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入祠堂雙雙拜父母
說到這裡劉氏已經淚流滿面,拿帕子按著眼角,聲音沙沙的道:「都是那人做的孽,無端端的叫姐姐受那麼些年的苦不說,最後還為了他連命都丟了。」
她放下帕子復又看穆明舒一眼,繼而又哭起來,要不是他們夫妻雙雙去了,又怎會叫穆明舒從小就沒了爹娘,被趙奕彴那樣的人騙了,經過這許多苦難事。
穆明舒不曉得劉氏心裡頭想甚個,只是自個也跟著堵得慌,張了張口甚個也沒說。
雲姑輕嘆一口氣,神色哀愁,緊緊扣著官帽椅的扶手,也甚個不說。
穆明洛同穆明瀟也是第一回聽說她們將軍姑姑的事,兩廂對看一眼,只知道咋舌。
一時間屋裡頭靜謐得可怕,落針可聞。
劉氏哭得一會這才收了淚,拉著穆明舒語重心長的道:「你如今已經貴為皇家媳,那朱皇后也是個有心機的,你日後避著點就是。」又道:「這麼些年了,當今皇上將姐姐之死的氣都撒在她身上,她心裡頭不舒坦,定然也不會叫你好過的。」
見穆明舒慎重其事的點頭,劉氏又對穆明洛同穆明瀟道:「你們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過不得兩年便都是要出閣的,這事告訴你們知,也叫你們曉得在外頭說話行事都要小心著些,若是一時不察得罪了甚個人,可不是小事來的。」
一說起嫁人,穆明洛同穆明瀟便漲紅了臉,垂著頭小雞啄米似的直點。
既是知曉了穆梓寒的事兒,穆明舒倒有點坐不住了,她才幾歲的時候她娘就離開了,如今對她的印象都已經十分模糊了,唯一記得的卻是她出戰前抱著自個那會,她眼裡噙著淚,讓自個等她回來。
「舅母,我想去我娘的院子裡頭看看。」穆明舒開口,聲音不自覺的有些咽哽。
劉氏曉得她難受,揮揮手:「你去吧,叫曾媽媽陪你一塊去,那院子裡頭的鑰匙都在她那。」
穆明舒應得一聲便提著裙子走了,曾媽媽腳步蹣跚的跟在她後頭,也不說話。
到了地兒就上前拍拍門,自有守院子的老嬤嬤上前來開門,那紅漆木門「吱呀」一聲緩緩從裡頭打開,一陣梅香撲鼻而來。
穆明舒一時間倒有些躊躇,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進去,她娘一直都喜歡梅花,沒有因由的喜歡,府裡頭的那片梅林,以及這院子裡頭栽的兩株梅樹,她曉得都是舊年時她同當今皇上趙臻垣一塊栽種的。
那守院子的老嬤嬤年紀十分大了,佝僂著背,眯著一雙渾濁的眼睛,卻還認得穆明舒,見著她還笑:「姑娘來了。」
穆明舒紅著鼻子點點頭,嗡嗡的應得一聲這才往裡頭走。
穆梓寒死了以後,她便再也不曾進過這個院子,一是因著她年紀小,劉氏不叫她進來,二個是她自個有心結。
她還記得,當年兩副靈柩進了府,在堂前停靈,劉氏要她過去下跪磕頭,她是怎麼也不願意去的,眼淚鼻涕了糊了一臉,抱住廊下的雕花紅漆欄杆不放手,不住的說:「他們不是我爹娘,我不去,我不去,我娘叫我等她回來的,她不是,你騙人,你騙人……」
如今再踏進這院子裡頭,竟是將往日埋在心裡的那些記憶都翻了出來。
舊年時這院子裡頭還搭了葡萄架,葡萄架不遠處還搭了個小鞦韆,穆明舒穿著大紅的衣裙,頭上梳著兩個小包包,坐在那架鞦韆上笑得見牙不見眼,溫尋一襲青袍長身玉立,站在她身後輕輕推動這鞦韆,面上的笑意如沐春風。
穆梓寒著一襲玉色羅裙站在廊下,眉頭眼梢都是笑意。
穆明舒鼻頭酸酸的,眼淚兒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用帕子輕輕拭去,叫那老嬤嬤引了路往裡頭走。
那老嬤嬤面容慈祥,說起話兒也甚是和藹,她一頭走一頭同穆明舒說:「姑奶奶年輕的時候最喜歡院裡頭那兩株梅花了,每到冬日裡都叫丫鬟摘些曬乾了好烹茶。」又指著右廂房說道:「這是書房,人家姑娘家的不是洗手做羹湯就是閉門做女紅,偏偏我們家姑奶奶就愛看那些個兵書,愛舞刀弄槍的,老夫人在世時為著這事不知道說了她多少回。」
她說著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的時光,竟是忍不住勾著唇笑了。
穆明舒順著老嬤嬤的手指方向將目光停在那間書房上,腳下頓了頓,到底轉過身往那屋子裡頭去了。
老嬤嬤同曾媽媽也不跟著進去,只道:「這屋子裡頭的擺設都不曾動過,姑奶奶在時是甚個模樣,如今便是甚個模樣。」
穆梓寒的書房是由三間廂房打通的,右側井然有序的擺了幾個書架子,穆明舒隨手翻了翻,除了兵法還有個雜談遊記甚個的,書頁上還正正經經的用簪花小楷寫了批註;
