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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咫尺天涯

    「可王爺要的,卻是王妃安康!」赤影依舊不讓,崇睿對子衿是什麼感情,他心裡很清楚,若是他真的讓子衿去了疫區,出了什麼事,即便崇睿不罰他,他此生也於心不安。

    「可我要的,卻是崇睿平步青雲,榮登九五,與我表哥一同,建立一個安居樂業的泱泱大國,我要他做千古明君,名垂青史!」子衿知道,她的渴望,何嘗不是他們的渴望?

    清虛不知何時站在子衿身邊,他那般矜貴的謫仙一般的人物,也忍不住為子衿鼓掌,「好,小丫頭,巾幗不讓鬚眉!」

    「前輩也是支持子衿的對麼?」子衿見清虛與青山老人站在她身邊,心裡由衷的高興。

    清虛將青山推出來,「你徒弟你管不管,不管我打死一個算一個!」

    青山這次卻沒與清虛作對,他揮揮手對赤影說,「好了,小紅,讓你弟媳去吧,有清虛這老雜毛在,她不會有事的!」

    「師傅!」赤影跺腳,覺得青山老人與清虛老人簡直是在胡鬧,那不是賞花的暖閣,也不是採藥的山巔,那是疫病橫行的災區。

    青山老人學著赤影的樣子跺腳,「老子說的話,你也不聽是吧!」說著,便一記手刀將赤影打暈,丟回睿王府,然後拍拍手走人。

    有了清虛和青山的陪同,子衿便拉著茴香的手說,「茴香,有兩位前輩同行,你且回去幫我收守著王爺,你告訴他,錦州巡防營里的他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我會幫他將那些人救活,讓他在家裡對付皇后,等著我!」

    「小姐?」茴香跺腳,不依的說道,「不,小姐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青山最受不了婆婆媽媽,照著對付赤影的樣子,一記手刀砍下去,便將茴香打暈,然後將她交給門房,並對門房說,「告訴崇睿,好好在京都對付那老妖婦,他家小娘子有他師傅與清虛保護著,不會有事!」

    然後兩人一人拉子衿一隻手,施展上乘輕功,不出半日,便已經到達錦州巡防營集中處理生病的軍士的帳篷里。

    子衿給他們每人發了一條子衿自己用香薰過的方巾蒙住口鼻,那些軍士不曾見過子衿這般美的如畫如仙的女子,全都忘記了呻吟,甚至有人喃喃自語,「是神仙來救我們了麼?」

    「不,我是睿王妃慕子衿,我是醫女,你們且放心,睿王殿下不會放棄你們,現在你們只需仔細將自己的病症告訴我,我與兩位前輩自會找尋醫治你們的方法。」子衿站在軍帳中間,擲地有聲的告訴他們,崇睿不會放棄他們。

    一時間,那些軍慷慨激昂的高呼,「睿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王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子衿也不再多言,讓他們一個個講訴自己的病症,子衿與清虛老人便拿個小冊子記下來,認真的聽他們講訴病因。

    子衿身在病帳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剛哲耳中,剛哲與崇智嚇了一大跳,兩人連忙趕往病帳,見到子衿與清虛還有一旁難得一本正經的青山,剛哲有一瞬間腳軟。

    他筆直跪在地上,隱忍的說,「王妃,您怎能……」

    子衿一邊整理病例,一邊抬頭涼涼的看了他一眼,「你現在是主帥,跪天跪地,跪父母,起來!」

    剛哲咬牙,「不行,您必須跟我回去!」

    「剛哲,從現在開始,錦州巡防營的人,一個都不許出去,死去的人,必須全部用火焚燒,不得有片刻耽擱!」

    子衿嚴厲的眼神後,有深深的無奈。

    剛哲看見了,他知道,慕子衿為了崇睿,再一次將生死置之度外,這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崇睿登上高位。

    他對子衿抱拳,激昂的說,「王妃大義,剛哲折服!」

    子衿看了他一眼,從衣袋裡拿出兩條方巾,遞給他與崇智,「將口鼻捂住,然後給兵部發函,讓他們準備大量的方巾艾葉,軍士們每天用艾葉熏蒸帳篷,還有身體,每個人每天必須照三餐喝板藍根,先將病情控制下來,我們才有機會治療。」

