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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有一位臣子出列,持板芴道:“皇上,微臣有本啟奏。”

    朱明熾見說話的是刑部給事中,言官。便頷首道:“准奏。”

    刑部給事中隨即拜手說:“微臣參,大理寺丞趙長寧,排擠同僚,以權謀私,收受賄賂,擾亂朝綱!”

    這話一出,頓時朝中官員微議聲起,朱明熾頓時也抬起了眼皮。

    趙長寧雖然官職不高,但朝中官員基本還是有所耳聞的。不僅因為他是探花郎,又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當了大理寺丞。而是現在他的家族裡,他二叔趙承廉任詹事府詹事,他七叔周承禮任都察院僉都御史,作為一個外來的家族,眼看著就在京城站穩了腳,威脅到了不少人的地位。仕途的資源就這麼多,肥差就這麼些,有的家族往上升,勢必會跟原來的大家族發生矛盾。趙家早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朱明熾聽到這裡坐正了,淡淡問:“愛卿此言可有證據?”

    “若鐵證如山,料得他也不敢抵賴了!只是微臣雖然沒得到鐵證,卻有間接人證,能證明趙大人收受賄賂的證據,已經被趙大人授意損毀了。”這位給事中語出驚人,“如此,臣還想懇請皇上徹查,究竟是誰當初幫趙大人損毀了證據。”

    周承禮面色看不出什麼,他隨即也上前一步,微笑道:“鄭大人這話輕巧,既沒有鐵證,而有的只是空口說白話,何來徹查一說?鄭大人在其位謀其事,既然是刑部給事中,管的自然是刑部的事,如何越俎代庖,去管了大理寺?”

    眾所周知,刑部和大理寺是常年的不和。

    鄭大人卻冷冷道:“趙長寧是周大人的家眷,恐怕才是周大人出言庇護的原因吧!”

    周承禮一笑:“本官乃是都察院僉都御史,督察官員是我的司職,自然應該管了。倒是鄭大人,恐怕於立場上說不過去吧?”

    “你!”鄭大人被周承禮的話一堵,又拱手道,“微臣再參一言,朝中本就有舊制,親眷官員四品以上者不得同朝為官,必要有人避嫌遠調,如今趙家是否也該遵此法?周大人為四品都察院僉都御史,趙大人為詹事府詹事,不該同在京為官!”

    趙承廉聽此言,出列一步道:“周大人雖與我趙家淵源頗深,卻也並非親眷。皇上,鄭大人這話實在牽強!”

    文官中更前列一人,工部尚書宋宜誠拱手說:“微臣倒有一言。眾所周知周大人自幼無父無母,在趙家長大,與趙大人情同兄弟,怎麼會只是淵源頗深而已。如此,卻算得上是親兄弟了。”

    趙承廉做官多年,當然也不是吃素的。“皇上,兄不兄弟的,只有上了族譜才算得數。周大人雖然是在趙家長大,但我父親早年怕周家一脈斷送,從未讓周大人改姓上趙家的族譜,怎麼算得上是兄弟!難不成微臣在鄭大人家住幾日,也算是鄭大人的兄弟了?”

    鄭大人面色難看,趙家這兩兄弟,個個口才了得!難怪能升遷迅速,成為皇上的心腹。

    一時間倒沒人再說趙長寧的事了。

    宋宜誠看了鄭大人一眼,示意他莫要跑題了。周承禮和趙承廉是難啃的骨頭,兄弟二人都老謀深算,對於同朝為官這件事應該是早就有打算了,跟他們作對不得好處。那鄭大人自然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又拱手:“皇上,就算兄弟同朝為官一事暫時不提。但是大理寺執掌天下訴訟,決不可出現貪贓枉法之人,還請皇上徹查趙長寧!”

    既然對付不了老的,那便來對付小的。這個年輕生嫩的總比老的好對付!更何況這個年輕的倒也不算是皇上的心腹,應該不會袒護。

    哪料這時候大理寺少卿沈練也出列一步:“皇上,趙大人乃我大理寺之人,真有什麼行差踏錯之處,也該由我大理寺先來管。斷案講究人證物證,鄭大人既然沒有鐵證,隨便找人來污衊了趙大人,誰又知道呢!”

