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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長寧眉毛微微一動,此人一口山西口音,瞧他胯下的馬又疲憊不堪,難不成是一路從山西疾馳過來的?她再仔細打量,卻看到他那雙靴子,那是軍營特有的黑靴,鞋底比普通鞋底厚半寸。柳刀胡同……正是太子所說的。
應該就是這個人了。
趙長寧面色不改地坐在院中曬太陽。這人沒等到柳刀胡同來人,卻又不肯把信交給老先生。但隨著時間越來越久,他就有些焦躁了。
老先生忍不住道:“閣下還信不過我麼?我在這裡坐館二十多年了,從沒有送錯過信。”
那人著實耐不住了,只能從懷裡拿出個包裹,遞給他:“除了柳刀胡同的人,就是給別人看一下也不行,可記清楚了?”
老先生點頭答應,一匹馬又從偏門疾馳出去了。
趙長寧這才起身,走到了老先生周圍,笑著問道:“老先生在此已經二十多年了?那我倒是有個人要向老先生打聽打聽。”
趙長寧跟老先生說了個,自己貧寒時被一位兄台接濟,一直心存感激,卻找不到這人的故事。
她與老先生邊聊天邊喝茶,茶水灌得多。時間緊張,趁老先生上個茅房的功夫,她已經迅速無比地解開包裹,探手進去摸出了封信放進袖中。等到老先生回來,才跟他感嘆道,“……可惜老先生不認得此人,我是找了多年也沒有發現他的下落的。今天說到這裡,怕要跟老先生告辭了。”
老先生大感可惜,跟她說:“……若有發現跟公子說的像的人,我一定告知公子。”
跟老先生辭別,趙長寧從後院走出來後,才拿出了信。這信與普通的信差不多,只是信封上寫了‘賢兄親啟’四個字。
究竟寫的是什麼?
這時候門口傳來熙攘的聲音,連會館主人都親自去迎接,似乎是有大人物來了。趙長寧把信放回袖子裡,準備行個禮就出去了。抬頭一看,卻發現門已經開了,會館的主人跟在來人的身邊走進來,來人竟然是朱明熾!
他被眾人簇擁,正好看到了趙長寧。
趙長寧立刻跪下請安:“二殿下。”
朱明熾看她在自己面前跪下,嘴角一扯:“竟然是趙大人,起來吧,我不想驚動別人。”
趙長寧站起身,朱明熾又沒說讓她退下,她只能站在他對面。不由地想朱明熾親自來山西會館幹什麼?總不可能是來聽戲的吧。
“趙大人來山西會館做什麼?”朱明熾卻先問她。
“取友人所寄的一封信而已。”長寧倒是一副非常自然的樣子,還略露信的一角,以表明自己的確沒有說謊。
朱明熾看了趙長寧所拿的信一眼,眼睛一眯,眉尖微挑。“哦?趙大人是來拿你的信的?”
“的確是下官的信,難不成殿下也是來取信的?”趙長寧已經將信收入袖中。
“我只是來聽曲而已。”朱明熾抱肩看著她。
“……此信是我早年結識的朋友所寄,故今日來取。”趙長寧又說了句。
“嗯,趙大人竟還有山西的故交。”朱明熾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長寧拱手:“那下官告退了。”
“既然大人要忙著拿信,那我不打擾大人了。”朱明熾側身讓她。
這時候響起了唱戲的梆子腔,朱明熾似乎頓足聽了片刻,才跨過門檻離開。
趙長寧也隱約聽到了高亢的唱腔,帶著塞外的蒼涼,千變萬化,婉轉動聽,唱的是楊家將征戰沙場的故事。山西的戲曲,朱明熾在山西邊關保了邊疆八年,肯定對這個很熟悉吧。
她也聽了很久,才從側門出去。
朱明熾站在後院,唱腔依稀可聽,他閉眼仔細聽著。旁邊有人低聲道:“殿下,方才趙大人拿的信封不是咱們的麼!您怎麼……”
剛進來的時候,朱明熾就知道她拿的是自己的信,不過笑著看她搞什麼明堂,偷拿別人的東西,還不知道主人就在她面前。
院子裡伏地跪了一群人,面對親自到來的朱明熾噤若寒蟬。
朱明熾淡淡地道:“隨她高興吧。”他看著手裡的信封,居然是一笑,“反正……她也拿錯了。”
山西那邊的邊疆會一次給他送三封信,只有一封是要緊的,其他的都是掩人耳目之用。若不是這些人出入府會惹人懷疑,朱明熾也不會借山西會館來傳信。方才雖然只有一瞬間,他已經看清楚了,要緊的那封信上會有個紅臘封印,但趙長寧帶走的那封信上並沒有。
第54章
