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枯骨紅顏
「我不知道府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我略懂醫術。」子衿手裡赫然握著另外一枚銀針。
奴兒疼得四處亂撞,這裡面除了盧嬤嬤,就只有子衿不懂武功,奴兒撞過來的時候,崇睿本能的將盧嬤嬤帶走,而剛哲卻顧及子衿女子身份,不便相幫,那曉芳雖說平日裡很是活潑可愛,但是發起火來性子比崇睿還冷淡,眾人眼睜睜看著子衿被奴兒撞翻。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奴兒見自己撞倒了子衿,便不顧一切的掐住子衿脖子,如厲鬼勾魂一般的怒喝,「慕子衿,你要我死,我便拉你一起去死。」
「其實你很清楚,在我救下撕狼的時候,你便已經知道我的醫術。」子衿被她掐的兩眼昏花,卻還能談笑自如。
崇睿原本想要伸出來救子衿的手,因為聽到子衿的話而頓住,他不知慕子衿到底何意,所以生生的扼制住自己想救她的念頭。
一滴清淚毫無徵兆的從子衿眼角滑落,她知道崇睿不會救自己,有那麼一瞬間,她是想死的,或許死在這裡,也算有了歸宿,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子衿暗自咬牙,她還不能死。
又一枚銀針穩穩的落在奴兒的百會穴上,奴兒的手一麻,瞬間失去力氣,只能看著子衿從自己的手裡逃脫。
「撕狼是姑娘下手傷的,對麼?」子衿面色潮紅的跌坐在地上,她明明笑著,可崇睿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慕子衿,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
「可我知道,當日我救治撕狼的時候,就聞到撕狼身上有曼陀羅花的香味,當時我就知道撕狼一定是被人麻醉之後,才被割喉的,不巧的是,那次我在廚房又不小心聞到了這個香味,就是從姑娘的身上傳來的,我之所以不動聲色,是因為我不想錯怪好人,可如今……」
「哼,一隻畜生,當日沒能殺死它,當真……」奴兒的話沒說完,就被曉芳一個耳光打得口吐鮮血。
一直隔岸觀火的崇睿忽然走上前來,他站在子衿身邊,並未伸手扶子衿一把,而是看向奴兒,而子衿從頭到尾,都淡淡的笑著……
「你可是宮裡派來的?」雖說是猜,但是崇睿的樣子分明就十分確定。
奴兒不可察覺的抖了一下,「我不會告訴你的!」
「奴兒姑娘可曾聽過枯骨紅顏這種藥?」子衿還是那般跌坐著笑著問,崇睿自上而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子衿被奴兒掐過的地方青紫一片。
枯骨紅顏?
在江湖上混跡多年的曉芳,和在宮廷鬥爭中存活下來的盧嬤嬤聽到枯骨紅顏這四個字均是臉色大變。
那奴兒聽到這四個字更是嚇得臉色發白,子衿沒有看她的臉,而是從隨身攜帶的香囊里取出一枚褐色的藥丸,輕輕的放在手心裡。
「姑娘,枯骨紅顏一旦服下去,就無藥可救,它會讓你痛足九九八十一天,讓你臉上的肉一塊塊的掉下來,最後白骨森森,然後就是手腳,最後慢慢蔓延全身,直到你身上的肉全部腐爛,可那時的你卻還異常清醒,你只能躺著,看著自己變成一具枯骨。」
「啊!啊!啊!」
「姑娘可想好了?」
「不,不,你不能這樣,佛主不會饒恕你的!」
「呵呵,姑娘說笑了,就如姑娘所言,這世間沒有人會疼愛子衿,所以想必佛主也是極討厭我的,我並不在乎。」子衿緩緩的站起身來,崇睿讓人給她置辦的衣服皆是素色,卻無一不是七重紗,子衿起身的那一刻,逶迤的裙擺被風吹起來,讓她看起來飄逸不凡。
崇睿聽到子衿的話,心口泛起一抹疼痛,她不在乎,怎麼可能不在乎?
