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五更)
往日,花顏吃飽喝足想睡覺,軟軟的錦繡被褥鋪就的紅木床,輕紗如煙的軟帳,雲遲陪著她睡時,她窩在他懷裡枕著他胳膊,睡的安然踏實。
如今,同樣是吃飽喝足,花顏昏迷得久,加之醒來又冷又餓,如今吃了飯,頂多恢復了些許力氣而已,絲毫不睏乏,腦子裡滿打滿鬧地轉著心思。
「怎麼?想著怎麼殺了我逃出去?」統領放下筷子,冷眼睨著花顏。
花顏聳聳肩,「可能嗎?」
統領冷笑,「知道不可能就別想。」
花顏「呵」了一聲,也斜眼瞅著他,知道不可能,想想都不讓?他控制著她,不殺她,還能管得住她想什麼?她瞧著他,「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呢?」
她想著既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應該是與蘇子斬排著的。
統領冷著顏色不答。
花顏看他的模樣,知道問不出來,便問別的,「我們要在這墓室里待多久?」
統領冷冷地道,「待到你死。」
花顏對他翻了個白眼,「你不說我也知道,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不殺我,這墓室也只不過是暫時躲避風頭的地方,不過,時間上不宜太久,否則,保不准雲遲找來。你若是不想讓他找到,那麼,勢必得儘快離開。」
統領冷笑,「他找來更好,豈不知我正等著他找來,就在這裡,殺了他。」
花顏像看沒腦子人一樣地看著他,「要想殺雲遲,殺我是最快的法子,我們夫妻一體,你如今卻不殺我?但又想殺他?這是什麼邏輯?有簡單的路不走,非走難的?這樣都轉著過癮?我真懷疑,布出如此天衣無縫的陰謀來抓了我到這裡的人是你嗎?腦子好像不夠用啊。」
統領霎時臉上又聚上了風暴,死氣沉沉地說,「我殺他,讓你看著他怎麼死。」
花顏笑著點頭,語氣輕鬆,「行啊,你若是能殺得了,那就殺唄,我看著。」話落,她站起身,向裡面走去。
統領轉過頭,正看到她走開,眸底寒風席捲。
花顏有了力氣,不知道是因為身處險境,她的心態有了變化,還是肚子裡的小東西也是個能縮能伸的,今日,吃了飯食倒沒鬧騰她。
她沿著這一處墓室走了一圈,最後,站在了懷玉的棺木牌位前。
棺木是上好的皇室御用棺木,四百年前的時光,塵封在這墓穴里,木質也沒糟,鐵釘牢牢地釘著,安安穩穩地放著,一看就保存完好。
花顏立在棺木前看著,感覺那統領也走了過來,她輕聲說,「不孝子孫,不該開啟他的墓穴來打擾他。」
統領腳步停住,「我以為,讓你死在這裡,是他樂見的。」
花顏「呵」地又笑了一聲,「樂見什麼?四百年前,他既先喝毒酒扔下了我,便沒想過再見我,如今投胎了幾次,身邊指不定陪著誰,哪裡還記得我?」
統領寒聲道,「若非太祖雲舒,你是會住進來的,他興許後悔了,想見到你了呢。」
花顏轉過身,盯著他,「我很好奇,武威候在你出生後,是打著什麼算盤將你偷偷藏起來養著的?又都給你灌輸了什麼東西?梁慕當初年幼,懷玉安置他時,那時後梁還沒亡國,就算知道亡國,他那樣的人,在大勢已去時,也不會讓他復國的。一定是囑咐說讓他做個普通人,忘了梁姓,過普通人的日子,但偏偏,以如今你們的勢力,倒像是籌謀了四百年,否則不會這般深,連花家都挖不出來查不出來,倒是讓人費解了。」
統領冷眼看著他,眼底翻湧著情緒,盯著花顏看了片刻,忽然轉身,向那處門走去。
花顏一愣,立即問,「你去哪裡?」
統領腳步不停,寒聲道,「你不是想知道為何我不殺你嗎?你就在這裡想吧,想明白,你就活著從這裡走出去,想不明白,你就死在這裡,不管是餓死,還是我殺了你。」
花顏腦中飛速地轉著,一時間,卻不得章法,她追著他走了兩步,一把拽住了他胳膊,「你說明白點兒,我想明白了,你是不是就放了我?」
「放了你?」統領冷笑,「只是放你出去這墓室而已。」
花顏死死地盯著他,「你就不怕雲遲找到這裡來?」