    「諾!」剛哲聽了子衿的話,連忙拉著崇智退出病帳。

    崇智站在軍帳外,憂心忡忡的說,「剛大哥,兵部那新上任的尚書態度曖昧不明,若不是他瞞著不報,也不至於被耽擱了這麼久,加上你直接上金殿參了他一本,只怕他此時正在記恨……」

    「你說得對,此事不能直接上報給兵部,而且這次的疫病來得蹊蹺,我讓人去探查過,官道上一直埋伏著一批人,只要錦州巡防營的人出去,都會被截殺,我懷疑此事與皇后脫不了干係,我們若是明目張胆的叫人出去索要物資,報信之人定然會被截殺,我讓黃影回去告訴殿下,讓殿下想辦法見此事告知陛下,讓陛下去替我們籌措。」剛哲眼中閃過一抹讚許,並迅速調整了戰術。

    回到軍帳之後,他便讓黃影速速回去與崇睿商議此事。

    睿王府中。

    崇睿將自己關在屋裡直到半夜,他打開門時,外面焦急等待的人中,沒有子衿的身影,他神色一凜,涼聲問,「子衿呢?」

    已經醒過來的茴香哭著說,「王爺,我家小姐去疫區了!」

    聽到茴香的話,崇睿踉蹌後退了幾步,若不是有牆體擋著,崇睿可能會直接跌坐在地上,他咬著牙,從牙縫中吐出一句話,「是誰保護的她?」

    赤影從暗處走出來,單膝跪在崇睿面前,「王爺,是我!」

    「你為何不攔住她?」崇睿的眼裡一片血紅。

    想著子衿一個人去了錦州,崇睿便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凌遲一般,那種疼一波接著一波,未曾間斷。

    「王爺,此事不怪赤影大哥,是青山前輩將赤影大哥打暈的,他說有他與清虛前輩保護著小姐,小姐定不會有事。」茴香不忍見赤影被責罰,連忙出聲解釋。

    崇睿聽了茴香的話,並未減輕擔憂,他冷冷的睨了赤影一眼,然後便要飛身離去,墨影曉芳與赤影分別從三個方向將崇睿攔了下來。

    「你們是要反了是麼?」崇睿神色一凜,眼看著就要發火。

    「王爺請三思!」三人同時開口。

    崇睿冷冷的剜了他們一眼,並未放下要去錦州的念頭,茴香見狀,不得不開口說,「王爺,我家小姐有話說,她讓我告訴王爺,錦州巡防營里的王爺的兄弟,便是我家小姐的兄弟。小姐會幫王爺將那些人救活,小姐說,讓您在家裡對付皇后,等著她回來!」

    「是啊,三哥,若是錦州的疫病真的是皇后故意為之,那她一定會想辦法截斷錦州求生的路,您若不留在京都周旋,那錦州巡防營便是孤島,那裡的病人便得不到妥善的治療。」芷水也走出來勸說崇睿。

    「可,我如何忍心讓她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些疫病?」崇睿何嘗不了解子衿的心意,可她越是情深義重,崇睿越是捨不得讓她身處危難之中。

    墨影走出來淡淡的看著崇睿說,「王妃已然身在疫區,斷然不會輕易離開,再說了,她不是一個人,清虛前輩也與她一起並肩,清虛前輩是崑崙山的世外高人,醫術舉世無雙,有他與子衿一同看管,那裡的疫病一定能控制下來,王爺現在最應該做的,便是抓住慕良辰的把柄,這一次,就算有十個慕家,都不夠砍!」

    崇睿憂心忡忡的看著錦州的方向,心裡甚是苦澀。

    這時,黃影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他一下馬,便將剛哲的訴求告訴了崇睿,崇睿聽後,只能無奈長嘆,「王妃怎樣?」

    黃影抱拳說,「我出來時,王妃與清虛前輩已經擬出了五個藥方,說要分別給幾批病人服用,只看那種方法有用些。」

    末了,黃影對崇睿說,「王爺,現在錦州急需棉布與艾葉和板藍根,除了王爺,再也沒有人能進宮見到皇上,並讓他將王妃需要的物資送去錦州,現在我們不但要與老天與閻王搶人,還要與慕皇后搶人。」

    「罷了,唐寶,替我更衣束髮,我要進宮!」

    崇睿當機立斷,這般拖下去,對他對子衿都沒有半點用處,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將子衿需要的一切藥材都給子衿弄到手,只有這般,才是真的幫助子衿。

    崇睿心想,若是子衿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便將現在的一切交給崇智,他絕不獨活!

