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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關上,婉然便在我詫異一嘆,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無奈道:“到底誰給的她這般囂張的資本?”
“嘁,還能是誰?她自己那張臉給的。”
婉然和芷寒俱是不解,我轉身解釋道:“沒看出來麼?莫說在今屆家人子裡,就是把各宮嬪妃挨個點一遍,她也是生得出挑的。宮中尚且如此,你想想她自小是如何長大的?必定人人都夸著捧著,此次又是當地官員特地挑了她獻進來,估計早捧得她忘乎所以了。又一進宮就得封高位,繼而便是承寵,這一路走得順風順水、眾星捧月,但凡心思淺些再浮躁些,便容易目中無人了。”
不說有家世背景的瑤妃,當初的岳凌夏不也是如此?只不過相較這沐雨薇,岳凌夏也算是好的了。如今她敢挑釁我,明日興許就是馨貴嬪,後天大概就輪到了韻淑儀和莊聆……然後她總會碰上不願忍她的或是她招惹不起的,讓她自食苦果。
到時候,只怕人人的反應都會如婉然那日所說的:“實在喜聞樂見啊!”。
不過多時,怡然親自帶著宮正司的人送了芷寒身邊的宮人回來,皆是毫髮無損。她笑吟吟地向芷寒一福身:“奴婢怡然,還未來得及恭賀婉儀娘子得封呢。”
我伸手一扶她,轉向芷寒介紹道:“這是怡然,也是長姐多年的姐妹了。她和婉然私底下與我都是姐妹相稱,你亦可以在無旁人時叫她二人一聲姐姐。”
芷寒聽完抿笑一福:“怡然姐姐,今日之事……多謝了。”
怡然誇張地大方擺手:“謝什麼,晏然姐姐的事我絕沒有不幫的道理。婉儀娘子既是姐姐的親妹妹,也不必計較了,日後宮中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娘子開一句口便是。”
芷寒面露感激,有些訝然地望了望我,又看了看怡然,最後又瞅了瞅婉然。我笑而打趣著問她:“你這是什麼神情?有話直說。”
她搖搖頭,大睜著雙眸道:“先前在毓秀宮的時候,聽宮人說起過宮正司,一個個都怕得不行。如今得見宮正女官,瞧著……不像那般人啊……”
她這話一出口,怡然便又耷拉了臉,可憐兮兮地挽住我的胳膊搖著道:“姐姐……真心求你了,我不作這宮正行不行……你瞧瞧如今傳出去的都是什麼名聲……”
我斜睨著她:“剛才還信誓旦旦地和芷寒保證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開一句口便可,轉臉就不想作這宮正了?你不當這宮正,日後我們找誰幫忙去?”
她眼眸一轉,嬉笑道:“要不我和婉然換換?”
婉然咧著嘴吸了口冷氣:“我去備些綠豆湯給姐姐解暑……”說著就逃也似地躲開了。
我看芷寒雖帶著笑,但悶悶地似有心事,執過她的手關心地問她怎麼了,她望一望我,笑意幽幽道:“沒什麼。自荷才人出事那日起,我心裡一直很怕,覺得這宮裡除了長姐以外大約誰也信不得了……現下看長姐如此,倒覺得宮裡尚是有幾分真情的,也就……不後悔了。”
我聽了抬手在她額上一拍:“合著先前說不後悔都是強逞能糊弄姐姐呢?”
芷寒一撫額頭,哭喪著臉道:“怎麼能是糊弄姐姐?怎麼也得說是不願讓姐姐擔心不是?”。
月底的一日下午,我心緒複雜地進了成舒殿,簡單地幾句交談之後,在他案邊一坐就是大半日,瞧著他批完了一本又一本的奏摺,直到夜幕降臨。他終於意識到什麼,側過頭問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嗯……”我心底一陣的失望之後,搖了搖頭,“沒有。臣妾要去長秋宮昏定了,臣妾告退。”
他便擱下了筆,伸了個懶腰:“陪你同去吧。”
一路上我都生著悶氣不願說話,又因不肯讓他看出來始終維持著表面笑意。他未再覺有異,亦沒有多問些什麼。至了長秋宮,眾人見了禮,我們各自落座,嬈姬在旁淺笑道:“頭一次在昏定時見著陛下。”
她說著這話時斜睨著沐容華。宮中早傳嬈姬與沐容華不合,二人各自給對方找不痛快找得樂此不疲。嬈姬那樣的家世,入宮只比沐容華位份高一例已難免心中不忿,沐容華又比她得寵還愛時時挑釁,二人自是互難容了。
沐容華聞言也不與她爭執,只閒閒地笑道:“這做姐姐的就能讓陛下陪著來長秋宮昏定,做妹妹的連面聖都沒有過。”
宏晅面色一沉,我不禁看向芷寒,但見芷寒輕哂道:“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臣妾知道容華娘娘對長姐嫉恨已久,可如此當著陛下的面挑撥我們姐妹關係,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我始終不言。在後宮相處上,連芷寒也比沐雨薇要通透多了。但凡作夫君的,哪有願意看到妾室相爭的?故而宮中的明爭暗鬥、冷嘲熱諷素來也都儘可能地避著宏晅,這沐容華卻偏不知避,直言說出這樣的話,任誰聽了也不會高興。
“容華對寧貴姬嫉恨已久?”宏晅玩味著這句話,笑意不明地打量著我二人,“芷寒何出此言?”
