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章 彼此都落了個清靜
永寧聽了這話,心口也是一沉,她沉默片刻,才道;「這宮女此時何在?」
「已經被太后下令,接到壽康宮去了。」
永寧聞言,心裡便是苦笑,只微微點了點頭,道了句;「此事,便讓太后處置吧。」
說完,永寧側身,向著聽香水榭看了一眼,回想起凝香方才的容色,顯是已經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又孰知半路會殺出個元儀殿宮女,永寧閉了閉眼睛,對著月竹說了句;「月竹,咱們走。」
月竹見永寧神情平靜,遂是趕忙跟上,回到荷香殿,月竹打量著永寧神色,小心翼翼道;「公主,皇上昨夜臨幸那宮女,想來也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您可千萬別難受。」
永寧瞥了她一眼,道;「我難受什麼?他身為皇上,臨幸宮女只是尋常,有何好難受?」
月竹道,「公主自小在宮裡長大,見慣了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可董妃長在民間,怕是得了消息,又要難過一場了。」
永寧聞言,只微垂著雙目,良久,才輕聲道;「就看她自己,能否想開了。」
月竹想了想,道;「公主,您說皇上會如何安置那個宮女?」
「事已至此,皇上如何安置那宮女,還重要嗎?」永寧聲音輕微,語畢後又是說了句:「再說,若我沒有猜錯,想必太后已是下了懿旨,給了那宮女名分。」
元儀殿。
梁泊昭一直睡到午時。
宿醉後,頭疼欲裂,嘴巴里更是乾燥如火,他從床上起身,只按了按眉心,看著周遭的一切,眼底浮起幾分恍惚。再看向身旁,已空無一人,唯有床褥間卻是浮著幾分甜香,提醒著他,昨夜那一場歡愛,並非他的夢境。
梁泊昭下了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嗓子裡方才清爽。
聽到屋子裡的動靜,王公公慌慌張張的領了內侍進屋,小心翼翼的開了腔;「皇上,您醒了?」
梁泊昭在椅上坐下,他雙眸暗沉,聲音嘶啞;「昨夜,有誰來過?」
王公公心裡一咯噔,只道;「昨夜裡一直是老奴在皇上跟前服侍,沒....沒旁人....」
梁泊昭雙眸如刀,向著他看去。
王公公心頭大駭,終是忍不住跪了下去;「皇上,昨夜裡您喝醉了,嘴巴里一直說著胡話,老奴讓人去熬了醒酒湯,後來...玉姑娘端了醒酒湯,老奴嘗了後,讓她給您送了過來....哪知....哪知....」
梁泊昭竭力回憶著昨夜發生的事,然而無論他如何回憶,卻只想到自己與趙雲平在明月閣飲酒,而後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元儀殿,但他卻偏偏做了場夢,一場美夢。
醒來後才知,終究不過是個夢,凝香並未來過。
她到底還是沒有來找過自己,即便他將羅口村為她搬來,她也不曾來見自己一眼,到底是他想多了,自作多情,怕也不過如此。
梁泊昭合上眼睛,有些許的片段的在腦子裡閃過,在睜開眼睛時,他面色沉鬱,只道了句;「繼續說。」
「是...老奴在外殿聽到湯碗落地,忙領著小順子進了內殿,就見....見皇上....摟著玉姑娘...老奴不敢再看,只和小順子退了下去....皇上,這,真的,這.....」
王公公語無倫次,梁泊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說了句;「不必說了。」
王公公俯身於地,不敢多言。
「她現在在哪?」梁泊昭開口問了一句。
王公公一怔,小聲道;「皇上問的是玉姑娘?」
梁泊昭搖了搖頭,吐出了兩個字:「董妃。」
「老奴晨起時領了人去聽香水榭,本想著接娘娘和公主出宮,豈料在水榭門口遇上了袁妃娘娘,待老奴進了水榭,就聽董妃娘娘說,她改了主意,不想帶公主出宮了,老奴自然欣喜,剛想回來和皇上說,哪知....」
「哪知什麼?」
「哪知,太后娘娘下了一道懿旨,將玉姑娘封了美人,昭告六宮,皇上臨幸玉美人的事....也是傳到了娘娘耳里,董妃娘娘....方才已經帶了公主,去了朗園了....」
聞言,梁泊昭淡淡笑了,少頃,又是一笑,似是聽了個笑話,王公公心生懼意,只顫聲道;「皇上,您要捨不得娘娘,老奴這就讓人去將娘娘接回來。」
「不用,」梁泊昭搖了搖頭,黑亮的眼底漸漸浮起一抹刻骨的苦澀,只一瞬,那抹苦澀已被他壓下,就見他一曬置之,言了句;「走了好,彼此都落了個清靜。」
「皇上....」王公公身子一震,似是不曾想到梁泊昭竟會說出如此的話來。
梁泊昭坐了片刻,慢慢站起了身子,向著殿外走去,「這個位子,本就是孤家寡人,既是孤家寡人,朕受著便是。」
他心知,自己當初不當皇帝是死,卻從沒想過,如今當了皇帝,卻是生不如死。
凝香抱著九兒,一路上都沒有吭聲,目光只落在馬車一角,眼睛裡空空蕩蕩的,似是所有的感知都消退了,只餘下一抹酸澀。
他終究是皇帝,遲早都會臨幸別人,哪怕沒有今日的玉美人,也還會有蘭美人,珠美人,後宮佳麗三千,哪怕一夜一個美人,怕是整整十年,也輪不完吧....