    這句話,在黃影回錦州的時候,他也讓黃影帶給了子衿。

    崇睿連夜去到養心殿,跪在大殿門口求見皇帝,李德安得知情況後,急忙去寢殿請皇帝,皇帝睡得迷迷糊糊,聽說崇睿漏液求見,肝火大盛,「他最好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否則朕便砍了他!」

    李德安賠笑著說,「皇上,據睿王殿下說錦州前往京都的官道上,出現很多殺手,只要是錦州巡防營的人出來,都會被截殺,所以睿王殿下說,錦州的疫情,可能是一場陰謀,為了不延誤病情,殿下只能漏液前來,求陛下為錦州巡防營籌措物質。」

    聽了李德安的話,皇帝這才消了氣,「去叫他進來吧,他大病初癒,這春意料峭的夜裡,依舊寒涼!」

    「諾!」李德安聽了皇帝的話,連忙前去請崇睿。

    自從崇睿受傷,這三個月以來,皇帝都未曾見過崇睿一面,如今乍一看見,皇帝也不免心驚,崇睿當真是又瘦又憔悴,這一刻,皇帝心裡的火全滅了。

    「李德安說你想要物資,你且說說,要什麼物資!」

    崇睿給皇帝行禮之後,便將子衿要求的東西說了出來,皇帝聽後,橫眉怒眼的看著崇睿,「你說什麼?」

    崇睿低頭,淡淡的說,「我說子衿已經身在疫區!」

    皇帝的手緊握成拳,「崇睿,你竟然讓她一個女人家去軍營,那軍營中藏著多少虎狼之輩,你可知?」

    崇睿如何不知。只是他知道又有何用?

    皇帝見崇睿也是一臉不忍,心裡便有了定數,「她偷著跑的,對麼?」

    崇睿點頭,「是,兒臣也想去陪著她,可她不許,她已經進入錦州巡防營,即便兒臣去,也最多便是陪在她身邊而已。」

    在疾病面前,崇睿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罷了,她那般執拗的性子,像極了她的母親,即便在你面前,你一樣無法阻止她!」皇帝無奈嘆息,竟有種為何他們父子都要敗在她們母女受傷的感慨!

    「父皇,那物資……」崇睿很著急,就是因為擔心子衿安危,所以他才想儘快解決了這次的危機,然後好快些將子衿帶回來。

    崇睿一提醒,皇帝便立刻擬旨,讓太醫院的人著手準備,將宮裡的藥全部連夜先運送過去。

    然後再讓人去各個州府以及京都的各大藥店買藥,處理完一切之後,他才沉聲開口說。「你身子可好些了?」

    這對父子相處二十幾年,可從未有過這般溫情脈脈的時候,崇睿很不習慣這樣的相處,可是礙於他是帝王,只能謝恩說,「多謝父皇掛牽,兒臣已然痊癒,只是身子骨還需一些時日才能補回來。」

    「好,待錦州之事結束之後,你便好好休養休養,可眼下,你是沒有時間休息了,你且與父皇說說,半路截殺的人是怎麼回事?」說起正事,皇帝便立刻換了一副肅殺的表情。

    崇睿亦是一臉肅殺,「父皇,剛哲曾派人出來過數次,都被人截殺,於是他大膽推測,此次錦州之禍,不是天災而是人禍,無奈之下,他只能讓崇智漏液潛回王府,讓兒臣前來求助父皇!」

    「崇智在錦州?」皇帝倒是沒想到,崇睿竟能讓崇智去錦州巡防營。

    崇睿一臉正氣的說,「自然。兒臣生病期間,整個王府都是老八在照料,剛哲一人去錦州,兒臣憂心將士們不服,所以讓老八前去幫襯。」

    「他怎麼樣?可有作怪?」皇帝十分了解崇智與芷水的性子,他們沒有來鬧,這讓皇帝十分不習慣。

    可是生在帝王家,芷水與崇智哪裡會不知,皇帝的寵愛,不會永遠只停留在一個人的身上,即便他們是他的孩子。

    必要的時候,也是犧牲品!

