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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廉聽到這裡,眼裡露出一絲冰冷犀利的光:“我以前……雖不說是多正直的清官,卻也知道凡事可為不可為,拿貪污皇陵餉銀,嫁禍同窗官員來栽贓陷害我,當真是恥辱!那隨從我素日待他不薄,沒想竟如此容易投靠了別人。”
趙承廉也知道時間緊迫,嘆了口氣繼續說:“我有謝楠貪污的證據,足以洗刷我的罪名。但都察院都是他們的人,連錦衣衛也想置我於死地……我自然不敢拿出來。”
“證據您放在哪兒了?”長寧問。
趙承廉道:“放在詹事府的抽屜中,我也是後來搜集到的,本想著人已經死了就不必上交了……”
趙長寧一頓,然後看著他說:“二叔,您詹事府、家中書房我已經派人搜查過了,什麼東西都沒有。”
趙承廉也回過神來,他們抓他的時候,自然已經把他的東西清理得一乾二淨了。趙承廉頓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長寧卻沉思了片刻:“您告訴我證據是什麼方面的,我再替您去查就是。謝楠與河工商人可有信件往來,藏銀地點。還有您的隨從,既然敢誣陷您,要麼是受了錢,要麼是家人被威脅。您告訴我他籍貫何處,我去找證據。”
果然還是他查案子的思路清晰,甚是聰明!
趙承廉細細說來。長寧多年讀書已經練就了聽過不忘的能力。大致記下來來,本想再詳細問些證據的問題,卻聽到有動靜響起。
“我得先走了。”長寧低聲,左右一看,立刻後面的過道避去,躲在刑訊室里屏住呼吸。不過已經太晚了,火把的光亮很快亮起,大群的護衛湧進來,將周圍照得無所遁形,看來是早就有所準備了。
隨後進來的一個是陳昭,另一個是都察院的官員,將趙長寧所藏之處團團圍住,她倒是沒地方躲了。
長寧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倒是還算鎮定。
陳昭從下屬手裡拿過火把,湊近了照她的臉,冰冷地笑了笑:“這不是趙大人嗎?怎麼,想劫獄嗎。”
趙長寧淡淡道:“陳大人此言差矣,我若想劫獄,二叔自然不會還在牢里。”
“身為大理寺的官員,知法犯法,想必趙大人比我更清楚究竟該如何處置吧。”陳昭好不容易抓到了趙長寧的錯處,很想置他於死地,於是逼問道。“你潛入都察院,是不是想跟你二叔串通,你也是他的同黨,好救他出獄的?”
陳昭早知道都察院有人吃裡扒外,通了趙家的人,那個人沒逮到,反倒是逮到了趙長寧。簡直就是意外收穫。
他手一揮,立刻就有錦衣衛衝上去壓下趙長寧。她畢竟只是個女人,手骨捏在身後擰得生疼,立刻被壓下來。旁邊趙承廉也聽到了動靜,嘶啞地大喊:“陳昭,你有什麼沖我來,別動長寧!”
陳昭嘖了一聲,他沒管趙承廉說什麼,倒是趙長寧的眼神冰冷至極,讓他很不舒服。很快他決定不殺趙長寧,不如留她在這裡,享受一下刑訊室的這些刑具好了。
陳昭走到她面前,意蘊悠長地笑道:“既然趙大人不肯說……那麼趙大人身為大理寺丞,想必對這些刑具也是了如指掌的吧?趙大人說說,我若是施在你的身上,這該是什麼滋味呢。若是趙大人向我求饒,我說不定還會放過你。”
趙長寧看著他那張與陳蠻相似的臉,冷笑道:“你不過是個陷害別人冷血無情的畜生罷了,休想我求你!難怪這些年落得眾叛親離,幼弟失散,連個下落都找不到的下場!”
陳昭皺眉,突然就變了臉色,然後一把擰住她的喉嚨:“什麼幼弟——是誰告訴你的?”
趙長寧不過就是想拿這個吊著陳昭,沒想竟然真的抓住了陳昭的七寸,看來那個弟弟,對於陳昭來說是真的很重要。她自然不能說實話,因為她不知道陳蠻究竟是不是他弟弟。
她繼續說:“蠻字——陳大人應該知道吧?”她只用一個模稜兩可的名字來告訴陳昭。也許這個名字代表他所恨的庶弟,也或許代表的是他的親弟弟。
陳昭一開始以為趙長寧是說謊吊他,但當趙長寧說出蠻字之後,他心裡就已經確定了幾分。弟弟的辱名就是蠻兒。這些年他從未停止過找尋弟弟,他最親密的親人就是母親和胞弟,不是一個母親肚子裡出來的算什麼兄弟。母親因為弟弟的事,這些年精神也不太好,所以弟弟算是他唯一有感情寄託的親人了。他心想著這些年弟弟在外面肯定流離失所受了很多苦,他得把弟弟找回來,好生地對弟弟。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陳昭繼續冷冰冰地問,“說清楚!他在哪兒?”