「昏迷三日,你便餓的要死要活。如今再給你三日,你想不出來,也就死在這裡了。雲遲別說三日找不來,就是再給他十日,他怕是也想不到你在這裡。」統領寒著的臉神色篤定,「太子云遲,不過是個監國四年的花架子而已,他手裡的那點兒東西,還不足以夠用。」說完,他甩開花顏,走去了那扇門。
花顏被他甩開,琢磨著他的意思,沒追上去。
統領站在早先那扇門開啟的地方說了一句,「開門。」
外面有人應是,機關開啟,統領走了出去,隨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那扇門重新合上,再次密封了個嚴嚴實實。
她透過那扇門,看到外面昏暗的天色,似到了傍晚。
墓室里的牆壁上有幾小顆極小的夜明珠,但年代久遠,夜明珠也蒙了塵,不甚明亮,但好歹,是有些許昏暗的光的。
她鬼門關沒踏進去,輪迴門想走也沒走過,倒是不怕一個人待在這墓穴里。
只是,她明白地知道,統領剛剛說的話,不管是早先打定的主意也好,還是臨時起意也罷,似不像說假,讓她想明白,想明白其中的關竅嗎?
他為何不殺她?想殺而不殺,什麼理由?
他在北地時,絲毫不心慈手軟,恨不得殺她後快,那狠辣的黑心的手法,若是她當時躲不過,指不定死了幾次。
如今不殺,也就說明,她從北地離開到如今這幾個月里,發生了什麼?
一個籌謀亂國,不顧百姓死活,弄出白皰瘟疫的人,建設北安城地下城的人,只要禍害了南楚江山,哪怕是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沒有半絲慈悲心腸的人。什麼理由讓他強行地忍住不殺她?
花顏想不出。
她想不出他不殺她的理由,也想不出明明有最有效的法子,只要殺了她,就能讓雲遲跟著一起死,南楚江山跟著一起亂,皇帝孱弱,太后年邁,諸皇子哪怕被雲遲盯著教導,但也不是他的對手,可以說,南楚江山雖不見得唾手可得,但也容易得多。
但棄最容易的法子,反而劫了她不殺,而殺雲遲,走最難的路,為什麼?
關鍵是在她?
她有什麼讓他不殺的價值?
花顏站得累了,四周掃了一圈,除了早先爬出來的那副棺材,沒有能歇著的地方,於是,她又爬進了那副棺材裡,有個地方躺著,總比沒有強。
硬邦邦的棺材板,讓她周身都跟著冷硬,但沒受虐待,沒打掉她的孩子,總體來說,還算是個被優待的。
這麼一副空棺材,看來是真有心讓她死在這裡,不是說假的,否則,怎麼會有一副空棺材?且這棺材還是新的,年限不久。
她不想死在這裡,那麼,唯有想個明白。
統領出了墓室後,立在墓室外,看著外面大雪紛飛的昏暗天色。
大雪一連下了三日,雖每日都不大,但也足足將地面下了三尺深,有的地方深凹處,估計已有一人多深。
南楚皇室陵寢,因四百年無人打理,方圓百里,荒蕪得很。
哪怕是冬日裡,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野草枯草,被白雪覆蓋,一片白茫茫的荒涼。
統領負手而立,臉色比冰雪還寒,眸色鋒利深沉。
黑衣人立在他身邊,在他出來時,大氣也不敢喘,過了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開口,「統領,閆軍師已準備好了,就等您下令了。」
「雲遲是什麼動態?」統領問。
黑衣人道,「派了無數人找太子妃,京城方圓五百里,封鎖的密不透風,梅疏毓帶著人搜查半壁山,有掘地三尺的架勢。」
統領冷笑,目光看向遠處的山巒,「他搜查半壁山也沒錯,但是等他搜查到這,也需個十日八日了。」話落,問,「侯爺呢?」
黑衣人道,「據說被雲遲請進了東宮,咱們的人不敢妄動救人。」
「救什麼?」統領眼中湧上看死物一般的眼神,「他早該死了,雲遲最好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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