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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陵勒著韁繩,比趙長淮走得還慢了一些,看著這個場景。趙長寧騎在高高的馬兒上,穿著嶄新的緋紅官袍,戴紅綢花。側臉越發清秀如玉,削薄的嘴唇下頜,眉目間的雅致。加上又是探花郎,誰能不喜歡呢?
這樣的探花郎,他曾與他同處一室飲茶,還逼他與自己共乘馬車,握著他的手……
杜少陵輕輕地嘆氣。既然她不願意,他自然不會再逼她了。這樣的人無法囿於方寸的內宅里,還能怎麼辦呢。但他還是會好好看著她的,就算她不需要,畢竟以後的官場……那可都是男人的爾虞我詐啊!
趙長淮由於長得不錯,也收到了不少的花和手帕。他回頭看杜少陵落在後面,按下馬等他走上來問:“你想什麼呢?”
他的衣襟上斜插入一朵大紅的山茶花他也不知道。
杜少陵撥去了花,突然問趙長淮:“你哥哥得了探花,你一會兒可要祝賀他?”
“祝賀他做什麼,他這樣的性子,難不成還能在官場混好了。”趙長淮不甚在意道,“我家祖父應該會高興的,他得了功名後就能把長房撐起來了。我自小沒在長房長大,跟他們也不熟。”
“你倒不如跟你兄長交好,維護他一些。”杜少陵委婉勸他,“何必與他爭鋒相對呢,都是親的兄弟。”
趙長淮眸里光一閃:“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我家同你家不同,兄弟之間複雜得很。”
杜少陵又不可能說給他聽為什麼,只能說:“他如今畢竟是探花郎出身,身份不一樣了。”
遊行到了尾聲,簇擁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喜鑼隊和會館為他們放的鞭炮,熱鬧非凡。新科進士們在南門下馬,各家的馬車已經紛紛在此等候,準備接自家的進士老爺回去了。一般這時候接了老爺回去,都能討很多賞錢。
趙家的車夫小廝眼看著遊街的隊伍過來,早拉長脖子盼著兩位少爺了,家裡急著接回去接風呢!
第32章
狀元遊街的動靜這麼大,趙家大老爺,工部主事的兒子得了一甲探花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趙家。有人奔走相告,還有人竟然送來了探花及第的匾額。門房收不收都不敢說,趕緊跑去問趙老太爺的意思。
趙老太爺笑得合不攏嘴:“收了,如何不收!你再回給人家一兩銀子做跑腿費。”長寧這殿試的探花郎可來得不容易,這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他叫下人翻出一件最喜慶的團花袍穿上,還吩咐趙三老爺:“你叫人拿著花生、瓜子和銅板去外面發!鞭炮買回來沒有?”
趙三老爺說:“您放心,早就準備好了!”
原先會試不慶祝是怕殿試出現什麼意外,現在已經板上釘釘了,當然應該好好慶賀一番。
闔府皆喜,趙老太爺給每個僕人都發六十文的喜錢,另發豬肉六兩。大家都擠到了門口,等著大少爺回來的時候撒喜錢。長房更熱鬧,竇氏帶著幾個女兒去看狀元遊街了。宋嬤嬤和顧嬤嬤兩人就張羅著掛紅燈籠,貼紅布。就連趙長寧的被褥花樣都換成了登科及第。整得跟成親一樣喜慶。
趙長寧同趙長淮坐著馬車回來,門房的人看他倆的車到了,立刻點燃鞭炮噼里啪啦地放起來,緊接著紅籮筐里撒銅子,周圍住的百姓,家裡的僕人都在搶。趙長寧身戴絨花被人扶下馬車,喜炮響過,她才穿過紅紙和銅錢雨,覺得這儀式有點太隆重了。
她聽到門口熙熙攘攘的聲音,回頭一看,發現外面還擠滿了看熱鬧的街坊鄰里,甚至慕名前來看她的人。
“新科探花回頭了!好俊的探花!”
“快讓讓,我也要看探花。”有人還把自己的孩子也抱來了,希望趙長寧能為孩子以硃砂點痣,沾點她的文氣。
大家都是好意,趙府只是禮貌驅散,然後立刻關了府門,免得大家真的湧進來了。
趙長寧回來,先拜了趙老太爺,再回長房拜了剛回來的竇氏,從工部趕回來的父親。趙承義扶他的手有點抖,笑得嘴快裂了:“你快起來,你可是新科進士!”說罷拉著長寧的手,有些熱淚盈眶地說,“十年寒窗苦讀才有今天,我孩兒是好的,好!”趙承義花了很久才接受了其實他生了個聰明非凡的兒子這件事。
想到曾經還擔心他可能考不上,就覺得這擔心太可笑。這孩子豈止是考得上啊!