    崇睿當然知道皇帝憂心的是什麼,他恭謙的說,「芷水倒是出乎我們意料,她沒有抱怨任何人,而是每日與子衿一同勸告老八,在子衿的耐心勸告下,老八也不在與我作對,心態也平和了許多,在錦州,他確實幫了剛哲許多忙!」

    那曾是皇帝最疼愛的一對兒女,可就因為他們的母親,兩人被迫一夕之間成長,這讓皇帝諸多感慨。

    他更感慨的是,沒想到崇睿這個他最不待見的孩子,到最後。卻是站在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宅心仁厚又成熟穩重的孩子。

    「你有心了,他母妃那般性子,難為你不記恨他們!」這是皇帝對崇睿說過的話中,最溫暖的一句,仿佛這一刻,崇睿不是皇子,他也不是帝王。

    崇睿看著大殿裡跳躍的燭火,感嘆的說,「他們的母親是他們的母親,他們是他們,他們是兒臣的弟弟與妹妹,我是兄長,若我不能保護他們,算什麼兄長!」

    「好!」皇帝大聲叫好,這一刻,他算是真心的接納了崇睿。

    可崇睿卻不驕不躁,淡淡的對皇帝說,「兒臣叨擾父皇許久,父皇早些安歇吧!」

    「這般時辰,父皇也無心入睡了,你便與我聊聊錦州之事,若這場瘟疫真是人為,你覺得最大的可能是為了什麼,是何人所為?」崇睿沒想到皇帝會這般直白的問話。他楞了一下。

    片刻之後,崇睿躬身對皇帝說,「父皇,此事事關重大,兒臣沒有真憑實據,不敢妄下定論,只是不管是何人所為,這般所為,都是在動搖我大月國的根本,不管他的目的何在,都該殺!」

    作為一個崢嶸一生的軍人,崇睿最痛恨的,便是不愛惜將士性命的人。

    皇帝點頭,「父皇便將此事交由你全權處理,李德安,去將赤羽金令拿過來!」

    崇睿心裡一陣激盪,臉色卻不見半分焦躁,赤羽金令,這個同等於皇權的令牌,看來這次,皇后在劫難逃了。

    李德安捧著赤羽金令送到崇睿手上,柔聲說,「王爺,這是陛下的信任,王爺切不可辜負了陛下才好!」

    「兒臣謹遵聖諭,定不讓惡毒之人禍害大月江山。」

    之後,皇帝與崇睿聊了許多治國之策,崇睿知道皇帝不喜歡趙由之的國策論,是以刻意避開了國策論,而是將自己的觀點變著法說給皇帝聽。

    皇帝沒想到,崇睿不僅僅是個能打仗的將軍,還是個治國之才,唯一讓皇帝遺憾的是,崇睿沒有顯赫的外戚,不然,將大月交到他手上,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父子兩秉燭夜談,直到上朝,崇睿才告辭皇帝,悄然離去。

    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朝堂上的臣子,心裡一片薄涼,他心裡何嘗沒有過想法,只是他不願相信,那個與他朝夕相伴的女人,竟有這般狼子野心。

    皇帝思忖了許久才開口問趙由之,詢問祭天的進度,崇睿已然恢復健康,趙由之也沒了顧慮,便說,「回稟陛下,一切都已然準備就緒,就等著三月初五這日到來。」

    慕良遠心裡一沉,正要說話,卻不知崇禮比他還要著急,只見他拱手說道,「父皇,且不說太子殿下目前正在太廟受罰,光憑錦州巡防營出事,便足以說明,今年並非風調雨順之年,若是此時祭天,恐有不妥,還請父皇三思!」

