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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是誰,刑部紀賢紀大人啊。”
長寧看著成摞的案卷久久無言:“少卿大人這是把紀大人定的案子都給我了嗎?”
“正是如此,以後所有紀大人的案子都由您負責審查。”徐恭說,一邊給她打扇,“大人,大家都很期待!”
趙長寧看著那些案卷……沈練……對她很有信心嘛!
不管沈練是如何折騰趙長寧的,他倒也說話算話,一個多月之後,趙長寧任大理寺正的批文就了下來。而陳蠻的三司會審也開始了。趙長寧還沒有資格參加三司會審,只有等升入大理寺丞這一級別才有資格參與。聽說陳蠻是當堂被無罪釋放了。
不用結果傳來,趙長寧就知道他被無罪釋放了。
當堂釋放的那天,陳蠻就出現在她面前,一聲不吭地幫她把成摞的案卷搬上了馬車。
然後陳蠻就轉身,在她面前半跪下來說:“日後陳蠻就隨身服侍大人,望大人勿嫌棄才是。”
看著他健壯的身影,起伏的肌肉線條,甚至那張俊俏的臉,趙長寧自然絲毫不懷疑陳蠻很能打,甚至很吸引小姑娘的目光。但她的確不需要:“陳蠻,為你伸冤不過是我的司職,你實在是不必報恩。不如我送你些盤纏你回通州去吧。”
“我在通州已無親人……實在沒有回去的必要。”陳蠻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自嘲。“果然……就連大人也嫌棄我麼?嫌棄我喪父喪母,無家可歸,無人敢要。”
他露出衣裳的那部分還能看到交錯的傷疤,可能傷才好不久。
“你……”趙長寧頓時語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陳蠻想報恩她理解,但是她當真不想要個男子貼身跟隨她。否則行事會很不方便的。
第41章
長寧不想收他,可陳蠻這人卻固執,每天都跟著她。
夏天的天空說時晴說時雨,長寧剛處理完一堆卷宗要回府,就看到外面陰雲密布。不一會兒隆隆的雷聲滾過來,天際泛白,樹稍在風中搖動,豆大的雨點就這麼砸在地上、屋檐上。
長寧抱著案卷匆匆上了馬車,只見很快就暴雨如注,街上已經看不到行人了,屋檐落雨成簾,地上匯聚起一股股小水流。
“快走吧,今天還要回去拜見祖父。”長寧叮囑車夫,將有些微濕的袖子捲起。
車夫卻欲言又止:“大少爺,外頭那個……還等著您呢。”
趙長寧沉默,挑窗簾看。回望過去大理寺已經關門了,因為天色昏黑,門檐上掛了兩盞風雨中飄搖的燈籠。那人果然就站在後面,雨打在他的身上。好像與別人都隔開了一個世界,只有一道沉默而孤獨的影子。無人要他。
長寧抿了抿嘴唇,道:“莫管他,走吧。”
“大少爺!”車夫從來不知道他們家大少爺是個心腸如此冷硬之人。
“少爺的話你也不聽了?”長寧淡淡地看他一眼。
趙長寧的話在趙家,還是毋庸置疑的。車夫只能無奈地揮起馬鞭,馬車很快在雨中跑了出去。
陳蠻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馬車走遠,驚愕慢慢地變成了失落。冰冷的雨水沿著身體慢慢流下來,他看到別人的院落里透出的暖黃燭光。他孤身一人,於這世間來說只是一個人罷了。
陳蠻自嘲地笑了笑,心裡竟然連情緒都沒有了。他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頭頂的燈籠。
“你是傻了嗎!為何不找地方躲雨!”有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陳蠻抬頭看,趙長寧穿著身青色官袍,清俊雅致,玉一般的膚色。旁邊是車夫給他撐傘,他的眉頭蹙著,長身站在他的面前。
陳蠻不說話。
“好!”趙長寧卻嘆了口氣,然後語氣嚴肅許多,“既然你非要跟著我,那我問你,你是否真的會忠誠於我?甚至以後可能要遇到殺身之禍,你也不會退縮?”
假使有一天她真的被外人所知曉,那麼一個欺君之罪恐怕是免不了的。丟官丟命都是小事,甚至可能會殃及家人和朋友。
陳蠻卻定定道:“大人,您太小看我了,我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趙長寧恨自己的心軟,她恨不得自己心腸能越硬越好,留這樣一個人在身邊,簡直是百害而無一利。但陳蠻這個人也太執著了。
兩個人坐在馬車裡,趙長寧把自己的披風遞予他:“你把自己身上的雨水擦乾淨,舊傷未好,小心風寒。”
陳蠻捏了一會兒沒動,趙長寧就說:“你以為你是鐵打的麼?”
