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公主暴斃撲朔迷離
玉和長公主站在御書房外頭,等候著裡頭的傳喚,還是頭一回因為要見嘉文帝心裡頭起了怯意,身上也跟著冒了一層薄汗,手心裡頭黏膩膩的,這種感覺叫她很不舒服,卻又無法控制。
她並無等多久,嘉文帝帶著幾絲悲傷與憤怒的聲音便從御書房裡頭傳出來,冰冰涼涼的只有一個字:「傳。」
玉和長公主提著裙子,抬步跨進去,舉手投足間顯現出她的教養與規矩,儘管心裡頭已經波濤駭浪,可面上依舊保持著一個公主該有的風範。
她施施然的同嘉文帝行禮,不卑不亢的問道:「不知皇兄此番尋玉和可有急事?」
嘉文帝端坐在上首的寶座上,閉著雙眸,手上緊緊捏著那柄靈蛇劍,心情異常複雜。
當年他榮登大寶之時這位皇妹從中出了不少力,並且這些年從不曾邀功,只安安分分的當一個尊貴的公主,他是感激她的,感激她曾經雪中送炭,感激她曾經拔刀相助。
但是這種感激並不能取代穆梓寒在他心中的位置,這麼多年他不止一次的後悔,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而造就最後他同穆梓寒的結局,後悔當初會鬼使神差的答應讓她一個女人去戰場上廝殺,從而丟了性命。
在他眼裡,她應該是如同小時候一樣,無憂無慮,只管闖禍,總有他在後頭跟著收拾的。
可最後她竟然成了一具森森白骨,留他在這世上獨活那麼多年,又孤獨又寂寞,甚至沒有一絲快樂。
這麼多年了,他從來都不曾想過原來她的死是一場陰謀,一場殘忍而又精密的謀劃,而這背後的人竟然是他的母親以及他感激的皇妹。
嘉文帝捏著那柄靈蛇劍久久不說話,內侍們早已經撤了下去,御書房裡頭只有他同玉和長公主,寂靜異常,無端叫人害怕幾分。
良久過後,嘉文帝這才緩緩睜開雙眸,聲音裡帶著幾分咽哽:「玉和啊。」他道:「你這一輩子一直在追求的東西是什麼呢?」
玉和長公主心裡突突跳,吃不住嘉文帝到底是何意思,面上雖端著,卻不曉得如何回答。
她還未開口,嘉文帝便又替她說了:「權勢?名聲?地位?金錢?」聲音裡帶著無盡的悲涼與寂寥:「你要的那些朕都可以給你,通通都可以給的。」
玉和長公主蹙眉,心頭跳得越發快,她勉強勾起一抹笑意,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皇兄,玉和只不過是個女子,要那些有甚個用,身為女子便是只需相夫教子在夫君後頭做他背後的女人便好了。」
話音才落,便聽得嘉文帝嗤笑出聲,越發將手中那柄靈蛇劍捏得緊緊的:「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是的,皇兄,皇妹如今有兒有女,夫君又貼心貼意,這些都是皇妹想要的……」玉和長公主話還未說完,那柄靈蛇劍猛然出鞘,划過她鬢邊的髮絲,狠狠地插進她身後的殿門上晃了兩晃。
玉和長公主猛然抬頭看著嘉文帝,那一劍,若是再正一點,便是直插她印堂的。
嘉文帝面色陰寒,雙眸里的火焰蓄勢待發,手裡緊緊捏著那柄靈蛇劍的劍鞘,冰冷又悲哀的開口:「你們都得到了你們想要的,為何還要奪去朕唯一擁有的。」
「為什麼?」他勃然大怒,雙目猩紅,一滴滾燙的淚水從眼眸中滑落,滴在靈蛇劍的劍鞘上,怒吼道:「為什麼?你們,一個得到了至高無上皇太后的位置,一個成了大都最尊貴的公主,你們都得到了你們想要的,可作甚連朕最後一點念想都要掐滅掉。」
玉和長公主心頭一震,忙雙膝跪地,那些個早就想好對策此時此刻卻一個都用不上了,面上那副平靜的模樣再也裝不住了,露出幾絲慌亂來。
嘉文帝的情緒已經崩潰了,他雙眸糊著眼淚,從寶座上站起來,將那靈蛇劍劍鞘猛的扔下來,打在玉和長公主的脊背上,彈跳一下靜靜的跌落到一旁。
「朕失去她的時候,母后說,只要朕得到天下,她便一定會回心轉意,朕知道那不過是哄自個的,卻是順著她的心意奪得了這天下大位,朕也曉得,只要朕登上那個位置,便是再也與她無緣。」
「朕只想遠遠的看著她,默默的守著她,她要出征,朕成全她,她要成親,朕也不阻攔她,結果朕這一點念想都叫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人給滅了。」嘉文帝攤著手發怒的吼道:「滅了,什麼都滅了,朕給了你們一切,你們還想著要滅了朕的一切,難道你們不殘忍嗎?不殘忍嗎?」
人人都羨慕他坐在那至尊寶座上,因為這天下都是他的,可不身臨其境卻體會不到這種獨孤寂寥的感覺,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所有接近自己的人都帶著目的,帶著一副假面孔,讓他更加覺得自己可悲。
