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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雅間裡頭布置得得極為奢華,絨毯鋪地,檀色細葛布幔帳垂下,正對一張羅漢床,多寶閣上珍品琳琅滿目,其間還有整塊的羊脂玉雕成的觀音手,用檀木做底放在架上,光是這個東西都價值連城。裡面坐了一群人,方才看到的魏大人就在其中。有個面容姣好的姑娘在彈琵琶。
這些人杯箸換盞,相談甚歡,好一派奢靡景象。
當趙長寧把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掃過的時候,瞳孔微微一縮。
這人穿了件右衽長袍,依舊戴著麝皮護腕。額角有一道疤,五官俊秀而凌厲。朱明熾竟然在這裡!
他似乎沒有聽曲,一邊喝茶一邊和對面的人說話。這人拿茶杯的姿勢很獨特,指夾茶杯杯沿,手骨長而骨節突出。長寧想起軍營里的人就是這么喝酒的。隨後她發現他對面的也是熟人,竟然是三皇子朱明睿,上次獵場上見過一次。
這弄玉齋究竟什麼來歷?二皇子和三皇子為什麼在這裡私下見面,趙長寧心裡瞬間就轉過了念頭。
“大人,人給您找來了。”隨從上前拱手對魏大人道。
魏大人回首看她,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過來。”
雖然朱明熾在場,趙長寧倒沒有慌張,要不是極熟悉她的人,現在是肯定認不出她的。但她心裡也沒底,要是朱明熾真的認出來了呢?這個人要是真的如她夢裡一般,應該是個心性應該是相當可怕的人,怕百轉千回別人也不知道的。
她慢慢走到這位魏大人面前,想起上次圍獵的時候,這位魏大人還跟著三皇子打了頭野豬,當時她可想不到有這樣的事。
魏大人見她走到自己面前,輕笑道:“爺買了你如何?你們娘子開多少銀子,爺一個子兒都不會還。”
這樣的樂jì班子,多半也是揚州瘦馬來的。若是有機會飛上枝頭,幾乎是沒有人會拒絕的。
趙長寧道:“魏大人不必,我家中有良田,倒還不至於要給別人做小。”
“爺又長得不難看。”這魏大人就說,“爺一看你就喜歡了,忍不住要親近你,你為何不願意?”
趙長寧漠然地道:“但我不太喜歡,君子不強人所難,大人應該聽過吧。”
她堂堂探花郎出身,寒窗苦讀十年,如今還有大好前程。開玩笑呢?
這魏大人卻大笑,一把拉住她讓她跌到自己懷裡:“強人所難我的確不願意,所以希望姑娘能自願,那我就不是強人所難了。”
這動靜自然大了,那邊說話的朱明睿和朱明熾也注意到了,朝這邊看過來。趙長寧再次把紀賢罵得狗血噴頭,如果朱明熾認出來,她的仕途豈不是完了。
“好你個魏頤,人家姑娘不願意,外面自然多得是,你何必強人所難!”那邊有個人就罵他,“你個不開化的蠻子,還不放開人家!”
“我才不放!”魏頤笑道,將趙長寧按得更緊,“你別怕,跟我有什麼不好的?爺送你個三進的大宅子好不好?”
“我看人家快喘不過氣了,你放開吧。”三皇子朱明睿開口了,目光在趙長寧身上、臉上掃過,她坐在魏頤身上低著頭,未綰的發如流水一般沿肩側滑下。面如蓮花,又有種說不出的冷淡清貴,因為肩膀瘦削,又穿得素雅乾淨,竟有種伶仃荏苒之感。在這樣的地方,既格格不入,又顯得可憐。的確叫人眼前一亮。
“她不過在害羞罷了!”魏頤是不想放手。但發話的畢竟是三殿下,只能先把趙長寧放開。
朱明睿就笑道:“這不開化的蠻子,眼光倒是不錯!”側頭對朱明熾說:“二哥,你看呢?”
喝茶的朱明熾就抬頭一看。趙長寧只覺得他的目光似乎有重量一樣,又好似冰冷的刀刃,把她的肩膀又壓低了些。
誰知道朱明熾竟說了句:“不錯。”
“難得二哥竟然喜歡。”朱明睿眼睛一亮,就笑了笑。
他這二哥出身一般,沒有爭奪皇位的意思,在他跟太子之間是中立的。雖然現在他手上沒有兵權了,但畢竟是皇子,所以朱明睿一直很想把他拉入自己的陣營。但朱明熾此人對女人不是很上心。要說財帛之類的,他們這樣的層次,錢財已經沒有什麼用了。於是朱明睿立刻道:“魏頤,還不快把姑娘給你二爺送過來!”