    祭天,瘟疫……

    皇帝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冷芒,原本他一直不願相信慕良辰會有這般大的膽子,可現在看來,就屬她的動機最大。

    皇帝不動聲色的睨了崇禮一眼,涼聲對殿前的其他人說,「眾愛卿以為呢?」

    戶部侍郎張之煥拱手言道,「啟稟陛下,臣下以為五皇子所言不無道理,自大月立國以來,便有規矩,逢祭天大典,須得風調雨順方可祭祀,若有天災,須得延後五年。」

    皇帝淡淡的掃了張之煥一眼,轉頭看趙由之,「趙卿是禮部侍郎,此事你如何看?」

    曆法確實有雲,逢天災人禍,須得順延祭祀,這點趙由之無法辯駁,是以他抬頭看向皇帝,淡淡的說,「極為大人所言有理,大月國卻有曆法規定,不能在有災禍之年祭祀。」

    「如此說來,大家都贊成順延祭天是麼?」皇帝掃了一眼殿前,所有人都低著頭複議,只有趙文修忽然抬頭,看著皇帝一字一句的說,「陛下,臣下以為,錦州之禍,非天災,乃人禍!」

    趙文修此話一出,皇帝本能的去觀察慕良遠的反應,只見他忽然僵直了後背,表情也變得極不自然,他再看崇禮,卻見崇禮毫無反應。

    皇帝暗自咬牙,對崇禮顯然是失望透頂。

    作為帝王。他並不反對皇子攻心,畢竟作為下一任的君主,沒有雄才大略根本壓不住底下的臣工,也管不了後宮那些閒來無事便相互算計的女人。

    可放眼看去,他身邊的兒子,老大昏聵嗜色,老二過分仁慈,老三,老三!

    老四早夭,老五無才無德,老六性子單純,壓根就不適合做皇帝,老七性子隨了他母親幽蘭美人,做事全憑喜好,也不是個君主人選,老八聰明有餘,可不知要經過多少歷練,才能如崇睿一般強大。

    原來除了崇睿,他竟真的無所依了麼?

    皇帝心裡一涼,還是有些不甘心。

    「趙相何以這般認為?」雖然心裡有了定論,可皇帝卻不動聲色,故作驚訝的問趙文修。

    趙文修拱手道,「祭天大典近在眼前,可忽然之間,荊州的巡防營卻出了疫病,放眼古今。何曾有過疫病發生在軍隊的先例,軍士的吃穿用度,皆是嚴格按照要求執行的,軍醫也會按時為他們做防病處理,近兩年,錦州巡防營也未曾遠行去打過仗,錦州周邊也沒有貧民和乞丐染病,為何此病卻單單發生在錦州巡防營?」

    趙文修的推理頭頭是道,皇帝聽後頻頻點頭,「這般說來,倒是極有可能。」

    聽了皇帝的話,慕良遠只覺後背全是冷汗。

    朝堂上所有的大臣也皆議論紛紛,慕良遠為了不被皇帝看出端倪,只得加入討論之中。

    皇帝冷冷的看了一眼,涼聲說,「新上任的兵部尚書曹坤可在?」

    曹坤因為瞞報一事,已然被皇帝狠狠的責罰一頓,這番又被點名,嚇得趕緊躬身走到中央,跪在大殿上,喏聲說,「臣下曹坤聽命!」

    「錦州一事,你瞞報軍情,罪不可赦,即日起削去兵部尚書一職,暫由禮部趙侍郎打理並調查此事。待錦州一事處理完畢,讓剛哲前來任職。」

    慕良遠一聽要讓剛哲任職兵部尚書,眼皮不安的跳了跳,他站到殿前,跪下說,「陛下,萬萬不可啊,剛哲乃是外族,且只是睿王殿下的家奴,如何擔任兵部尚書一職?」

    「剛哲是不是外族,且是一說,可他在崇睿身邊十幾年,隨著崇睿南征北戰,奮勇殺敵,對大月國的局勢瞭若指掌,如今錦州巡防營在他手中,即便爆發瘟疫,依舊井然有序,他如何當不得?」皇帝想也沒想,便將慕良遠的話駁回。