在座數人都明顯有一瞬的面色一白。他很少直呼嬪妃名字,對我尚可以理解為從前叫慣了,如今直呼從未承過幸的芷寒的名字,不知情的難免多個心。我卻是知道,此言不過是因為他壓根沒拿芷寒當妃妾看。
芷寒也不懼,行上前去端端一福,字字清晰地道:“絕不是臣妾胡說,容華娘娘找長姐麻煩都找到簌淵宮門口去了。雖然明面上是對著臣妾,可就像剛才容華娘娘說的,臣妾自進宮後都沒見過聖顏,她不是衝著長姐去的還能是誰?”
芷寒快言快語地說明了那日的一切,我出語一喝:“芷寒,不得無禮!當著陛下的面也敢胡說!”
“我胡說了麼?”芷寒不服氣地反問我,“長姐是在宮裡日子久了性子太軟了不成?她那天都說得什麼話?姐姐好歹位居貴姬,出身如何輪得著她來品評?”
“品評寧貴姬的出身?”宏晅面上覆了一層寒涼,我只作無言相辯地啞了聲任由芷寒繼續說下去:“是。陛下,臣妾和長姐初見之時,長姐便告訴臣妾陛下待她很好,可是這麼個好法麼?長姐為嬪妃有三年了,是不是日日都有人明著暗著拿她從前的遭遇說事?”
芷寒言辭咄咄,直說的宏晅面色一震,沐容華卻是笑意不減,一如既往地明媚:“那不是實情麼?如是,有什麼說不得的?你長姐又沒說不愛聽那話,你強出什麼頭?”
我與她視線一觸,起身向琳孝妃一福:“臣妾身子不慡,先告退了。有勞娘娘一會兒知會皇后娘娘一聲,不周之處,臣妾明日自會再來謝罪。”
芷寒也當即一福:“臣妾照顧長姐去,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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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姐……”一出長秋宮,芷寒便顯了怯意,拽了拽我的衣袖囁嚅道,“我們就這樣離開……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的?”我淡睨她一眼,她踟躕著道:“當著闔宮宮嬪的面,我那話是不是說得太過……”
“沒有。”我搖了搖頭,凝視著她緩緩道,“只有當著上上下下如此直言不諱,才能讓人覺得是當真受了委屈,而非亂嚼舌根。”
“可是那沐容華……近來也是個得寵的。”
“嘁。”我不屑地嗤笑道,“從前比她得寵的人多了去了,若論沒規矩她倒是頭一個。”
於是便回了簌淵宮,找了本書隨意翻著,倒也沒讀進去幾句,只是消磨時間罷了,也不知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
殿外傳來一聲“陛下駕到”,我微有一怔才起了身,迎至殿門口肅然一福:“陛下大安。”
“免了。”他隨手扶了我一把,打量一番,笑道,“還生著氣?”
“沐容華的氣麼?”我輕哂道,“犯不著。”
“那是生朕的氣?”
“不敢。”我頜首退開半步,“臣妾去沏茶。”
他也不再多問,逕自去寢殿裡落座。我沏了他最愛的明前龍井呈過去,低眉不言,他飲了一口,笑意淺淡:“犯不著生沐容華的氣、不敢生朕的氣,那苦著一張臉給誰看?”
“臣妾方才在長秋宮便說了,臣妾身子不慡……”我的話未畢,他卻突然湊了過來,探手便抬了我的下巴,嚇得我已經之下把後面的話都噎了回來,怔怔地望著他,聽著他笑說:“今天是你的生辰嘛,沒忘。”
“……”登時面上竄起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