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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寒霄先道:“皇上病得太突然了,不論是後宮,還是內閣,應當都沒有做好充足準備,宮裡此刻,應該處於混亂之中。”
及時封鎖內城並鎖拿薛鴻興已經是後宮內閣代行皇權的極致了,這短短一天之內,更多的事情,他們既無暇顧及,也做不到。
韓王表示贊同:“鎮海說得對。”
一個屬臣插言:“那我們要混進去應該不難。”
韓王點頭又贊同:“好,你說,怎麼混?”
“……”屬臣啞了。
再混亂,那也是皇宮,宮門一閉,憑個人力量怎麼進得去。
但必須得進去,並且還得儘快,皇帝一旦撐不住賓天,再想任何轍都晚了。
屬臣護衛七嘴八舌,陸續出了四五個主意,比如找梯子翻牆之類,韓王十分利落地一概以“餿主意”蔽之,並且問那個要翻牆的:“你命好,翻進去了,還沒被侍衛發現,然後呢?你打算怎麼在眾目睽睽下潛到乾清宮裡面去?”
別處混亂,防守或有鬆弛之處,但作為皇帝寢宮的乾清宮此刻一定嚴密得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想悄無聲息地進去,做夢比較快。
翻牆的掩面閉嘴。
方寒霄冷靜地想著,到此時,終於再度說話:“王爺,有一種人,現在一定可以直入到龍床前。”
韓王瞪眼:“誰?這麼神?”
“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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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重病,整個太醫院已經被召進去會診,但從朱袍大臣已經去請延平郡王看,情況一定仍然不樂觀,這種時候,皇帝當然會很需要一個神醫。
這個“神醫”也不是自稱就可以的,能在生死關頭去給皇帝看病的人,當然需要可靠的認證。
方寒霄不行,韓王那堆屬臣也不行。
於星誠,現任都察院副都御使,正三品朝廷大員,當這個引薦人就很夠格了。
說服於星誠沒費很大功夫——或者說,根本就沒費功夫,於星誠是查過連環案的人,對各種弊情洞若觀火,早已覺出皇帝病得可疑,延平郡王作為最大受益人脫不了關係,只是進不了宮,困在家裡發愁,方寒霄一去,他聽說韓王到京,震驚之餘,馬上做出決定:“帶我去見王爺,我為擔保,帶他進宮!”
沒有選擇的時候,只能糊塗認下延平郡王,可如果有別的選擇,那他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能忍受封弒君嫌疑的人為主。
第136章
於星誠帶著剃去了大半鬍子的韓王及方寒霄,進入了奉天門。
草莽之中,每多奇士,雖則韓王化名的這個“神醫”沒什麼人聽過他的名號,但有三品高官與伯府前世子共同擔保,內閣病急亂投醫,短暫商量之後,就決定讓“神醫”進來試試。
韓王雖然喬裝,但這一進來,仍是如入虎穴,真到臨出門前,屬臣們又有猶豫,韓王很是鄙視他們,道:“就你們這瞻前顧後的勁兒,還想成大事?行了,都閃開,本王非去不可,我可沒什麼對不住二哥的,他害了我的融哥兒,他要真不行了,臨死之前,也得給我個交待!”
“可是王爺畢竟私自入京——”
“那又怎麼了?我知道他派人害了我的孩兒,我還不能來問問他?他就是做了皇帝,也不能這麼欺負兄弟,內閣的老頭子們都在裡面,正好,都給我評評理!”
於是,要評理的韓王就這麼進去了。
離宮二十餘年,人事皆非,但龐然的宮殿未改,綿延伏在靜謐的夜色中,無聲彰顯著皇家的威嚴。
走過一條又一條的宮道,乾清宮前,侍衛林立,守衛果然十分森嚴,宮殿裡則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石皇后,內閣六閣臣中的四位,承恩公,延平郡王,各方勢力都在。
不論心裡各自轉著什麼念頭,面上,是都一色的悲傷焦急。
東次間裡,兩個著太醫服色的中年人蹲在床前忙碌,窗戶緊閉,屋子裡的味道很不好聞——皇帝是在用藥以後忽然病發的,如今已經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催吐與下瀉。
至於用的什麼藥,那就不太好說了,總跟子嗣相關。太醫院從前給皇帝也沒少開差不多類型的方子,但既是太醫院出手,自然以穩妥為上,皇帝這份自己弄來的方子在使用之前,也召太醫院院使看過,當時是認為沒問題的,皇帝服過幾劑之後,能不能引來子嗣暫未可知,確實龍馬精神了些,因此都有興趣重開選秀了。
卻不知怎麼的,昨晚照服一劑後,剛召來了美人,未及怎麼樣,忽然腹痛如絞,把倒霉的美人嚇了個半死。
現在這美人,如薛鴻興一般,也是被關起來了——對了,薛鴻興所以被抓,正因為這方子是他獻的。
韓王“看病”之前,也要聽些病情的由來及介紹,他在次間外的角落裡,聽到此處便道:“抓他幹嘛?你們不是都看過了方子沒問題?皇上之前吃的時候也沒事。”
奉命出來給他解說的太醫有點不耐煩——這老頭好大臉,皇后及內閣的決策有他什麼事,也輪得到他來點評一下。
硬邦邦回道:“那沒你的事,於憲台帶你進來,是讓你看病,不是讓你斷案來的。我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沒有?”
韓王閉嘴,點點頭。
“聽清楚了,就跟我進去救治皇上,如果救了聖駕,自然有你無窮的好處,你要盡力,但也不要胡來,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你老實做事,沒人怪你,明白了嗎?”
這太醫態度不佳,但話其實說的不錯。
韓王就又點點頭,可惜對他是白說,他哪裡懂得什麼醫術。
見太醫再向他轉臉示意,他就跟著進去了。從這個大方的氣勢上看,倒真有兩分胸有成竹的神醫架勢。
現任內閣首輔的蘇閣老看見,因此向於星誠道:“良臣,你薦的這個神醫,果然高明嗎?皇上——唉,皇上病得太突然了些,我們這些老臣子,心裡都難以接受,只盼著皇上轉危為安就好了。”
“良臣”是於星誠的字,於星誠正目送著韓王進去,聞言轉過身來,有點含糊地道:“下官也是此想,只是皇上病發得奇怪而猛烈,太醫院的諸位太醫們都束手無策,下官雖斗膽薦了人,但也不敢保證什麼——”
其實皇帝哪裡算病,他就是吃藥吃壞了,因這藥的名頭有些不好說,臣子們為尊者諱,給皇帝留面子,才自覺統一了口徑。
於星誠說到此處,話鋒一轉道:“閣老,我在外面聽說抓了薛侯爺?方子雖是他獻的,但經過太醫院勘驗,此前皇上服了也沒事,足證方子可用,問題當出在藥材或煎制的環節里,如何把他鎖拿了呢?”
蘇閣老道:“你說的是。不過太醫院也說,一道方子吃一次二次沒事,未必三次四次也沒事,其中若有什麼不好的藥性,累積到後面爆發出來,是可能的。不只薛侯爺,所有經手過昨晚那道湯藥的人,現在都已拿下了。皇上這樣,暫沒空閒審他們,回頭自然交有司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