    沈練也是很護短的人。大理寺的人自成小團體,都以清正廉明著稱,在場這些人誰能不貪?趙長寧不知道比他們好了多少倍。

    朱明熾一大早就聽他們爭執,他一直沒說話,手珠轉動:“行了,都別說話。”

    朱明熾最近用宋宜誠來牽制章首輔,所以十分抬舉他,就連他女兒,在後宮都是最出風頭的。趙承廉有些擔心,長寧會因此而被牽連。雖然都是當初打下天下的功臣,但宋宜誠對朱明熾來說用處更大,他不會拂了宋宜誠的臉面的。他見帝王久久的不說話,越發忐忑。

    朱明熾許久才淡淡說:“既然沒有鐵證,空口無憑,那就算不得數。等有了鐵證再上摺子吧。朕還有道治吏的法令要頒布,這些瑣事暫時不提了。”就這麼把此事給推了過去。

    宋宜誠面色難看,皇上怎麼會袒護了趙家?

    面色同不好的還有周承禮。如果朱明熾順水推舟了,真的讓長寧下獄,那他有的是辦法把長寧救出來。只是從此以後,長寧就不能再做官了……她的一切,都要掌控在他的手中。所以剛才他沒有言辭激烈地對付鄭大人。

    但朱明熾卻出言庇護。那此事就不簡單了。

    下朝後,周承禮去了御書房。朱明熾坐在寬闊的龍椅上,身著袞冕服,端著茶杯喝茶。這讓周承禮想起第一次看到朱明熾的時候,他到白鹿洞來找他,也是這樣閒適的坐姿。

    “先生找我何事?”朱明熾笑問,但凡四下無人的時候,朱明熾仍然尊稱他為先生。

    “微臣怎擔得起陛下一句先生,”周承禮說,“只是為我那不成器的侄兒,來替她求個情。”

    “貪墨的事,朕既然已經說了不必追查,自然就不會計較。”朱明熾道。

    周承禮一撩衣袍跪下:“微臣還有一事相求,皇上乃一國之君,侄兒不過一介小官,皇上……應該是早已知道侄兒的身世。若皇上放侄兒一馬,即便是讓她辭官也行,微臣願為皇上效勞,肝腦塗地。”

    朱明熾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看著周承禮良久,低嘆了口氣:“周大人,想必是非常的愛憐您這個侄兒吧。”

    他與周承禮共事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周承禮的性子是何等的高傲,就算為他籌謀天下,也從來沒有對他低頭過,兩人的交往一向很平等。朱明熾對於有才之人向來敬重,他能三顧茅廬去請周承禮,對於這點小事他也不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當年在軍隊裡,他摸爬滾打了八年,才懂得這些收買人心和制衡之術。

    如今,周承禮為了趙長寧的事,竟然來求他。

    “她所犯之罪,連累你們整個趙家都夠了。”朱明熾靠著椅背道,“只是她這官做得好,自然這個官就會一直做下去的,朕也不會為難她,更不會讓她辭官的。”

    朱明熾的神情倒是似笑非笑的。他怎麼會讓長寧辭官呢。長寧有多想做官,他是很清楚的。

    否則以她的性子,何必委曲求全,恐怕早就不耐煩他了。她希望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朱明熾便不說,將一切送給她掌控便是了,偏偏她時常不知好歹,覺得他有什麼不軌意圖。

    這話沒有迴旋的餘地。話裡有話,話里套話。

    良久後周承禮站起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放心了。”他退出了宮門之後,臉色就變得漠然了。

    他一路沿著台階往下走,隨從跟了上去。聲音極低:“七爺,按照您的吩咐。已經在寶慶府救下了原太子,給了太子一把劍。他看了竟不說什麼,一刀就插自己的手臂。那狠勁……倒真跟原來截然不同了……”

    “做得好,讓太子好生養傷吧。”周承禮輕聲說。

    ——

    等這日回去之後,趙承廉卻立刻叫人把長寧叫了過來,告訴她朝中發生的事情。

    饒是趙長寧性子平和,也不禁的驚怒:“當初蔣世文之事連累我,料想他們對我們趙家恐怕知根知底,竟憑此不凡青紅皂白,參我一本!致使真正貪污受賄之人逍遙法外!”

    趙承廉道:“長寧稍安勿躁,我與你七叔為你求情了,你們大理寺少卿沈練也為你說話了,他也是不想看到你被刑部給事中誣陷。”

    趙長寧知道沈練雖然平時對她不怎麼樣,一到關鍵時候還是會護短的。她道:“侄兒知道,擇日必定親自去謝謝沈大人。不過此事,他們便這麼算了嗎?宋大人是因為您要升遷禮部侍郎,占了他門生的位置,而算計於我們家,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趙承廉說:“他們自然不想算了,還要重諫你。我原以為你難逃被停職查辦,倒是沒想到皇上竟袒護你,將這件事推說過去了,不再提起。”

    趙長寧倒是一怔:“他如今,不是正在重用宋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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