    趙由之也站出來說,「我大月國向來包羅萬象,剛哲雖是外族,可畢竟也立下過汗馬功勞,只是這兵部尚書一職,確實得從長計議,若是陛下應允。那不如便以此次巡防營瘟疫一事為考題,作為考核剛哲的條件,若是巡防營沒有發生大規模暴亂,就說明剛哲確實是個將才,若是剛哲無法壓制暴亂,那兵部尚書一職,他也沒資格擔任。」

    「此法甚妙,可有人有異議?」皇帝最喜歡趙由之不偏不倚的性子,聽了趙由之的提議之後,當即同意。

    大臣們自然樂見其成,尤其是刑部左常興與工部曲志忠,都紛紛同意了趙由之的方法,慕良遠就算心有不甘,也架不住大家一致的認可,只得氣呼呼的將此事告訴了皇后。

    皇后聽後大怒,「沒想到,皇上竟然要將兵部交給崇睿,哼,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言落,皇后便帶著慕良遠一同去密室商議應對之法。

    趙由之下朝之後,便在街上買了許多小零食還有女孩子喜歡的胭脂水粉,提著大包小包便去了睿王府,這段日子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會帶些小東西去睿王府看芷水。

    這對於一對即將成婚的小情侶來說,本就是平常不過的事情,所以也沒有人在意。

    趙由之去到睿王府之後。並沒有去清風閣,而是直接提著禮品去了琅琊閣,他去到的時候,芷水果然在琅琊閣,她與茴香正在學習配菜。

    見到趙由之,芷水淡然一笑,柔聲說,「由之,你今日可早!」

    杏兒端來熱茶,趙由之卻疑惑,「怎麼不見表妹?」

    平日裡,子衿從來不會離開崇睿身邊的。

    提起子衿,茴香與芷水還有杏兒都是一臉苦澀,趙由之神色一頓,沉聲問,「是不是出事了?」

    芷水低著頭,一滴晶瑩的淚珠兒便掉了下來,她抽抽搭搭的說,「嫂嫂去巡防營了!」

    「什麼?」趙由之站起身來,表情甚是擔憂,「那三哥呢,三哥也去了麼?」

    「三哥沒去,嫂嫂是瞞著三哥去的,三哥昨夜收到消息,連夜進宮去求了物資,現在正在屋裡整理情報。他想抓住皇后的把柄。」

    聽完芷水的話,趙由之連忙將東西推到芷水面前,柔聲說,「你且看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我去看看三哥!」

    「嗯,你好好安慰安慰三哥,他大病初癒,不宜這般勞苦!」芷水他們都勸不動崇睿,只能期待趙由之能說動他。

    趙由之點頭,撩了衣擺,便進屋去尋崇睿。

    崇睿一個人坐在一大堆的情報之中,神情憔悴的尋找著蛛絲馬跡,趙由之拱手道,「三哥,幾日朝堂上,陛下問起祭天一事,被五殿下以錦州瘟疫一事駁斥,我見陛下那樣子,似乎對皇后生疑了,他幾次看嚮慕良遠,神情皆是冷冰冰的。」

    崇睿抬頭來看了趙由之一眼,淡淡說,「還有何事,繼續說!」

    「我父親提出,錦州巡防營一事人為的可能性十分大,陛下十分震怒。當下發難,將曹坤革職查辦,命我暫代兵部尚書一職,待剛哲從巡防營回來後,直接晉升兵部尚書!」

    崇睿抬起頭來,錯愕的看著趙由之,「難道慕良遠沒反對?」

    「他當然反對了,我四兩撥千斤,勸服陛下以錦州一事為界定考核,若是此次錦州不發生大暴亂,就說明剛哲有能力任職,除了慕良遠其他的臣工都同意了我的提議。」趙由之淡笑著,此刻,那個優雅的貴公子,也像只狡黠的狐狸。

    崇睿淡笑,「幹得不錯,我會讓人死守錦州巡防營,坐等慕良辰前去滋事!」

    「只是,我聽說表妹在營中,她的安危……」趙由之之前並不知子衿在錦州,若不然,他也不會如此挑釁慕良遠,逼著慕良辰出手。

    「無妨,有我師傅與清虛前輩在,沒有人能傷得了她,我最擔心的是。那疫病如此兇猛,她身子骨又弱……」

    最難防的,反而是疾病!