趙長寧如何肯說,閉嘴不答。
陳昭平息了怒氣,冷笑道:“既然趙大人什麼都不肯招,那就別怪我動刑了。”
說罷叫人準備了鹽水皮鞭子過來。他試了試軟硬是否合適,沾了鹽水撩起就往趙長寧身上抽!啪的一鞭子毫無緩衝,長寧疼得嘶了一聲,立刻就覺得傷口火辣辣的,疼得出奇!她咬住牙忍了。但沒等她緩口氣,第二鞭、第三鞭緊接著就抽了下來。
她來這裡本來就是冒險的,早就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打算,打便打吧,該受的總是要受的。既然她答應了祖父要救二叔出去,自然知道會面對什麼。
都察院豈是這麼容易能闖的地方,所以她讓都事先走了,早料到會被抓。但只要知道了二叔所說的證據,能把他救出來,被治罪也無妨。
趙承廉被關在牢里,大概也猜到長寧在挨打。這個侄兒一向是細皮嫩肉的……他氣得渾身發抖,這些人欺人太甚!如果他不是身陷囹圄,他可以衝出去保護他,但他只能無力地抓著囚牢嘶喊,竟生生出了眼淚:“你們不要打他!我什麼都招了,別打他!”
趙長寧本想說“陳大人若繼續打,那這個人在哪裡,我是永不會告訴你的”。但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遠在皇宮,有個人快速地穿過了抄手遊廊,在台階前跪下道:“陛下,陳大人抓住了趙長寧,正在……嚴刑逼供!”
堂上的帝王,失手打翻了放在面前的朱墨。
他盯著面前那攤朱墨許久,暈染開的朱紅色,沾濕了他的奏摺。
“帶金吾衛,去都察院。”朱明熾隨即面色速冷地從龍椅上站起來,自己繫上了斗篷。“都察院給我圍住,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准出入!”
“陛下!”那人道,“都察院大牢那樣的地方您去不得,況且此事夜深……”
“滾。”朱明熾一聲冷斥,沉著臉往外走。
……
十多鞭子之後,陳昭停手了。他把鞭子扔給下屬,再度走到了趙長寧面前,捏住她的下巴,看著傷痕累累的趙長寧柔聲說:“趙大人,兩件事你要交代清楚,第一,你潛入都察院是做什麼的。第二,那個名叫蠻的人在哪兒?”
“第一,無可奉告……總之我沒有劫獄,最多只是違抗皇令,自然有皇上來處置我,還輪不到你陳昭。”趙長寧聲音斷續地說,“至於第二條,恐怕要麻煩陳大人放我走之後,才能以實相告了。陳大人想必知道,我這個人意志堅定,尋常的法子恐怕是讓我張不了口的,陳大人恐怕也會落得個殘害朝廷官員的名聲。”
她抬起頭,血痕沾染衣襟,笑容卻好看得有幾分凌厲。
她早準備好了,讓他打一頓,然後放她走。
陳昭冷哼了一聲,他正想再試試趙長寧的嘴有多硬,突然外面有人慌張地跑進來,跪下稟報:“大人,皇上……皇上御駕親臨!”
皇上過來了!這怎麼可能,大牢是什麼地方,深更半夜的,他怎麼會過來?
陳大人私自打朝廷命官,這畢竟是私刑。
眾官員正疑惑,只待一聲‘皇上駕到’,眾官員紛紛跪下。陳昭自然也跪下了,長寧模糊聽到他來了,倒是說不出什麼感覺。
更加明亮的火把很快就涌了進來,大量金吾衛湧進來包圍了牢房。披著灰鼠皮大氅,戴金冠的高大男人自分開的金吾衛走進來,英俊的左額上一道傷疤,正是朱明熾。此人一出,便是無形的壓迫向人襲來。
在場諸人,不少是第一次面見到皇上聖顏,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都察院裡。一眼不敢多看,嚇得伏地發抖。
“皇上,微臣抓到趙長寧夜探都察院……”陳昭正欲辯解,卻發現朱明熾根本就沒有聽他說。
朱明熾看著傷痕累累的趙長寧,便是她想殺自己的時候,他都沒有動過她一根汗毛。如今不過就是夜闖都察院而已,闖都察院怎麼了,只要她願意,她想闖皇宮都隨她!只要她想當,這個都察院都御史的位置他都能讓她當。陳昭竟然敢打她,還把她打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