穆梓寒心裡頭的一處柔軟,一個永遠裝在心裡頭的人,就算他最後得不到了,他還是想遠遠看著,可連最後這個看著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麼多年他一直折磨自己,折磨身邊的人,不過是因為他後悔,不住的幻想倘若那些事都沒有發生,穆梓寒是不是不會死,是不是嫁給了自個,為自個生兒育女,他只能活在幻想裡頭。
玉和長公主跪在下首,全身上下都冒著冷汗,整個人忍不住的微微發抖,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受,只是心慌害怕。她沉著眸子,將額頭緊緊貼在地磚上,聲音也帶著顫抖:「皇兄,玉和同皇太后,不過是為了你好罷了……」
她知道當年嘉文帝同穆梓寒的事,越是知道她便越是嫉妒,他身為堂堂的帝王,為了一個女人做了許多荒唐事來,她同皇太后合謀,雖是利益趨勢,可她到底覺得穆梓寒死得好,只要死了,嘉文帝就不會為了她再做出甚個出格的事兒。
所以,她同皇太后所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嘉文帝好,都是為了他好。
可嘉文帝需要這種好嗎?
……
穆明舒站在御書房的廊下,手裡捧著趙奕衡方才遞過來的手爐,望著這皇宮裡頭的天空,思緒卻飄得很遠。
趙奕衡就站在她身側,雙手負與身後,同樣的望著細雨濛濛的天空,思緒也飄得遠了。
從那日無意間救下的老嫗到如今的證據確鑿,嘉文帝傳喚質問,不過短短十多二十日,玉和長公主便要從一個高貴的公主淪為一個罪犯了。
他始終都覺得這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得有點奇怪,好像有人特特安排好了,只管叫他順著那條路順藤摸瓜一般將事兒抖出來。
可要他說,這背後是何人操作,他卻是說不出來的,不僅說不出來,還查探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仿佛根本就是莫須有。
兩人並肩而立,一紅一紫,不言不語,若不是在這樣的情況底下,在這細雨朦朧的景里倒也如一副畫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穆明舒這才垂首,雙眸盯著手中的纏枝花流金手爐,緩緩開口道:「你說,父皇會叫她如何的死法?」
趙奕衡收回神思,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復又平復開來,卻並無回答穆明舒,那個她到底是他的姑姑,就算無甚深厚的感情,可到底還是親人。
穆明舒本也就沒有打算叫他回答,復又收斂神色,慎重道:「不管父皇會不會手下留情,我都不會叫她好好活著的。」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瞟向趙奕衡,仿若同他提個醒一般。
趙奕衡當然曉得她是甚個意思,卻到底只蹙眉無奈的嘆口氣:「你啊……」
話兒才將將開個頭,御書房裡頭便有了動靜,只見那些個守在門口的內侍一陣慌亂,因為站得遠也聽不見甚個,卻能從那些人的神色中看出慌張驚恐。
趙奕衡後頭的話也說不下去了,只匆匆同穆明舒交代一句便疾步往殿內走去。
穆明舒跟著走了幾步,只隱隱約約聽見嘉文帝吐血暈厥了過去,到底還是沒跟著走進去。
不多時御書房裡頭便人來人往,有內侍,有太醫,他們的腳步急促卻又有章法。
玉和長公主也叫侍衛押著從殿內出來了,她的衣衫整潔,髮髻整齊,面上也一片平靜,仿若一個無事人一般。她走到穆明舒跟前停了下來,沖她勾唇一笑:「居然從殿裡頭活著走了出來,你是不是很失望?」
穆明舒對上她一雙毫無溫度的雙眸,冷笑道:「一點都不失望,因為……」她的語氣加重,一字一頓的道:「你、遲、早、要、償、命、的。
玉和長公主叫押進地牢之中,等嘉文帝清醒了再聽發落。
穆明舒在御書房等到日落黃昏,趙奕衡也沒從裡頭出來,只匆匆派了個宮女喚她先回府去,她只問了兩句嘉文帝的情況,到底還是先行回府。
趙奕衡是第二日天蒙蒙亮時回來的,還穿著昨日進宮的那件紫色袍子,滿面的疲憊,衣裳也不褪,倒在床上就摟著穆明舒準備睡一會。
可他還未打個盹呢,墨石便急沖沖的趕來又將他挖起來,只一句就叫他臉色大變,裹了鞋子就準備出去。
還是穆明舒拉著他問得一句,才知道玉和長公主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