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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伯爺道:“哦?怎麼說?”

    ——岑永春對我做過什麼,二叔忘記了嗎?

    方寒霄寫完這一句,擲筆抬頭,毫不迴避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方伯爺心頭一塊石頭落下,是,他是一時沒想起來: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笑了,這回的笑意深得多也真切得多:“霄哥兒,你放心,此事若成,二叔絕不會虧待你。”

    **

    晚間。

    方寒霄陪方伯爺走了一趟於家,擺布著事態按他的意思進展後,回到了家。

    他心情很輕鬆。

    瑩月快哄好了,小姑娘還是心軟,給他擺了那麼些天臉色,結果看幾滴血,馬上就挺不住了。

    他掀帘子踏進門去。

    丫頭通傳過,瑩月知道他回來,臉色冷冷地站著等他。

    方寒霄:……

    他腳步頓時慢了,以為自己把形勢估計得太過樂觀。

    “你忙什麼去了?一天都不回來,藥也不換。”瑩月板著臉指了下椅子,“你自己身上有傷,不知道痛嗎?”

    方寒霄:哦。

    他乖乖地過去,到她面前坐下,把手臂伸出來,擱到了桌上。

    第105章

    元宵過後,諸衙門開印,百官上朝,年節喜慶淡去,一切恢復如常。

    不,不能說如常。

    於星誠的一封彈章在新年伊始直接引爆了朝堂。

    隆昌侯作為最直接的當事人被緊急從任上召進京不說,本來已快脫身的應巡撫啪嗒一聲重新栽了進去——因為據蔣知府供述,他的帳本模式來自應巡撫師爺的傳授,而又據師爺供述,他所以有這個把贓帳偽裝成廚房日用帳的想法,靈感來自於曾在應巡撫書房裡看見過一本差不多的帳冊。當時他沒有多想,此前也沒人問過他這種問題,所以他一直沒說,如今見問,才回想起說了出來。

    這一下,應巡撫比先前被拉進販私鹽案里還慘。

    他的帳冊就藏在任上,火速被搜到飛馬傳遞進京,他這本就不只是形式與隆昌侯的像了,連數目都大致能對上——文武天然有壁,隆昌侯收買朝中官員推潞王上位,好些是經他的手為之,因為收買的大多是中低級官員——高級的眼皮沒這麼淺,不靠收這種錢為生,人數多而瑣碎,應巡撫怕忘記,因此細細記下。

    蔣知府合謀鹽梟販點私鹽跟本案中的手腳一比,只算個小打小鬧,兩本帳本對照,一經解密,數目之大,令得整個朝堂目瞪口呆。

    沒有一個人敢出來保他們——哪怕是原先收過點好處的,人家收那點好處不過九牛一毛,可沒有沾手過這麼大款項的贓銀啊。而且越是收過錢的,不乾淨的,越是不敢出頭,怕把自己也栽進去,各自心裡都還十分忐忑著,不知是個什麼結果。

    這裡面同時也有隆昌侯自己根基不穩的緣故,他從方伯爺搶到這個職位至今不過四年,錢是撈夠了,關係沒搞到位,他人常年在任上,與中樞聯繫不緊密。

    ——對了,他倒是也有聯繫緊密的,潞王,應巡撫,一條線上的螞蚱,跟著帳本一起栽了,個個自身難保,騰不出手撈他。

    隆昌侯一回京就被刑部鎖拿了去,沒怎麼摸得清情況,在獄中還試圖辯解,然而蔣知府供出師爺,師爺供出應巡撫,應巡撫在皇帝特旨下遭受刑訊,自知大勢已去,挨不住招出了全部始末,隆昌侯一個人的強撐,已然毫無意義。

    二月中旬,這一大串由延平郡王遇刺引發的連環案中案在皇帝御審下,宣布結案。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潞王完了,皇帝本來就不大情願過繼,被朝臣們逼得無奈才弄出了個選秀,這下潞王自己作了個大死,他那一系是肯定不成了,皇帝順理成章還可以把過繼再往後拖一拖。

    皇帝確實這麼做了,提也不再提過繼的事,這回朝堂中要安靜許多——因為皇帝沒有對隆昌侯和應巡撫那兩本帳本做進一步追查,借勢對所有涉案官員展開大清洗,而是於朝會中金口做了反省,說朝中如此亂象,有君主之過,然後當朝把帳本拿出來,燒了。

    皇帝放了官員們一馬,將一場大動盪消弭於無形之中,官員們不能不投桃報李,再追著為難皇帝,於是從上至下,都消停了下來。

    於星誠對此很欣慰,乃至對皇帝又重拾了信心。

    政治,有時候不是黑白分明的一件事,隆昌侯與潞王案根源在於東宮空虛,將首惡與幫凶拿下便是,沒有必要牽連太廣,把朝堂一掃而空無法讓東宮多出一個太子,那就既不治標也不治本,只是白白令局勢更加不穩。

    皇帝能出面將這一層責任攬過去,不論他是出於什麼心態,都像是個明君所為了。

    隆昌侯應巡撫蔣知府等一干人等上菜市口的上菜市口,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一片亂鬨鬨里,作為起因的延平郡王遇刺案悄無聲息地也結了,就以鹽梟遺書為準,海捕他幾個“逃走手下”的文書發到了天下各個州府城門,算是後續處理,能不能抓到人,另說。

    延平郡王這回什麼也沒說。

    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沒來得及出手,隆昌侯自動落馬,寶豐懷慶直接被攆回河南跟親爹一起圈禁反省,他樂得真是夢裡都能笑醒,哪裡還找得出什麼不滿意。

    遇刺就遇刺吧,反正他也沒死,逃過去了,以後多帶些護衛就是,他要好好準備做太子了,很不必為往事分心。

    皇帝將過繼押後也不要緊,除了他,還有誰呢?那個位子一步之遙,他耐心一點,早晚踏上去。

    方伯爺也很滿意。

    他覺得自己這一回真是目光如炬,站對了隊,還在站隊不久就送了未來的太子這麼一份大禮——隆昌侯,等於是他一手搞下去的!

    於星誠的彈章里完全沒有迴避他的功勞,特特提出了帳本的來源是他,這份彈章方伯爺本來的準備是自己寫,但他在經由方寒霄傳遞,看過於星誠的以後,就改變了主意:術業有專攻,搞人,還是御史狠。

    果然,於星誠沒花多大力氣,也沒串聯什麼人一起上書,單槍匹馬一封奏章直接將偌大的隆昌侯府搞到轟然倒塌。

    如今的於星誠已經不是右僉都御史了,他在連環案中大放異彩,實打實的功績,毫無爭議地直接就地升任成了左副都御使,正三品。

    方伯爺翹首以盼著自己的晉升。

    他的功勞也不小啊,肯定能撈到點什麼——最好,是隆昌侯倒台後空出來的那個漕運總兵官的職位。

    能把這個職位搶回來,不但前程有期,在父親方老伯爺面前都揚眉吐氣。

    對於方老伯爺之前總是訓他看不上他之事,方伯爺內心深處還蠻介意的。

    方伯爺等著,等著,脖子都等長了,沒等到。

    砸了無數銀錢後,他最後終於從皇帝舅舅承恩公那裡問出了一句話:隆昌侯特別擅長告狀,當年就靠告狀搶走了他的差事,臨伏法之前,又告了他一狀,說他其實暗地裡投靠了蜀王,其人不可信也不可用。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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