黑夜裡行走，即便沒有過去多久的時間就已經遭遇了數次危機，來自於森林來自於大自然的危機，也已經迷失在了森林裡，他一直行走，小心翼翼地防備著樹林中的危險，更是艱難地等待著白日的來臨，那不僅可以讓他脫離危險更可以讓他找到正確的方向！
似乎老天爺終於可眷顧了他一般，再又一次驚險地躲過了危險之後，前方隱隱傳來了聲音，似乎還有火光，蕭惟欣喜，不過卻也不敢大意，因為不知道那聲音跟火光來自於誰？
他慢慢地靠近。
……
南疆土司留下來斷後的人並不多，不過大周留下來攻擊的人也不多，但對付他們卻也足夠，雙方打了小半個時辰便打完了，阿什帶著的人全軍覆沒了，正如不久之前他們伏擊大周突襲小隊毫不留情一般，這一次大周也沒有留情，血流成河屍骸遍地。
秦靖騎著馬行走其中，昏黃的火光掩蓋住了臉上的蒼白，「留下一隊人收拾去，其他人隨我追擊！」
「是！」
……
聰明的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只會選擇先保住自己，可有時候並不是不聰明，而是沒有別的選擇，南疆土司很清楚即便他可以狠下心來放棄祖地，放棄那裡面的所有親人，他的將士們不會！
聖地被毀，對於他們來說不僅僅是失去了親人，更是失去了信仰失去了心裡的支柱！
他們是為了家人才拋頭顱灑熱血的，亦是為了自己心裡的信仰！
為何聖地只能躲躲藏藏？
那是因為威脅太多了，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好好地保護，而這一切都源自於南疆被他人掌控你！
所以，即便知道前方可能是陷阱，也只能繼續往前。
……
森林之中，長生坐在了一塊巨石上，抬頭便可見月色暗淡的夜空，她靜靜地坐著，如同森林的精靈一般，然而在
這一夜中，她卻是這森林的惡鬼。
「大哥還有後悔的機會。」
秦桓負手站在她的面前，「沒有必要。」
「好。」長生低下了頭，淡淡地道。
夜色越發的黯淡，不過在不久之後，便是黎明了，可是黎明之前的這一段，卻是最黑暗的。
靜謐的森林詭譎陰森。
「秦長生。」許久許久，秦桓緩緩開口。
長生抬頭，暗夜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不過卻是很清楚地聽到他那低沉的聲音道，「你是真正的皇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