當趙長寧回到趙府之後,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山西會館……朱明熾曾在山西多年,送信的人是軍營的,而且朱明熾還親自前去會館。
這封信是朱明熾的!難怪方才她覺得朱明熾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看到自己拿走了他的信,還裝作是自己的,不知道心裡怎麼想。
如果剛才朱明熾發現她拿了他的信了,卻還讓自己拿走了……
趙長寧立刻將信封拆開,果然,這封信不過是普通的信件,寫的也只是些邊疆瑣事。
長寧喝著茶沉思,方才太過匆忙,她也沒有檢查那包裹里是幾封信。朱明熾為人謹慎,傳信都不走自己的府邸,可見裡面是設了個障眼法的。說不定有四、五封信,只有一封是真的。她那時候行跡匆忙,竟然沒有全部拿走。
她看著那封信片刻。
眼下她的處境其實很危險,一方面她不能得罪朱明熾,否則可能是魚死網破。另一方面,太子殿下肩負她的抱負,有仁君之相,她也有輔佐太子之心。所以她只能在這兩個人之間周旋,儘量保全自己,若能擁護太子殿下登基最好。若不能的話……朱明熾上位,她也要保全自己。
其實趙長寧很希望太子殿下能制住朱明熾,最好能殺了他。那麼,她的秘密就能永遠掩沒在這個人口中了……
筆尖懸著的一點墨晃悠地滴入了盤中,慢慢地暈開。趙長寧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提筆給太子殿下寫了一封信,讓人一併給太子殿下送過去。此人謹慎異常,太子殿下若是想制住他,恐怕還要下苦功才行。
春來破冰,萬物萌發。日頭漸漸地暖和了,按往年的習慣,每年開春之後皇家會有一場春狩。
太子殿下剛被從宗人府挪出來,皇上召見了兩次,父子之間的關係是漸漸回暖了。這次春狩,皇上便特意帶四位皇子出行,連尚才五歲的五皇子也帶上了。
趙長寧正在給五皇子上課,朱明謙便帶了她一起前去。
三月春狩是早就有的習俗。獵場是一片原野混雜林子,羽林軍常在裡面放養野兔、山雞之類的野物,給這些爺獵著玩。至於裡面原來的野物,早就被清理乾淨了,免得哪個不甚傷人,他們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到了獵場,趙長寧先下了馬車,朱明謙便向她伸出了短胖的小手,趙長寧抱了他下來。
她抬頭看去,林海原野,廣袤的原野上松柏成林,映著春日斜斜的陽光,晨曦在原野上照出大片大片暖和的橘色光。獵場裡已經來了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朱明熾,他騎在一匹高大的馬上,回頭凝望著一望無際的晨曦。穿了身戰甲,背後領著禁衛軍。
“殿下要過去給二殿下請安嗎?”長寧問朱明謙。
朱明謙搖了搖頭,輕輕說:“太子哥哥說,以後要離二哥遠一些。”
朱明熾卻看到了他們,他將馬頭一牽,朝他們這邊跑了過來。趙長寧身側的人立刻跪下給二殿行禮。只見他翻身下了馬,戰甲在晨曦中顯出一陣金屬冰冷的光,他的帶疤的側臉也顯得冷硬了幾分。
他的渾身卻有種氣魄,大概平時是感覺不到的。只有身穿戰甲,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二哥。”朱明謙終於還是含笑喊了他。
朱明熾也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五弟也來了,一會兒可要獵只雉雞才行。”
幾個弟弟里,朱明熾也獨對這個最小的弟弟好一些。他低下身,從懷裡拿了個東西給他:“二哥送給你的。”趙長寧看到朱明熾從懷裡拿出來的是一隻糙編的小雞,大概是上次朱明謙喜歡,所以才編了給他的吧。
朱明謙立刻笑著接下了:“這個真好看!”
“你喜歡就好。”朱明熾大手揉了揉弟弟的頭,也沒看他身邊跪著的趙長寧,又上了馬離開了。
朱明謙看到朱明熾走後,隨手把東西扔給了伺候他的嬤嬤,似乎並不在意。
趙長寧凝視了那隻編得精緻的小雞一眼,突然想到自己那只會吐舌頭的小狗,問朱明謙:“殿下,你不喜歡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