    兩人互看一眼,都不知如何安慰對方,畢竟子衿此行確實過於兇險。

    錦州巡防營。

    子衿與清虛老人沒日沒夜的研讀醫書、配藥,不停的找人來試藥,就是希望能延緩住病情。

    到入幕十分,皇帝從宮裡調集的首批物資便已經順利到底巡防營,子衿命人按照她說的方法在營地里熏蒸,還讓火頭軍給每一個人軍士都發一碗板藍根熬製的湯藥服用。

    看到哀鴻片野的景象,子衿心裡很是悲傷,這些九死一生從沙場,從敵人手上逃亡回來的人,沒想到最後卻敗在他們守衛的皇家權利手裡。

    子衿看著黑沉沉的天氣,不由得心中一喜,「前輩,我看這天氣,八成有一場倒春寒,疫病最怕寒冷,若是能下上一場大雪,那便再好不過了。」

    清虛點點頭說,「是極,雖不能幫我們治病,可至少能延緩病情,小丫頭,我們再去研究研究,若是有一場春雪,便趕在春雪融化之前,找到治療的方法。」

    子衿點頭,對自從來到軍營後,便一本正經的青山說,「師傅,勞煩您切告訴剛哲,讓他把禦寒的衣物發給將士們,我與清虛前輩這便去研究方法。」

    青山聽聞後,便立刻去找剛哲了,子衿看著他的背影感嘆,「我師傅其實是一等一的好人,是一等一的智者。」

    清虛也難得附和,「嗯,大智若愚!」

    子衿見他認可青山,不由得笑出梨渦,「前輩也是心胸豁達,與師傅吵吵鬧鬧,那是經年累積而來的友情。」

    清虛剜了子衿一眼,「你什麼都懂!」

    言落,便丟下子衿,自己往軍帳中走去。

    子衿笑得甜絲絲的,跟著他的腳步往軍帳走去。

    睿王府中。

    待芷水與茴香都離去之後,崇睿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忽然問,「今夜會不會下雪?」

