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生死有命2
趙奕衡嚇得臉色都白了,他就知道穆明舒定然是又魔魘了,才會無緣無故的胡說八道,如今眼見她又要往火坑上跳,越發將拽得緊緊的,卻哪裡曉得穆明舒不知哪來那般大的氣力,竟然掙脫了。
趙奕衡一直記得上回穆明舒落水的事,單是落水便叫他嚇得不輕,這會更是嚇得三魂去了兩魄,他想也沒想直接伸手將穆明舒給劈暈了。
文武大臣站得遠,瞧不真切,隱隱只瞧見一陣騷動,昭華帝就抱著皇后急速離開皇陵直接回了宮。
蘇若蘭是外女進不得皇陵,是以一直在坤寧宮裡頭候著,見著趙奕衡大步流星的抱著穆明舒回來,也跟著嚇了一跳。
她伸手攔著墨石,待問清緣由,頓時也嚇得面色發白,忙叫妙棋去請太醫過來。
穆明舒是傷心過度,以至於魔魘差點做出丟性命的事來,太醫急急忙忙的來瞧了一回,只道是心病,得好生養著,又開得幾副安神藥先安安神。
趙奕衡也曉得她這是因為趙子悅的事生的心病,可這樣的心病,就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下子治好的。
蘇若蘭見趙奕衡神色疲憊,也不說話,只微微一福恭敬的退下去,將寢殿留給他們夫妻二人。她倒是想說些安慰的話,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說再多也不過是無用之功,心病這種東西或許誰都幫不了。
趙奕衡坐在榻邊,輕輕給穆明舒掖了掖被角,甚個話也不說,只靜靜坐著,這些時日比他這麼多年經歷的任何一件事的都要累,便是當初奪位之時他也不曾這般累過,可再累他也要撐著,穆明舒已經倒了,他也不能跟著倒。
他雖然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可他還有穆明舒要守護,便是為著她,趙奕衡也必須一直撐下去。
趙奕衡一直撐著,可穆明舒卻是真箇倒下了,自趙子悅下葬以後,她的精神便越發不濟起來,總隔三差五的就病一回。
太醫院的人一見到坤寧宮的人,便曉得定然是皇后娘娘又病了,一個個的愁得面苦口苦。有個新來的小太醫,還私底下求神拜佛一回,求各路神仙菩薩,保佑穆明舒身體安康長命百歲,坤寧宮的人一輩子不要再進太醫院才好。
可趙奕衡自來著緊穆明舒,但凡她不舒坦必然要宣太醫來瞧瞧,是以一連多日,坤寧宮內始終飄散著一股苦澀的藥味。
待趙子悅下葬十日有餘,遠在蘇州的穆禮同溫子然一路快馬加鞭的先趕回了京都,兩人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便遞了牌子進宮。
趙奕衡在御書房面見二人,他坐在那萬人景仰的寶座上,揉著陣陣發疼的太陽穴,很是的隨意的示意穆禮同溫子然坐下說話。
穆禮同溫子然依次坐下,兩人相視一眼倒也不曉得如何開口的好。
反倒是趙奕衡輕咳一聲,坐直身子,聲音疲憊的道:「舅舅同哥哥曉得消息了。」
穆禮眉頭一蹙,想了想到底問道:「皇上有何打算?」
趙子悅被西涼公主刺殺墜入護城河的事傳到蘇州的時候已經距離趙子悅墜河有十多日功夫了,得了消息的穆禮當下就同溫子然從蘇州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京都,一路越是接近京都便得的消息越多。
如今趙子悅已經安然入葬了,那些個節哀順變的話,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罷了,趙奕衡統共就這一個兒子,自然寄予厚望的,如今說沒就沒了,你叫他如何節哀?
穆禮一直曉得趙奕衡對西涼國是有所打算的,如今出得趙子悅這檔子事,再加上他途中聽得那許多消息,想著趙奕衡這一回只怕是要動手了,是以才有如此一問。
趙奕衡也沒有瞞著穆禮的意思,只說了一個字:「奪!」
奪下整個西涼!