趙長寧想把自己胸口的大絨花解下來,竇氏卻不讓,攔著他仔細看:“剛才遊街,馬走得太快了!娘都沒有看清楚,娘再好好看看。”竇氏的鬢角已有絲絲白髮,看他的目光激動,與有榮焉。
長寧心裡一軟,笑道:“我剛才怎麼沒看到您呢?”
“這麼多的人,你哪裡看得到我!”竇氏笑著說。她好像才突然發出兒子比她高半個頭,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探花郎了。
幾個庶出的妹妹姨娘也一一道賀,不僅趙承義和竇氏高興,姨娘們也為他高興。
別的不說,只要趙長寧中了進士,他的幾個妹妹談婚論嫁的時候就能嫁得更好。以後在家裡,長房也無人敢小覷了。
外面有小廝來通傳,趙承義出去聽了,進來跟長寧說:“……你二姐夫、三姐夫都來給你道賀了。杜大人也上門來小坐,你是新科探花,要去正房拜見他才是。”
“徐永昌那物來了?”竇氏冷笑道,“連過年都不回門,這時候上門來做什麼?我兒才不見他。”
趙承義嘆口氣勸她:“這世道本來就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徐永昌怎麼也是你二女婿,他若是跟咱家的關係好了,不也能對二姐兒好些麼?你快帶著婆子收拾屋子,我看兩個姐兒應當也會回來。”
趙承義又看長寧:“你如今是進士了,父親也不必叮囑你什麼。你自知道怎麼做。”
趙長寧笑了一笑:“父親不用擔心,我知道怎麼做。”她帶著人向外走去,只看長房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而往來的下人更是對她恭敬有加。她突然想起寒山問: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如何處治乎?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你且看他。
長寧遠遠地就看到垂花門那處有許多人,其中兩個,一個長得竹竿一般的乾瘦身材,可不正是逮了錦雞,又捉鱉來送她的三姐夫許清懷。另一個是長得頗俊,一臉傲氣,穿了件錦繡福貴寶相花長袍的青年男子,這個就是徐永昌。
那徐永昌倒是一點不覺得生分,也沒覺得自己跟趙家撕破臉了。熟得像天天見一般,上前一步笑道:“恭喜新科探花!姐夫聽了好消息,這廂就立刻備了禮來看你。說來似乎三兩年沒登門了,沒得咱們郎舅兩個不聚聚的。對了……你二姐在後頭,她同你三姐坐馬車過來的。”
許清懷人瘦,被他擠到了後面。這下也恭喜道:“……小舅子,遊街的時候我也去看了,不過人太多,擠不進去!”
說起這事許清懷就激動。
原他對趙長寧好,當然是盼著他中進士的,他們家,再加上妻的趙家,算起來就這個小舅子還算有天分,希望都在這裡。偏偏隔壁的祝舉人每每以此取笑他,笑了小半年。搖著摺扇躺在涼蓆上笑,冬天在火爐邊烤火也笑他,就是拿他取樂的。
許清懷一直說不過他,憋得臉紅也蹦不出字兒來。結果等會試的名次下來,隔壁祝舉人榜上無名,趙長寧卻得了第二。祝舉人自此關門讀書,再不見客。換許清懷逢人就吹:“……我早說過了,我那小舅子是最好不過的人品才貌。天上的文曲星轉世,要當老爺的!偏偏他不信,衝撞了文曲星老爺,連個同進士都撈不著!”
從會試放榜開始,許清懷在鄉親里走路都抬頭挺胸,有精神多了。他多年沒考上舉人,但妻的娘家卻出了兩個進士,怎麼能不高興。說不定他跟趙玉妙努力一把,許家也能造出兩個進士來。
趙長寧只對徐永昌笑了笑,卻拱手對許清懷說:“姐夫太客氣了,要見我說一聲就是,何必去擠。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喝杯茶吧?”
許清懷有學問崇拜情節,連忙說:“使不得使不得,你是進士!該我請你!”
徐永昌的臉色不太好看,卻又不敢翻臉,仍然笑去搭趙長寧的話。這小舅子如今可惹不得的。
趙長寧同許清懷說了會兒話,道:“六安,你先帶兩個姑爺去家裡坐。”她還要去正房拜見杜大人。
這天可是忙得團團轉,街坊鄰里,或者是父親、趙老太爺的同僚好友都來拜見不說。原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一個個地找上門來跟她認。有的人趙老太爺也不知道怎麼稱呼,介紹的時候不得不說:“這是你二太爺家三表叔的連襟,你小的時候還喝過你的滿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