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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得了新料子,她也習慣性這麼說了,但宜芳忙道:“哪裡要大奶奶親自動手?那要我們做什麼使的,大奶奶若放心,這料子就交給我,最多三天我就替奶奶做出來。”
瑩月一怔,想起來了,她現在不只兩個丫頭了,洪夫人一下給她塞了六個,煩是煩了點,不過幹活的人也跟著變多了。
這些人不管真實來意是什麼,既然來了,就得跟著幹活,瑩月不給安排,她們自己都得找著事做。
瑩月不想留她們,但已經退不回去,她不是會為難人的性子——她連給人冷臉都不知道怎麼給,就半帶猶豫地點了頭:“那你做?”
宜芳把她的疑問直接當成了吩咐,笑開來:“我做!”
殷勤地拉著石楠到旁邊問起瑩月衣物的尺寸,又向她請教具體作什麼樣式的襖裙好,裙擺用幾幅,裙襴用什麼紋樣,女孩子說起這個是很容易打開話匣子的,石楠興致勃勃地就跟她商量起來了。
瑩月又在變得滿當了不少的新房裡轉了轉,不多久,還是轉回了她的書旁邊,各色新樣器物不是不吸引她,但是看過了,也就看過了,生不出更多的留戀,還是理書更讓她覺得有意思一點。
新房裡沒有專門的書架,但臨窗靠牆處有一座帶著欄架格的櫥櫃,上面是三排木格,底下是兩開門的柜子,她想著能不能把書擺到上面,玉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猜到她的心思,道:“我估著應該放得下,我疏忽了,早想起來不該讓人往上放東西,這就取下來。”
先時忙亂,丫頭們已往格子裡擺了些花瓶之類的玩器,此時丫頭們聽見玉簪這麼說,重又去取下,再把書往上放的時候瑩月就不要別人動手了,她自己琢磨著,把書按類別、自己喜好及常用程度等分好了,才一本一本往格子裡放。
這時候有丫頭想來幫忙,瑩月搖頭:“不用,窩來。”
玉簪把她拉開了,輕聲道:“大奶奶的書一向是自己理的,以後也都不用管這裡,擦一擦浮塵就行了。”
好一陣子以後,瑩月終於把書都放置好了,她拍了拍手,退後幾步打量了一下,打心底冒出一股滿足感,不由笑眯眯地。
就在這時,門外來了兩個丫頭,一個捧著些文房之物,一個抱著一大摞宣紙,進來行禮,說是方寒霄讓送來的。
大約是因著昨日以手劃字的不便,所以他想起讓人添了些紙筆了。
他讓送來的正經不少,單筆就有七八支,擺開有一排,瑩月一眼看中了其中一支碧玉管筆,這支筆通體碧綠,色濃潤而通透,雕著竹紋。
瑩月在家時一向用的是最常見的竹管筆,從沒得過這麼精緻的,送東西的丫頭一走,她就忍不住拿起來觀看了。
玉簪見她這樣喜歡,心中一動,過來悄聲道:“大爺既然送過來,大奶奶應該也可以用一用。”
瑩月點頭:“嗯嗯。”
她現在就想試一試了,雖然這玉做的筆桿微涼,她拿在手裡有點冰,其實不是很適應,但真的太美貌了,感覺用這支筆寫出來的字都能好看兩分。
玉簪又道:“大爺人其實挺好的。”
瑩月:“——唔。”
她分神應的這一聲就含糊多了,她也不是覺得方寒霄不好,只是覺得沒法評價方寒霄,她心頭始終有迷霧未散,這令她看不穿他的為人。
玉簪就當作認可聽了,道:“那以後,大奶奶就同大爺好好過日子罷。大爺來了,大奶奶多同他說會兒話。”
瑩月悶了一下,找藉口道:“他不會說話。”
她能跟方寒霄說什麼呀?怪怪的。
玉簪無奈:“大奶奶——”
瑩月拿著筆沖她討饒地笑笑,玉簪就勸不下去了,只得也笑了。
她其實也不是很會勸這個,不過覺得自己應該說,才說一說,說不下去也就罷了。
這一天因為要整理嫁妝,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這麼多東西要一天之內理順是比較困難的,轉到隔日眾人起來,繼續整理。
上午的時候,方慧來轉了一圈,不過留的時候不長,王氏見這裡忙著,呆一會就把她拉走了。
下午時,方寒霄來了。
他來是要說回門的事,依著正常禮儀,明天他該帶著瑩月回徐家去了,但他不想去,方老伯爺理解他的心情,不過還是勸了他兩句:“你就去!去了替我把徐懷英臭罵一頓,哼!”
方寒霄無語看他一眼,把方老伯爺看醒過了神:“哦——你罵不了人。”
用紙寫出的罵辭哪如破口罵出的痛快。
方老伯爺很遺憾,又哼了一聲:“跑不了他,等我能下床了,親自去罵他!”
方寒霄只是聽著,沒什麼反應。
方老伯爺想起又催了他一句:“你不去就不去,就說你媳婦要養傷,諒徐家也沒膽跟你挑這個理。你現跟你媳婦去說一聲罷。”
總窩在靜德院裡,跟他這個老頭子在一起有什麼意思,他可吊著一口氣等著抱重孫子呢。
方寒霄先想叫個下人去說,但方老伯爺不依,撐著跟他嘮叨,他被催不過,想想走一趟也無妨,便起身去了。
進了新房院落,只見正房門窗皆是敞開著,丫頭裡外進出地忙碌。
推開的窗扇下從別處新抬來了一個台案,瑩月面窗而坐,臉龐半垂,嘴角含著春風般的笑意,美滋滋地用著他的筆,鋪著他送來的宣紙,懸腕往上面寫著什麼。
方寒霄:……
她倒是會挑,一挑就挑中了他最常用的那支。
第24章
方寒霄收回目光,從敞開的房門走了進去。
為了便於收拾東西,外面待客的堂屋及瑩月所在的裡間兩處帘子此時也都是挑起的,內里擺設一覽無餘。
丫頭見到他,蹲身行禮:“大爺。”
方寒霄站在裡間門口處往裡打量,這屋子要說變化不是非常大,除了窗下多出的那個台案以外,別的家具都仍在原來的位置,只是妝檯上多了妝奩,架子上多了布巾,桌面上多了花瓶,那座紫檀攔架格里,整整齊齊地摞上了兩排半的書。
便是這兩排多的書一放,整間新房的氣質跟著變了。
帘子,床帳,被褥,窗上貼的窗花,所見滿眼的喜慶大紅都被壓得“沉”了下來,不再如原先那般喧囂耀目。
方寒霄默然,他忽然有一點領悟方老伯爺為什麼在那麼早之前就毫不猶豫地替他同徐家定下親事了。
這新房裡擺的書籍不算多,打眼一眼且許多是舊書,但卻遠比方老伯爺自己那間養病的靜室更有書香——那遍布四壁的書畫掛得再多,是給別人看的,為著彰顯主人的雅致氣度,可是瑩月所在的窗邊那一角,樣樣是為著她自己來的,她看書寫字,自然家常如此,並不沖別人發出什麼訊息,但踏入這間屋子,主人讀不讀書,自動就讓人感覺得到。
這是徐家作為真正詩禮人家的底蘊——哪怕是限於徐老尚書還在的那個徐家,這種底蘊不是武將出身的方老伯爺擺一屋子書畫能擺出來的,方老伯爺欽羨徐家門第,為此早早將孫輩親事定下,實在是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