隨著子衿的一步步靠近,奴兒終於還是抵不過自己腦補的那一幕枯骨紅顏的殘忍畫面,顫抖著萬念俱灰的說,「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奴兒一張小臉慘白的看著子衿,此刻對她來說,最可怕的人不是冷漠肅殺的崇睿剛哲和曉芳,而是這個一直溫言軟語,手無縛雞之力的慕子衿。
「說吧!」崇睿斂眉,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奴婢是芳華宮的人。」奴兒的話讓崇睿跟盧嬤嬤渾身一震,他一直防著的人是跟慕子衿一樣看似溫柔無爭的皇后,卻沒想到奴兒說出來的卻是芳華宮。
在他看來,芳華宮那位或許放肆,但是應該是個沒什麼腦子的女人,可是他確實看走眼了,能在後宮保持榮寵二十年,這本就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子衿剛哲等人不知道那芳華宮到底住著誰,但是看崇睿跟盧嬤嬤的臉色便知道,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你可知陷害貴妃是何等大罪?」崇睿淡淡的看著渾身發抖的奴兒,狀似不經心的問。
奴兒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傲氣,俯首跪在崇睿腳下戰戰兢兢的說,「王爺,奴婢所言皆是事實,李貴妃不僅在王爺府上安插了細作,包括太子,還有那些在宮外置辦府邸的王爺還有朝中大員的家中,都有李貴妃的細作,我們都有家人生死掌握在貴妃手中,奴婢也是迫於無奈,請王爺饒命啊!」
奴兒的描述讓崇睿跟剛哲同時神情凝重的看著對方,若真如奴兒所言,那貴妃所存之心,便昭然若揭了。
「單憑你一人之言,如何取信,你若是不懷好意想一石二鳥,本王豈非冤枉?」崇睿知道,那座皇城裡多的是這般齷蹉的勾當。
「奴婢……奴婢不敢說謊,奴婢背上有貴妃娘家平陽王府的家徽。」
哦?崇睿饒有興致的看著奴兒,對他的說法很感興趣,「嬤嬤,給她驗明正身。」
聽到崇睿說要查驗,奴兒的臉色變得異常難堪,她對著崇睿叩頭,「王爺,奴婢也不知那家徽是用什麼東西刻上去的,平日裡不會顯現,只有平陽王府的人知道如何顯現。」
崇睿的眸色變了變,森森然的說,「你可真是不見黃河心不死?」
「王爺,奴婢不敢!」奴兒的嘴上求著崇睿,眼睛卻防著子衿,這讓子衿想起兩年前的一件事情,她篤定奴兒並未說謊。
子衿淡淡的看向崇睿,徐徐說道,「王爺,我有辦法證明奴兒是不是懷有平陽王府的家徽。」
崇睿看著她,久久不言。
就在子衿以為崇睿要將她與奴兒歸類成一丘之貉時,崇睿卻開口了,他說,「既然王妃有辦法,那便試試吧?」
子衿頷首,溫柔的說,「請王爺叫人準備三七,桑枝和川芎熬成湯藥,讓盧嬤嬤塗在奴兒背上,或許能讓奴兒的家徽標誌顯現。」
崇睿一揮手,曉芳立刻去辦,果然,那奴兒背上確實有李家家徽,而且紋身看上去也已然有了些年頭,不像新鮮的。
「你可知那些人的身份?」崇睿雖心驚李貴妃的作為,但是現在最主要的卻是想辦法抓住李貴妃的罪證。
「奴婢等人雖然在一起學習武功媚術,但是每個人都帶著面具,誰也不知對方容貌。」
「那在酒里下毒嫁禍王妃之事可是你所為?」
子衿錯愕的看向崇睿,他沒想到崇睿會問起這事,崇睿卻雲淡風輕的看著奴兒,等著奴兒開口。
奴兒搖頭,看樣子對此事一無所知。
「曉芳,送她上路。」崇睿淡淡的轉身,在與子衿四目相對時,他們從彼此的眼睛裡都看到痛苦和無奈。
崇睿不想殺人,但是他深知奴兒不死,自己定然難逃李貴妃的毒手,還有慕子衿,她的那番話被奴兒聽了去,只要奴兒不死,慕子衿必死無疑。
「王爺饒命……」奴兒悽厲的哭聲還來不及傳遠,她就被曉芳一劍割破喉嚨,就如同當時她對撕狼所為。
子衿嚇得退後一步,她雖經歷磨難,但是卻從未見過殺人的場景,成串的淚珠兒從子衿的眼眸里滑落,她揪著自己的心口,那處疼得窒息。
曉芳與剛哲將奴兒的屍體抬了出去,盧嬤嬤默默的打掃那一地鮮血,崇睿目光灼灼的看著子衿,心裡卻在思忖,子衿在這件事裡,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盧嬤嬤很快便收拾好了那一地血污,被擦得光可鑑人的紅木地板上,再也不見半點血漬,可是空氣中瀰漫的淡淡血腥味卻久久不散。
「你知道奴兒有問題,為何不說?」思量了很久,崇睿終於還是開了口。
子衿把那顆讓奴兒變色的枯骨紅顏放進嘴裡,淡淡的苦澀蔓延開,卻不及她心裡十萬分之一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