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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嫣示意他下去,將湯碗挪到了皇上面前:“春山那兒多派些人手,早朝時必定會有人提起。”

    見她這般反應,紀凜拿起湯匙喝了一口:“你知道了。”

    起初她是不知道的,但近日的這些事,讓沈嫣不得不往那裡想,去年王國公縱使對皇上有微詞,也沒有這麼瘋癲過,而今他說的那些話目的性太明確,就是為了讓百姓對皇上失望。

    可讓百姓對皇上失望,總還要有能夠代替皇上的人,以前王國公挑的是南平的刺,擔心的是南平的事會暴露在皇上跟前,如今他挑皇上的刺,顯而易見,他是有了能夠替代皇上的人,現在朝堂之中,除了德王還會有誰。

    沈嫣低低嗯了聲,猜到和德王有關後,沈嫣想起一件事來,那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有一回她與德王一同出行,途徑一條集巷,裡面擺著許多的攤子,賣的都是平日裡不多見的小玩樣。

    快走到街尾時,德王看中了一塊雕刻奇形的石頭,問過攤主之後正要付銀子,後頭跟隨的侍衛將銀子拿過來時,有人也看上了那石頭,率先扔下銀子,二話不說就將石頭拿走了。

    只當德王是個貴公子,因為不識身份,東西又已經被拿走了,收了銀子的攤主也沒想這東西是誰先看上的,賣都賣了,你喜歡就再看看唄,便和德王推薦起其他東西。

    其實那時只要侍衛上前阻攔,與那人談一談,說清楚這東西是別人先看上的,便就行了,這本就該有先來後到的道理,沈嫣記得當時德王並沒有說什麼,走出那條集巷後,其中兩個侍衛沒有跟在了身後,等他們逛完這一通準備離開時,那個搶付了石頭錢的人來了,將石頭贈給了德王。

    沈嫣記得清楚是因為那個人臉上沒有勉強之色,也不知道德王到底是什麼身份,他就是特別賞識,又由衷覺得這奇形的石頭就該給德王這樣風度的人收藏。

    聽起來其實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之前在集巷中搶的那麼急,這會兒就送過來了,還不要收錢。

    後來沈嫣知道,原來是那兩個侍衛去找了那男子,但具體說了什麼,如何讓人家心甘情願來送石頭,沈嫣就不得而知了。

    再與今天的事做對比,沈嫣知道,德王和先帝其實是一樣的,也不愧是親父子,二十多年前,南平和大晉是分了兩國的,也沒有全然依附,先帝看上南平富饒,心中動著念頭,卻礙於顏面,沒有付諸於實際,要知道在當時先帝若是直接動手,是會引起別人的詬病,也會引起周邊附屬他國的忌憚,吃相太難看,有損威嚴。

    但在後來,南平的百姓和淇河起衝突後,屢屢有摩擦,先帝下令征伐,可是果斷非常。

    這樣的衝突是相互的,南平人打起來凶,淇河那些人也不見弱,理應調節卻直接選了征戰,打了好的名義,這仗就打起來了,到今天為止,二十年前的那場仗,大晉上下的百姓,沒有一個說不好的。

    沈嫣想著,二哥哥也是這樣的人,他從記事開始自己就是太子,即便是沒有傳位詔書,先帝百年之後,他也是繼位的第一人,也許在他眼裡,這皇位只能是他的。

    意外出事,養傷一年,沈嫣不知道這期間他為什麼不聯絡太后娘娘聯絡衛家,但在回來之後,他是想拿回這皇位的。

    他在外素來是溫和謙讓的,沈嫣從未見過他發什麼脾氣,他與先帝一樣的是,若要保全這顏面,主動開口勢必不行,皇上主動退位才是他要的,就如當初那塊奇異的石頭一樣,別人拿不住了,送到他手上,他接受,便是得了東西又贏了口碑。

    而這其中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來達成,就如先帝的打仗那樣,古往今來,歷史永遠是勝利者編寫的,今天皇上退位讓賢,將皇位給了德王,德王推辭過後接下這皇位,既非叛亂又非逼宮,不照樣人人稱好。

    紀凜看了她一會兒,平淡道:“二哥想讓我退位。”

    沈嫣用公筷夾了個他愛吃的蝦餃,輕輕放在他面前的碟子內,臉上噙著些許的笑意,語氣微輕,像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不管皇上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您。”

    “若是退了位……”

    “那我就有機會陪你到處去走走,還能去南平看看母妃生活過的地方。”

    紀凜夾起蝦餃送入口中,鮮味在口中四溢,鹹味中帶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甜,紀凜看著她笑了,他們都知道,任何一個決定的艱難性,遠不是支持二字能夠簡單解決的,但對紀凜來說,只要她在,任何事都不是困難。

    ……

    永和宮這兒像是築了一座牆,任何的風吹雨打都進不了,而延壽宮那兒,卻是即將迎來一場狂風暴雨。

    因為昨日法場上的事,太后娘娘一夜沒睡,春山陵墓起火和廟裡雕像被砸的事她甚至知道的比皇上還要早,後半夜得知這消息後她就一直沒睡,差人去了德王府,在早朝之前,她見了德王。

    母子倆頭一回這樣無話,安靜在那兒坐了許久之後,太后看著德王,凝沉著深色,幾次欲脫口而出,被壓了下去後又反覆上來,最終喊了聲:“灝兒。”

    紀灝看著太后,還是那尊敬的神色:“母后。”

    太后深吸了口氣,冷靜了些:“年三十那日,哀家見了你的舅舅。”

    紀灝笑了:“這陣子有些忙碌,倒是沒見到他,舅舅身體可好?”

    太后看著他,眼底閃過一抹複雜,將藏了許久的話問出了口:“你聯合了衛家還有鍾家楊家,想做什麼。”

    紀灝低下頭去,嘴角還噙著笑意,甚是儒雅:“母后不是知道了嗎?”

    太后捏著佛珠的手一顫:“王國公說的那些話,可是你讓他這麼講的。”

    “母后,王國公說的都是實話。”

    “皇上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當初害你的人也已經處決了!”

    “所以他還活著。”

    紀灝說罷,那笑意從嘴角染到了眼底,因為六弟沒有害過他,所以他還活著。

    太后一口氣提在那兒,雙手捏緊了佛珠,顫抖的越發厲害。

    那情緒久久都沒有辦法平復下去,屋子裡安靜了下來,僅有角落裡發出了一些響動,太后手裡的佛珠滑下去一顆,她的手猛地落了下,整個人從中震醒過來:“灝兒,你這又是為何……”

    “小的時候,父皇曾帶我去了太南門上,站在城牆的最高處,上看整個阜陽城,他告訴我,這是紀家的天下,將來的有一天,這些都要交到我手上。”紀灝輕輕轉著手中的杯子,看著裡面的液體隨著轉動輕晃,“有生之年,他希望能夠一統天下,倘若不能達成,他希望在我手裡能夠完成。”

    杯子一斜,杯內的液體往外傾了些,處在即將倒出來的邊緣時,紀灝抬起頭看著太后,傾回了杯子:“六弟他,不適合當皇帝。”

    第106章

    靜謐的屋內, 太后看著德王,於言語來說,震驚大過於心中的反應, 這是她養大的兒子, 在膝下養到五歲之後獨住一宮,之後也一直是她派人料理他那宮的事務, 每天都會來請安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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