凝香吸了口氣,將眼底的澀意壓下,情不自禁的將女兒抱的更緊,還好,她還有這個孩子。
他總算沒有那樣狠心,將孩子也從自己身邊奪去。
回到朗園,董家老小已是在園外候著了,梁泊昭在兵部給董懷虎掛了閒職,無需上朝,即可領的豐厚薪酬,而董父早被封為寧國侯,董母亦是寧國夫人,每月可得朝廷供奉,偌大一座朗園,倒也是潑天的富貴,並未隨凝香失寵而呈絲毫頹敗之勢。
凝香見著親人,只覺得全身都是鬆懈了下來,董母早已聽聞女兒在宮裡被皇上冷落,此時看著凝香消瘦的小臉,淚珠子一下便是落了下來。
凝香喊了一聲;「娘....」在沒有第二聲,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身子眼睜睜的軟了下去。
周遭的人都是駭破了膽,乳娘慌忙將九兒抱過,董母已是哭出了聲,田氏尚自鎮定,先讓人將凝香扶進了屋子,又是命人去請大夫,鬧了半日,朗園才算是安靜下來。
而凝香暈厥之事,已是有人將消息傳進了皇宮。
梁泊昭自登基後,玉秀宮雖選有秀女,卻不曾得皇上寵幸,而今元儀殿玉美人一朝飛上枝頭,以宮女之身一躍而成皇上嬪妃,短時內傳遍六宮,不消多久,就連前朝大臣亦是有所耳聞,不少大臣俱是紛紛期盼,就盼著這玉美人能一舉得子,懷上龍胎,儘快給梁泊昭誕育子嗣。
玉美人自被太后下旨封為美人後,便單獨住在了玉茗宮,太后本想由著此女抓住兒子的心,不成想梁泊昭卻連一次也不曾宣召過,太后明白玉美人容貌相似凝香,本以為為了這個緣故,能把梁泊昭的心給拉回來一些,豈料自那夜之後,梁泊昭竟是將玉美人拋之腦後,就好似從未有這個人般。
玉美人自己倒是鬆了口氣,那一晚,畢竟是她用了心計,趁著梁泊昭酒醉,使出渾身解數勾引才得了皇上臨幸。而後又生怕皇上憶起夜間的事,惱怒自己偷爬龍床,是以將事情鬧到太后那裡,便是想著依靠太后這尊大佛,來保得自身周全。果然,太后聽聞梁泊昭臨幸了她,當即就下旨將她封為美人,也算是得償所願。
至於龍子,她倒是不曾想過,哪裡能有那樣的好運,一夜間就能將孩子種下?
朗園,夜深沉。
凝香自打白日裡暈厥後,一直都是躺在床上,大夫已是來瞧過,只說了句娘娘身子弱,日後須得多加調養,其他的便是將心放寬,其他便也未說什麼。
董家上上下下都是誠惶誠恐,凝香雖是董家的女兒,可如今的身份終究還是皇妃,是皇帝的人,有了個好歹,誰能擔得起?
董母與田氏都是守在凝香床頭,盡心盡力的照看著,瞧著女兒憔悴的小臉,董母心中難過,不住的抹淚,直到管家匆匆前來,對著她開口;「老夫人,皇....皇上來了....」
董母與田氏聞言,都是大震。
凝香昏睡中只覺得累,渾身都在無丁點力氣,半夜時,她醒了一次,恍惚見自己床前坐著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一動不動,就坐在床前凝視著她,昏暗的燭光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卻也知曉他是誰。
她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了下來,幾乎分不清夢境還是真實,卻只覺得心痛,只轉過身子,將眼睛合上,不在看他一眼。
她不知他是何時離開的朗園,而後的幾夜,她總是服了藥便沉沉睡去,夜間再也沒有醒過,更是不知他來沒來過。待她徹底將身子養好,已是月余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