正堂用屏風隔開來,擺了張大氣的黃梨木書案,又設了幾把官帽椅,案几上頭擺了一個山水彩軸,軸裡頭還插了幾枝新摘的梅花,牆面上掛著一副踏雪寒梅圖,這樣看著倒是有幾分姑娘家的氣息。
左側也是叫屏風隔開的,裡頭的衣架子上放著穆梓寒在戰場上穿過的鎧甲,烏木案上整齊的擺放著她用過的長鞭,以及那柄殺敵無數的紅纓槍。
穆明舒伸手拿起那柄紅纓槍,一時間百感交集,蹙著眉頭輕輕嘆得一口氣,復又將其放下。
「當年,母親就是用這柄紅纓槍救的我……」不知何時,溫子然進得屋裡,他雙手負於身後,站在穆明舒後頭。
穆明舒一轉身就對上他哀愁的眸子,那雙眸子裡有著說不出的情愫,卻叫她心裡難受得慌。
溫子然還記得當年敵軍進城燒殺擄掠那等殘忍驚險的場面,他一個幾歲的小娃子被賊人抓著拋起來,眼見著大刀就要穿堂而過的時候,這柄紅纓槍挑住他的衣衫,將他往自個懷裡一拉,指著那幾個無惡不作的賊人怒斥道:「連黃口小兒都不放過,本將今日定然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這聲音雖然響亮,但卻有著男人嗓音沒有的清脆,溫子然抬起頭只看得見她光潔如玉的下巴,以及修長的頸脖。
他窩在穆梓寒懷裡,看見她殺人的時候絲毫猶豫都沒有,可卻又細心的處處護著自個。
「當年……」
溫子然沉浸在回憶中,連帶這聲音也帶著幾分黯然,卻忽然叫人給打斷了。
「娘子……」
趙奕衡不合時宜的出現在穆明舒面前,他面上帶著嬉笑,上前就一把摟住她的肩頭:「你在這裡啊,正想叫你帶為夫去拜見拜見岳父岳母。」
一抬眸又似剛看見溫子然一般,作勢有點吃驚,卻還咧著嘴沖他一笑:「大哥也在啊,方才清河來了,說要尋你的,沒尋到你?」
溫子然也沒計較趙奕衡的突然出現,卻是眉頭一蹙:「清河?」說著又沖趙奕衡同穆明舒拱拱手:「王爺王妃請自便,我去看看。」
溫子然一走,穆明舒就蹙起眉頭將他扒在肩頭的手拿開:「你怎的尋到這裡來了?」
穆明舒不讓趙奕衡摟著,他也不惱,只一慣的吊兒郎當道:「岳父岳母在府中有立牌位吧,你也不帶為夫去拜見一番,好叫他們曉得為夫娶了娘子。」
本來是件正正經經的事,可從趙奕衡口裡說出來卻是變了味的,穆明舒也懶得跟他生氣,只瞪一眼:「跟我來吧。」說著便帶他往祠堂行去。
家祠一般不立女兒女婿的牌位,但是穆梓寒是安國將軍,溫尋又是入贅進來,那又另當別論。
穆明舒攆了三炷香給趙奕衡,自個又攆了三炷,這才同他一塊跪在蒲團上。
趙奕衡雖說皇子,卻跪得絲毫不含糊,跪直了這才正正經經的道:「岳父岳母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只這一句就叫原本一臉戚然之色的穆明舒笑了出來,她側過頭看著趙奕衡,拿眼撇他卻還忍不住笑:「哪有你這樣說話的。」
趙奕衡本就是為了逗她笑一回,此番見她笑了出來自個也跟著笑,清了清喉嚨又道:「岳父岳母,小婿三生有幸娶了明舒為妻,真乃天大的福氣。」他用眼角餘光瞧見穆明舒忍俊不禁,嘴角也跟著彎了彎:「日後小婿一定好好對她,同她生一窩小明舒,還望二老地下有知多多保佑。」頓了頓又道:「列位祖先也要多多保佑。」
說完便攆著香正正經經的拜了三拜,這才起身將三炷線香插進香爐裡頭。
穆明舒面上帶著掩都掩不住的笑意,方才還想好要說的話,叫他這一打岔,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只好跟著拜了幾拜將線香插進香爐中。
末了還忍不住瞪趙奕衡一眼:「你這人,同祖先說話也這般不正經。」
趙奕衡也跟著瞪眼兒,一臉肅然的說道:「誰說為夫不正經了,為夫說的都是正經話,生一窩小明舒也是正經的。」
穆明舒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徑直提著裙擺出了祠堂:還一窩呢,你當我是母豬哪。
趙奕衡嘻嘻笑跟在她後頭,一邊走一邊說:「你要不要先回去歇會兒,一會我們吃了晚膳再回府。」
一般嫁出去的姑娘回門,不過是早上來,吃了午膳便走,似趙奕衡這般說要吃了晚膳再回的實在不多,他既是給穆明舒做臉,那穆明舒也樂得接受,便點頭應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往內院走去,才將將進得二門,便聽一道著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都表現這麼明顯了,難道你還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