    墨影從暗處走出來,學著崇睿的樣子抬頭看了看天空,然後點頭,「會,只怕這場倒春寒,會持續一些時日。」

    「子衿離開時,穿的可是較薄的春裝?」崇睿想起子衿衣衫單薄,心裡便隱隱作痛。

    墨影嘆息,「給她送些衣服去吧,遠遠的看上一眼也好!」

    崇睿聽後,淡然一笑,「還是你了解我,我去去就來!」

    說著,便親自給子衿收拾了冬衣,拿上子衿的藥箱,便出門去了。

    半夜時分,崇睿才到達錦州,守城的士兵看見崇睿,不由得激動大聲喊,「殿下,您快回去,這裡危險!」

    這樣一句話,在風雪肆虐的暗夜,給崇睿帶來的溫暖,卻足以暖過夏天。

    「我不進去,我給王妃送些衣服過來,你去將剛哲叫來,我有事交代!」崇睿看著那小兵,神色柔和得好像對待自家的小弟弟。

    那人聽後,連忙去叫剛哲。

    可崇睿的聲音卻被清虛老人聽見了,他抬起頭來看了子衿一眼,涼聲說,「崇睿來了!」

    子衿錯愕的看著清虛,「前輩你說什麼?」

    「我家小蟲子來了!」這次,是青山老人說的。

    子衿急了,拉著青山的衣袖著急的說,「師傅,您去攔著他呀,不許他進來!」

    清虛噗嗤一笑,「青山你徒弟別的沒本事沒學會,這懼內的本事倒是學了十成,這是他的軍營,小丫頭卻不許人家進來。」

    「前輩!」子衿急的直跺腳,他們明明知道此處是何等兇險,卻執意要這般誤解她的意思。

    青山被逗樂,朗聲大笑著說,「不許欺負我兒媳婦,兒媳婦啊,小蟲子被守城的士兵攔在外面了,他說,是來給你送衣裳的。」

    聽到青山老人的話,子衿顧不得寒冷,提著裙擺便往城門口跑去。

    她趕到的時候。崇睿已經與剛哲談完,正要轉身離去,子衿慌神了,大喊一聲,「崇睿!」

    崇睿回頭,笑得燦若星辰。

    可見子衿衣衫單薄,他立刻垮了臉,「這般冷的天,誰叫你出來的!」

    剛哲見狀,連忙從包袱里取了子衿的狐裘披風給子衿披上,子衿身上心上皆暖,她眉眼彎彎的笑著,柔聲說,「崇睿,你真好!」

    或許,只有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子衿才能肆無忌憚的喊崇睿的名字,這時候,他們只是平凡夫妻。

    崇睿淡然一笑,溫柔的說,「包袱里有給那兩個老傢伙的吃食,若是他們鬧騰得厲害,便投食給他們……你,要保重!」

    子衿眼裡有晶瑩的淚光,她哽咽著說,「好!你等著我。我很快便能回家!」

    「好!我等你!」崇睿隔著數米的距離,伸手描繪子衿的輪廓,似要將之印在心底。

    子衿溫柔一笑,柔聲說,「你快回去吧,京都局勢複雜,你要小心些,還有你身子骨還沒好全……」

    崇睿擰眉,聲音卻繾綣,「好了,老太婆,等你回家,有的是時間給你念叨!」

    子衿哭笑不得,看著崇睿艱難的轉身,那一刻,子衿才體會到,近在咫尺卻不能相擁的疼痛,是這般的折磨人。

    看著崇睿一點點的消失在風雪盡頭,子衿才捂著唇,跪在地上慟哭起來。

    剛哲命人拿了傘過來,他也不勸子衿,只是撐著傘,站在風雪中,陪著子衿,直到她發泄完所有的悲傷。

    「王妃,王爺適才與我說。慕良遠可能會煽動人大鬧巡防營!」剛哲想提前先跟子衿說好,免得到時候真的有暴亂時,她被人傷害。

    子衿站起來,不解的問,「她已經讓巡防營岌岌可危,為何還要煽動鬧事?」

    「王爺說,皇上在朝堂上罷免了新任的兵部尚書,讓我處理完錦州之事便去上任,被慕將軍駁回之後,趙公子為了引他們上鉤,便支招說要以此次錦州之事圓滿解決作為考核我的標準。」其實剛哲並不願做這勞什子的兵部尚書,只是那個位置對崇睿來說,太重要。

    子衿何嘗不知,「新任的兵部尚書是皇后的人麼?」

    「不管他一開始是不是,從他瞞報錦州巡防營開始,他便是了!」

    子衿點頭,「我知道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我送您回去!」剛哲說著,便撐著雨傘將子衿送回了她的軍帳。

    那一夜,風雪圍城,整個錦州巡防營的人都能聽到夾雜在冷風之中,慕子衿悲涼的哭聲,可翌日醒來,他們卻看到慕子衿親自站在伙房,為每一個軍士盛她熬好的藥膳。

    那一刻,這些經歷戰火回來。各個剛烈無比的漢子,不約而同的跪在地上,高呼「王妃恩德,巡防營將士沒齒難忘!」

    子衿衣袂飄飄的站在風雪中,迎著所有的將士,緩緩的跪下,「這是子衿應做的,王爺還有大事要處理,不能與眾位兄弟同生共死,特命子衿前來,與眾位同進退。」

    子衿看著風雪之中,那一張張質樸的臉,胸口忽然激盪起無限的豪情,這些人,她一定要救!

    「我們知道,王爺也是萬不得已!」當年,崇睿是多麼艱難的帶著他們從北荒活著逃回來,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只要各位信得過我與王爺,子衿定能找到醫治之法,巡防營中,屢屢出現煽動鬧事的小人,那些人狼子野心,處處打擊王爺,不管他們目的何在,但是子衿只求各位各司其職,不要被小人煽動。此刻才是真正生死與共的時候,子衿再此請求各位,慎之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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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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