陳蠻才開始擦自己身上的雨水。
等到家中,長寧便讓六安帶陳蠻下去換身衣裳。她先去正堂給趙老太爺請安。
今天是十五,逢家族宴席。
趙老太爺知道她升任大理寺寺正的事,笑得直捋鬍鬚:“不愧是我趙家孫兒,好,好!”
“我聽說,是少卿大人特意上書為你升任大理寺寺正。你既受人家的恩,也要回報才是。”趙承義則叮囑兒子。
長寧應了父親的話:“孩兒心裡有數。”
一會兒後,趙承廉才從詹事府回來,還穿著官服,肩膀都被雨淋濕了。
眾人紛紛放筷,趙承廉卻看了長寧一眼說:“長寧,你跟我進來。”
趙長寧也不知道二叔叫她為何事,放了筷子跟進去。只見趙承廉已經坐在太師椅上,端了杯熱茶喝道:“我聽說,顧章召的案子是你辦的?”
趙長寧道:“正是,不知道二叔叫我進來是因……”
“顧章召私賣鹽引的事被三司會審的都察院官員發現了,上報聖上,竟牽扯進去二十多個兩淮官員,還與戶部官員有勾結。發現這些鹽官竟已經攪得兩淮鹽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聖上知道後氣得大發雷霆。”趙承廉接著道,“他這兩年龍體抱恙,一氣竟受不住,臥床了。”
長寧抬頭看著趙承廉。
“這幾年朱明睿動作愈來愈多,他舅舅是山西總兵,母親又是貴妃,太子殿下總要忌憚一些。聖上龍體有恙,正是朝廷動盪的時候……”趙承廉沉吟一聲,“你在大理寺更要多加小心,大理寺魚龍混雜,各方勢力說不清楚。咱們家是太子一系,以後若太子殿下繼承大統,便是咱們家飛黃騰達之時。但若太子殿下的前程有差池,我是詹事府少詹事,我們家首當其衝要受害……你可記住了?”
“長寧都記得。”趙長寧應道。
趙承廉是想告訴她朝廷的一些動態。
“那……二皇子呢?”長寧想了想,突然問。
難得他會問自己問題,趙承廉看他一眼,淡淡道:“二殿下是有軍功在身的人,朱明睿那邊拉攏得比較多,如今看來,二殿下似乎是擁護朱明睿的……別的就沒有什麼了,二殿下這個人本身也比較低調,倒是不足為懼。”
趙長寧從正堂退出來,看著抄手遊廊外已經淅淅瀝瀝的小雨。
等她從宴席回到竹山居,陳蠻已經拾掇好了。他穿了件長袍,更加顯得俊帥,走出去這氣勢,一不注意人家說不定會以為是哪家的公子。長寧發現屋內的兩個大丫頭在偷偷看他。
“你們二人先下去吧。”長寧想要歇息了。
看到長寧要就寢了,陳蠻自然無比地走到她面前,要為她脫靴子。
“不必了!”趙長寧立刻捉住他的手,“我留下你還有個條件,你不必貼身伺候我。現在已經晚了,你快出去休息吧,我叫他們給你安排了住處。”
“大人,陳蠻貼身隨侍,自然要與您睡在一起。”陳蠻卻道,“我睡踏板就可以了,您半夜有事可以叫我。我聽說兩淮鹽官落網不少,怕對大人有怨言,大人得需要貼身保護。”
趙長寧瞪著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陳蠻直起身,竟從上俯看著她,輕輕地說:“快睡吧。”
趙長寧未戴發冠,又未穿官服,就這樣躺在床上準備睡了。臉竟然有種清嫩之感。陳蠻看著竟覺得心裡微微一動,覺得大人竟然有點像女孩子,執拗而冷淡。
長寧輕輕咬牙,剛才就應該讓他在外面被淋死算了,為什麼要心軟!這哪裡是找個僕人,找個管家還差不多,堂而皇之地開始管她的事了!
她將帘子放下,總算才有一方清淨的空間。闔上眼,想著明天一定說服陳蠻。
這晚她睡得並不好。
似乎外面又開始狂風大作,雷雨交加了。
夢裡她又置身於金鑾大殿之上,只是這次她位列九卿之內,穿著革帶佩綬的規整朝服,而殿內寂靜得無人敢言。她聽到的是一道聖旨:“……貴妃章氏,事朕多年。達明幹練,深蒙聖恩,曾委以重任;然其恃恩而驕,縱私慾,進讒言,結黨營私,弄權後宮。冒天下之大不韙,實屬十惡不赦。今革除其一切封號,發由刑部問斬,其親眷等一併收監,擇日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