穆禮曉得定然是這樣的一個回答,也不覺得驚訝,正張嘴想說什麼,卻聽得溫子然道:「皇上,子然聽聞皇后娘娘最近一直抱恙在身,不知道能否前去探望一番?」
既然溫子然這樣說,穆禮倒也不好說別的,只跟著一起抬頭看向趙奕衡。
「去吧。」趙奕衡揮揮手:「她心裡頭不舒坦,舅舅跟哥哥去瞧瞧,陪著說說話也好。」
兩人從御書房告退,叫小宮女引著直往坤寧宮去,待行到偏僻的地方,穆禮特特將小宮女支開,滿臉不悅的看著溫子然:「你作何打斷我的話。」
溫子然知道穆禮的心思,趙子悅不僅是趙奕衡唯一的兒子,也是穆明舒唯一的孩子,而這麼多年穆禮也一直將穆明舒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如今他的「外孫」叫西涼人殘害而死,他又如何坐得住?
再加上穆禮本就是一軍之將,別的他或許做不了,可要一路奪下那西涼國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溫子然卻是不贊同的,穆明舒素來看重身邊的人,便是穆明瀟被人退婚她都非要教訓一回那李家,如今死的是她的孩子,已經夠她傷心欲絕了,倘若穆禮為著這些個再上戰場,若是有個萬一,可叫穆明舒再有甚個生存意志。
溫子然對穆禮拱拱手,不急不躁的道:「舅舅,皇后娘娘不會同意的,皇上,也不會同意的。」
穆禮略微一想就明白是甚個意思,穆明舒不同意是擔心他的安全,趙奕衡不同意是怕他有個萬一沒法同穆明舒交代。他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想他這麼多年的一家之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習慣事事聽從穆明舒的安排了,而且他還沒有反對的餘地。
最終穆禮也不過一嘆,能說什麼。
溫子然卻是勸道:「舅舅,遠離朝堂,遠離權勢鬥爭未必就不好,子然瞧著舅舅這兩年是越發年輕了。」
「你這小子。」穆禮無奈一笑,伸手點點溫子然,那些個在趙奕衡跟前未說出來的話,日後只怕也再也不會說了。
……
坤寧宮裡頭依舊是濃重的苦澀藥味,散都散不去,溫子然往那一站就曉得開的甚個藥方,眉頭一蹙道也不說話,還叫妙琴進去通報一聲,自個則是站在廊下同妙棋細細問起穆明舒的情況來。
妙棋認得溫子然,又曉得他的醫術了得,自是知道甚個便都說出來。
待問完了,穆禮這才跟著問上一句,溫子然只道:「無事,她素來身子弱,不過是傷心多度,總感染風寒罷了。」
穆明舒吃了藥正端著書本瞧上兩眼就覺得犯困,還想著要不要躺會子,妙琴便來報說是穆禮同溫子然來了。
她從貴妃榻上驚坐起,問得一句:「舅舅同哥哥怎麼來了。」說得這一句她又捂著發疼的心口喘上兩口,倒也不必問了,定然是知曉了趙子悅的消息這才千里迢迢的從蘇州趕過來的。
「快請去偏殿。」穆明舒道:「過來給本宮更衣梳妝。」
穆明舒這些時日瘦了一大圈,又加上長期服藥,臉色也不甚好看,妙琴挑了半日才尋得一套顏色素淨又稱膚色的衣裙伺候穆明舒換上,又給她隨意的梳了個垂髻,簪了幾支並不出眾的珠釵。
穆明舒瞧著銅鏡上臉色蠟黃又乾癟的自己,突然就嘆口氣,她也不想把自個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她心裡難受,便是強迫自個也做不到。
妙琴以為她是瞧著自個的這副模樣平添難過,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可要上點妝?」又生怕穆明舒會怪罪似的,急急道:「這樣瞧著臉色好看點。」
「嗯,上點妝吧。」她也怕自個面色太難看,叫穆禮同溫子然擔心。
可她不曉得,就是她上了妝,遮蓋了蠟黃的臉色,整個穆家人依舊會擔心她。
穆明舒收拾妥當出來見人的時候,穆禮同溫子然已經喝了一盞茶了,才見她腳步將至,他二人便忙起身行禮。
穆明舒是叫人攙扶著坐下來了,雖然上了妝,可善於看臉色的溫子然還是一眼就瞧出來的。
「舅舅同哥哥快起身吧。」穆明舒儘量讓自個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點,又將殿內伺候的宮女都遣退了下去,這才問道:「舅舅同哥哥不該回來的。」
穆禮一嘆:「你這孩子,出了那樣大的事,叫我們如何還能在蘇州住得安穩。」