魏頤縱然不舍,卻不敢違抗三皇子的意思,帶著趙長寧走到朱明熾身邊。
靠近朱明熾,趙長寧只見此人只是喝茶。她想往後退兩步,朱明睿指了指卻道:“你在旁邊坐下吧。”
朱明熾身邊還有個座椅,趙長寧就坐下了。眼看外面日頭已經西斜,想著應該怎麼脫險比較好。
彈琵琶的姑娘唱起了秦淮小調,那聲音吳儂軟語,縴手撥彈,雖聽不懂她唱的是什麼,卻是再沒有更溫柔婉轉的。傍晚的日光斜斜照在她身上,撥彈唱完,贏得了滿堂喝彩。
旁邊朱明睿在和朱明熾說話,似乎正是最近孫大人死一案。坐在旁邊的趙長寧卻隱隱聽得見,他們似乎沒把她放在眼裡,也就沒有迴避。朱明睿說:“我聽說這事下放到你們大理寺了,父皇再三告誡大理寺卿,要把貪污稅銀一事查清楚。二哥可要小心,太子那邊說不定拿此事借題發揮。”
朱明熾說:“此事沈練早有應對,不用擔心他。”
“說來你我兄弟四人,五弟最小不論了。你從戰場回來,邊疆抗敵卻未得父皇器重,弟弟是為二哥覺得不值。”朱明睿嘆道,“太子殿下那邊的人也未把二哥放在眼裡,我卻是有心與二哥交好的。還記得我幼時,she箭還是二哥你教我的……咱們兄弟的情誼,比旁人還是厚些的。”
趙長寧垂眼細聽,要是平常的時候,哪有機會離這兩尊大佛這麼近,沒看其他武將都似有若無地看著他們倆。兩位畢竟從小就高人一等,在這等環境下自如得很。
“三弟有什麼擔心的。”朱明熾就笑了,語氣似有感嘆“是我的總歸都是我的。不是我的,怕求也求不來。”
“對了,上次母親還告訴我,說父皇有意為你娶個正妃,章家的那個嫡小姐就不錯。是家裡最小的,章家的人都捧在手裡寵……要是嫁給你這個武蠻子,你可不待人家溫柔憐惜一些。她哥哥似乎還在你帳下做過副指揮使的。”
朱明熾搖頭道:“再說吧,父皇的心思誰也說不清楚。”
趙長寧在旁邊聽到,眉心卻重重一抽。
章家嫡出小姐。她夢到過的貴妃章氏……這難不成是巧合?
還是,她夢裡的事情真的會發生。面前這個出身一般,不被重視的皇子,終究會登上帝位!
“二哥不如在此住下吧。”朱明睿側頭對朱明熾說,“我叫朱娘子已經準備好了房間。這姑娘我買了送你。”
趙長寧心裡一緊,手不覺已經握成拳藏在手裡,只是面色仍然沒變。早聽說二皇子因是從戰場回來,還沒有正妃,對女色也一般,他總不會就這麼答應了吧?
朱明熾停頓片刻,趙長寧都不敢側頭看他的臉,以為他會拒絕。然後她竟然聽到朱明熾說:“那謝過三弟了。”
朱娘子看到趙長寧刷地白下來的臉色,欲言又止,她是有心放這位姑娘一馬,畢竟是良家的人。但這幾位爺要,那有什麼辦法,她連一個魏頤都得罪不起,難不成還敢得罪魏頤的主子嗎?
趙長寧只能在隨從的脅迫下,跟著朱明熾走出了屋子。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立刻有人躬身到前面為他掌燈。一團暖蓬蓬的光,還有人幾步上前要為朱明熾搭披風,被朱明熾阻止了:“不必,也不冷。”
他的手突然就搭在她的腰側,陌生的觸感讓她渾身發緊。等出了門口,趙長寧忍不住就想掙扎了,卻被此人強硬的手臂按住了。不愧是曾經令敵軍聞風喪膽的大將軍!她勁不算小,卻連動都動不了。
“二爺,有從西北來的信。”有個穿程子衣的人走過迴廊,在他面前恭敬地跪下來。
朱明熾這時候放開了她,讓她進屋,他在外面跟這人說話。趙長寧貼在門後聽,卻似乎根本不是將西北的事:“……大人被抓……運河審查嚴格……問您是不是要停一段時間。”聽得不是很真切,尤其是涉及到具體人名和事件的時候,聲音會格外低下去。趙長寧隔得這麼近都分辨不出來。
接著是朱明熾說:“陛下一向不防我……無妨……去問問竹山先生……”
但她肯定,朱明熾這個人的確不簡單。貴為皇子,卻不知道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時候門外有動靜,趙長寧立刻後退。隨後房門被打開了,朱明熾走了進來,燭火微微晃動,他的手自後輕輕合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