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她會好好地
按著規矩,三天後回門,照理說後天回門還是有點早了,不過賈亮可等不急了。
他不知道妻子現在是什麼狀態,他也不好丟下一屋子的來客進去看。他只怕妻子等不到看探春最後一眼就離開,他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本以為肖柏這裡多少會有些猶豫,沒想到那小子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甚至還信誓旦旦的,以後無論探春想什麼時候回來,他都會立馬陪著探春回來。
賈亮再沒轍了,只能黯然退開,看著那小子翻身上馬,喜滋滋的帶著女兒離開。
賈亮心想,自己的閨女,一個個都給些臭小子給搶走了,以後再也不生女兒了。要生就生兒子,把別人家的閨女都騙回家來。
想完他轉身,就見幾個兒子侄兒,各個哭得跟傻逼一樣。
賈亮抽了抽嘴角,這特麼……有點爺們樣好不好!!!
寶玉哭得最為傷心,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三妹妹就跟他親妹妹一樣,這種感覺自小時候就有,現在看著三妹妹嫁人,他心裡跟刀絞了似的。
賈璉也在哭,不過只是掉了幾滴眼淚。對他來說,探春跟迎春不同,那是母親的親生女兒,他一直有些小心翼翼,可那兄妹的感情卻一絲沒有影響,因為探春像火一樣,早就讓他的小心翼翼熔化了。
賈琮那傢伙純屬喝醉了,看誰哭他就跟著哭。他又是個畫家,本就內心比別人敏感許多,加上這氣氛的烘托,他倒是比誰都哭得更傻逼。
賈瑨也抽抽了幾聲,不過沒掉下淚來,但是他那眼眶紅紅的,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幾個小的里,只有他跟探春是同母同父所出,卻唯有他最鎮定最冷靜,外人若是看到,定是要嘖嘖稱奇的。
娘家這邊的宴席,只持續到中午為止。送走最後一個客人,賈亮就毫不猶豫的往後院沖,幾個兒子怔了一下,也跟著一塊沖了進去。
一進正院,就見鳳姐兒為首,帶著一群人站在廊上,雖沒有抹淚,卻也面色不虞。
賈亮心裡一刺,放慢了腳步緩緩的走了過去。
「老爺。」英蓮先看到了公公,迎了下來。
王熙鳳也趕緊走了下來,行禮垂首。
賈璉擠開有點發怔的父親,連忙詢問:「怎麼了,母親她……」
王熙鳳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低聲道:「說是乏了,已經叫了洋大夫來了,這會兒正檢查著呢。」
所有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賈瑨遠遠的墜在人群後面,默默的看著大家,又看了看上房的窗戶,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洋大夫打屋裡出來,迎春最先上去,急忙用英吉利語問:「情況如何?」
洋大夫搖了搖頭道:「夫人的身體情況還在惡化,現在雖然沒事,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到盡頭。」
賈亮身子一晃,差點沒有站住。一旁的賈璉賈琮忙扶住了父親,賈琮嚇得酒都醒了。
王熙鳳穩了穩心神,招手叫來豐兒,附耳對她吩咐:「去把庫房裡最好的人參靈芝都拿出來。」
豐兒回道:「人參倒都是極好的,只是靈芝少些。奶奶那兒前歲得了一支五十年的,可用那一支?」
王熙鳳忙道:「這時候了,還管什麼誰的,你只管去拿,何必再問。」
豐兒忙拿著鑰匙跑了,接著就見寶釵身邊的燕兒也匆匆的跟了出去。
賈亮這邊定了下心神,這才推開兒子,邁步往屋裡走。
金釧正打裡頭出來,眼睛紅紅的,看到老爺忙又退了回去,幫忙舉著帘子。
賈亮進屋,問了問今天內宅的情形,心裡默默嘆了一回,便往裡頭去。
內室里,王氏和賈母都在,兩人一人坐床頭一人坐床尾,都在低頭抹淚。
瞧著賈亮進來,賈母倒是沒搭理,王氏忙站了起來,把床尾的位置讓了出來。
賈亮坐下,看著妻子已經熟睡的臉龐,兩行清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似乎力氣都被人抽走了。
賈母又哭了一陣,回頭看老大也哭得眼淚鼻涕橫流,趕緊丟了張帕子過去。
「哭什麼哭,她還好好地呢!」賈母自己說這話都不信,可還是昧著良心道:「你媳婦能長命百歲!」
賈亮趕緊點頭,不敢讓老母親跟著一道傷心,又對母親道:「她這會兒睡了,您也去休息吧,大好的日子,咱們往好處看。說不定沒什麼負擔了,她輕鬆了也能漸漸好起來。」
賈母被兒子這麼一說,淚流的更多了。
「是我不好,她才進門時,我覺得她是個極好的,可卻中途反反覆覆的,又覺得她心裡藏奸,看不上她。
「氣了她幾回,她心裡也憋屈,不然不能這麼拼命,為了證明給我看她不比別人差。我若再對她好些,我若再真心些……」
賈亮趕緊抓住了母親的手:「母親!」
賈母怔怔的看向他,哭得更凶了:「你已許久沒喊我母親了。」
賈亮心裡一陣難受,低下頭去道:「她會好好的,咱們都會。」
母子倆默默的流了一會兒淚,賈母年紀大了,始終撐不住,最後還是由王氏扶著回了院子休息。
這時屋外的孩子們,才有機會進來看一眼。只是怕吵著邢霜休息,幾個孩子只是輪流進來看了她一眼,便靜悄悄的離開了。
黛玉是最後一個進來的,進來便邁不動腿了。
床上的舅媽,看著很是安詳,可她卻深知,這份安詳帶來的是何等令人心碎的結果。
她記憶中的舅媽,從未這麼安靜過。她有鮮活的靈魂,有不同凡人的思想,有令自己折服的一面,也有令自己噴笑的一面。
那樣一個多姿多彩的女人,她的一生都用來養兒育女,就連別人家的孩子,她也盡心盡力的教導,不遺餘力的疼愛。
黛玉心知,她絕對做不到舅媽那樣大公無私,她只能遠遠的把舅媽當成榜樣,一直膜拜著,卻無法真的成為她那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