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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家的卻不畏懼讓步,她的腰彎下來,但笑容幾乎沒有變過:“大姑娘,您要是獨個前來,我冒著惹惱夫人的風險,也要為您通融一二,可您帶了這個——”她眼角瞥了一眼瑩月,好像不知該怎麼稱呼她似的,直接跳了過去,“這位來,我就萬萬不敢應承了,老太爺可不知道大爺給他換了一個孫媳,這要見了,該怎麼說呢?老太爺的身子骨大姑娘是知道的,可受不起這個刺激。”
隨著她越說,方慧氣得越鼓,本就圓圓的臉蛋因為惹了怒色,氣成了一顆大紅蘋果——說實話,這是她沒考慮周全,現在被錢家的挑出來,她心裡明白自己冒撞了,可不願意認輸承認,臉面上下不來,一口氣就堵著了。
瑩月想了想:“窩回去,你進去。”
錢家的不是說方慧一個人可以進去嗎?她本來也不要見方老伯爺,就先回去好了,見方寒霄再找別的機會。
方慧還不甘心,但錢家的臉色反而僵住了:“這——”
瑩月忽然意識到了,她其實根本連方慧也不願意放進去,不過是撿個現成話說。
方慧也發現了,她眼睛一亮,鬆了瑩月的手就往裡沖,錢家的不敢叫她進去,趕著去攔,王氏怕她受傷,忙去護著,方慧人小靈活,從大人們的腿邊竄了過去,錢家的跟王氏反而撞在一起,哎呦一聲,各自向後倒地。
瑩月:“……”
她目瞪口呆。
方慧得意地咯咯笑,一邊回頭嘲笑錢家的一邊飛快向前跑——
“哎呦!”
好景不長,她撞在一個人的大腿上,也呼出痛來。
她撞到的人沒有出聲,只是及時伸手巴住她的後腦勺免得她倒地受傷,然後修長的手掌伸過來,捋開她的劉海,查看她的額頭。
方慧若有所感,一定睛,見到眼跟前的那隻手腕上的疤痕,她的呼痛聲頓時咽了回去,小臉板下來,揮開那隻手,自己站到旁邊。
王氏和錢家的從地上爬起來,到他跟前行禮:“大爺。”
方寒霄點了下頭,注視著王氏。
王氏就開口稟報:“回大爺話,大姑娘帶大奶奶來給老太爺請安,錢嫂子不讓進去,大奶奶要回去,讓大姑娘一個人進去,誰知錢嫂子還不許,說都是二夫人的吩咐——”
錢家的忙辯解:“夫人也是不得已,都是為了老太爺的身體著想。”
方寒霄眼神毫無變化,似乎聽進去,又似乎沒聽進去,只是背著的手抽出來,向方慧招了招。
方慧雖然跟他不和,但該識時務的時候還是識的,拉著瑩月就走:“大嫂我們進去,我看誰敢攔。”
瑩月腳步微頓,但見方寒霄站著不動,沒有阻攔的意思,就有點磨蹭著跟了過去。
錢家的急了:“大爺,這可不行——”
方寒霄扭頭,不知他是做了什麼示意,一個原在屋檐下翻檢藥材的小廝站起走了來,笑道:“錢嫂子,你口口聲聲說別人會礙著老太爺養病,你在這大吵大鬧,還跟人打了起來,就不怕吵著老太爺了?你還是請出去吧。”
他一行說一行動手撮弄著錢家的,竟是硬把她推出去了。
錢家的氣得沒法,到底不敢在靜德院的門口吵鬧,一跺腳,轉身快速走了。
方慧踮腳去看,道:“肯定跟二嬸娘告狀去了,哼。”
抓住這空檔,瑩月向方寒霄道:“我想和泥說話。”
方寒霄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轉身走了。
瑩月忙跟上去,方慧不解,轉回頭來也要跟著走,王氏拉住她,道:“大姑娘,大爺和大奶奶說話,那不是你聽的,你跟嬤嬤在這等一會。等大奶奶出來,要是大爺同意你帶大奶奶去給老太爺請安,你再去。”
方慧不大樂意,不過還是勉強應了,她不想跟王氏在院子裡干站,左右顧盼一下,很快跑屋檐底下看小廝翻藥材去了。
瑩月跟著方寒霄進了一間耳房。
一進門,瑩月就忙忙道:“窩想回家。”
她還沒有放棄這個想法,嫁給方寒霄太不可思議了,她來找方寒霄,就是覺得應該還有糾正的機會。
方寒霄腳步一頓之後繼續走去桌邊,凡他在的地方必有紙筆,他很快寫了幾個字,推到桌邊。
瑩月充滿希望地上前一看:不行。
為什麼不行?
被拒絕得太乾脆,瑩月急了:“窩家噗對——”
她急起來語速快,一快就說不清楚了,還差點噴出口水來,她一窘,偷偷看一眼方寒霄,見他似乎沒有注意,忙把嘴閉上。
桌上還有一支羊毫小筆,她靈機一動,伸手拿起來刷刷也寫:我家送我來騙你不對,可是你扣下我也不對,我告訴你,我大姐姐是裝病的,你把她換回來就好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她這是把望月都賣了,從前她可萬沒有這個膽子。
方寒霄目光掃過,眼中閃過無語——連告狀都能告得這麼毫無心計含量。
他手腕擰轉,信筆回她:真的?
瑩月連忙點頭。
方寒霄筆下不停,連著寫:那我不能要她。
瑩月:……
她反應過來了,這不是坐實了他的未婚妻不願意嫁給他?
她後悔地把上一張紙揉掉,又寫:我是大姐姐的妹妹,我也不好,你把我送回去,娶別人才好。
方寒霄:不。
這次拒絕比先還簡短乾脆,瑩月一看,不但急了,她還有點氣了,字都大了些:我要回家!
方寒霄筆走龍蛇:你已出嫁,此處就是你家。
瑩月掙扎:可是應該嫁給你的是大姐姐。
方寒霄終於多看了她的紙一眼,她情急之後,字跡不再似普通閨秀的娟細,筆畫轉折處的鏗鏘利落明顯起來,因其利落,看去別有一番舒心。
這筆字不知怎麼練出來的,都說字如其人,倒也並不全然如此。
因他有所停頓,瑩月以為他在抉擇,又燃起希望來,他和她的長姐定親時日太久了,她沒見過他,可在徐家提起他來,都是把他作為大姐夫來說的,現在忽然讓她替過來,她擰不過這個勁,只覺得不可以,徐大太太要把她胡亂嫁的是別人,她不見得能這麼反彈,也許哭一場就認命了。
她正這麼想的時候,就見他的筆動了:你清白已失,如何回去。
瑩月一下眼睛都嚇得瞪圓了——她她她怎麼就“清白已失”了?!
“窩沒——!”
方寒霄微微低頭看她,她澄澈的眼神一清到底,因為受了驚嚇,眼波顫動著,好似被偶然躍起小魚驚亂的山間溪水。
瑩月這裡,是一下嚇過頭,待跟他眼神一碰,倏忽也就醒過神來:她昨晚是睡在新房裡的,一個姑娘家,這麼在外男府里睡了一夜,還談什麼清白?可不就已失了。
方寒霄在不在新房不能決定什麼,外人眼裡,就是這麼回事,她要不服不認,那倒也還有一條路——自盡以全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