又道:「不僅是舅舅同子然,便是你舅母同大嫂也在後頭跟著回來了,就怕你心裡難受的時候,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穆明舒頓時就紅了眼,低垂著頭,不過喊得一句:「舅舅……」別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了。
穆禮到底是個大男人,將關心的話帶到了,倒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干坐在那喝了兩口茶。
一直沒出聲的溫子然這時候開口道:「舅舅,子然想給明舒請個脈,您要是覺得悶倒是可以先去皇上那兒坐會子,估計皇上也有話想同你說。」
穆禮沒有意見,點點頭,擱了茶碗,同穆明舒一拱手便退出去了。
待穆禮走後,溫子然這才端坐著身子,厲聲道:「明舒,不管遇到甚個事,你都不應該拿自個的身子開玩笑。」
穆明舒猛的抬眸,對上溫子然那雙關心的眼眸,眼淚就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她這些時日除了生病吃的藥,還有打量的安神藥,這事趙奕衡不知,但是穆明舒自個卻十分清楚明白。
是藥三分毒,便是太醫也說過大劑量的安神藥定然會有副作用的,可是她能怎麼辦,她只不過想在夢裡見到趙子悅罷了,可是不吃安神藥她又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溫子然又道:「你同皇上還年輕,孩子也會有的,你也斷然不能為了子悅的離去就這樣糟蹋自個身體。」
「你就別安慰我了,我若能生又何必等到現在。」穆明舒當年生趙子悅的時候傷了身子,這麼多年都未有動靜,自然也曉得自個是不能再生了的,是以溫子然說這話,她一點都不信。
溫子然眉頭一蹙,復又平復開來,冷哼一聲:「似你這樣糟蹋身子,當然生不了。」
「你……」穆明舒奇怪的看了溫子然一眼,她極少時候聽見他說出這樣尖酸刻薄的話來,可到底撇了撇嘴,不予多說。
溫子然拿她沒辦法,只得嘆氣道:「當初你生子悅的確傷了身子,可未必就沒得救,這麼些年我之所以無動於衷,不過是想著你的身子,叫你多養幾年罷了,沒想到你如今倒是本事了,好不容易養回來的,竟然就這樣又生生糟蹋了。」
穆明舒捧著茶碗的手一抖,茶碗裡頭青色的茶水灑到裙子上,嚇得她整個茶碗都扔了,可這些也都顧不得了,她對著溫子然的眸子,張了張嘴,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溫子然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不是真的,你也只管叫我醫個半年,就知道是真是假。」
穆明舒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卻是慎重的點了頭,索性她已經如此了,就算叫溫子然試個半年也沒什麼的。
可她卻始終卻希望倘若趙子悅再投生都自個的肚子裡頭該多好。
穆明舒想拼一回再生個孩子的事傳到趙奕衡耳朵的時候,招到了他強烈的反對,他說:「我不能讓你冒險,倘若你真的喜歡孩子,我們可以收養,未必就要你自個再生個,若是,若是……」
他已經失去趙子悅了,他害怕穆明舒若是再懷個孩子又同生趙子悅那般,這回她若是有個萬一,那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這事,穆明舒也很堅決,這回就算要了她的命,她也一定要拼一回。
兩個人冷戰了七八日,趙奕衡終於妥協了,他將穆明舒摟在懷裡,啞著聲音同她道:「倘若再遇到保大保小的事,我一定不會保小。」
穆明舒應了,可心裡想得是,倘若真有那麼一日,她就是死也了拼了命把孩子生下來的,只是如今她也不過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罷了。
溫子然為了穆明舒,又住進太醫院了,每日晨昏定省的來同穆明舒請一回脈,然後根據她的身體狀況開出藥方,未必都是吃的藥,也有調節心情的方法。
原來以為過得半年,便會是求仁得仁,卻不想,根本就沒有等到半年後,趙奕衡的天就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