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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詳著刀柄上的紋路,仍記著那人冷淡地將刀遞給她,說了一句:“帶著路上防身吧。”
她要用這把刀,取他妹妹的性命。
岳凌夏如常地步上步輦,吩咐去簌淵宮。在宮門口,她碰上了剛剛離開皇帝,默不作聲地見了禮,徑直往明玉殿去了。
“我們作歌姬的,素來是貴客不喜的曲兒就不會再唱,換別的就是了。”
“臣妾的‘貴客’從來不是陛下,是娘娘的性命!”
她這樣說著,揮刀刺去,寧貴姬與她不過幾步之遙,她縱使不曾習武也不會失手。誰知竟有個伸手頗好的宦官,眼疾手快地推開了寧貴姬,還與她過了兩招。
她自知不是對手,不與他多糾纏,避開兩步,直逼著寧貴姬去了。
寧貴姬嚇得忘記躲閃,眼睜睜看著她的刀刺過來也動彈不得,她心底一陣從未有過的強烈快意,儘管她明知得手之後自己也必死無疑。
“晏然小心!”她聽到一聲低喝,一個人影從她面前晃過,她手中的刀來不及躲避地刺了下去,怔然望著眼前的一切。
皇帝他……替晏然擋了刀。
她仿佛看到了當初肯為她得罪姜家的晏宇凌。
她立刻被宦官制服了,仍舊愣愣地回不過神,她看到皇帝的後肩受傷了,於是他對寧貴姬說:“有點冷,去給朕取件斗篷來。”
他是不願讓寧貴姬知道。
她想告訴皇帝,那刀上有毒,可當她想到他是為了護寧貴姬而受傷時,她忍住了。
“為什麼要殺她?”皇帝冷聲問她。
她只是死死地盯著寧貴姬,寧貴姬說:“我沒有害你的孩子。”
“我恨你……”她終於有機會道出了這埋藏心底許久的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無關孩子、無關蕭家、無關聖寵……從我進宮的第一天我就想殺了你……”
皇帝的聲音冷極了:“到底是誰的意思!”
她聽得出來,他那麼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是誰要害他的寧貴姬,她忽然一陣得意,一陣幸災樂禍。
她到底還是有機會報復的,報復寧貴姬、報復晏宇凌。她知道他們二人的存在,她就可以不讓他們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
就讓他們繼續各自活著,繼續苦苦尋找——就算寧貴姬根本沒有去找她的兄長,晏宇凌卻是實實在在地再找這個妹妹。
就讓他承受這番痛苦,永遠尋不到心中重要的人的痛苦。
因為是他,誤了她的一生。
“沒有人指使!我一早就想取她性命!”
她給了皇帝答覆,低首間,紅菱般的美麗嘴唇輕輕揚起。
正文 117
秦珏死後,宮中又少了一位主位宮嬪。悉數從前的主位嬪妃,愉妃、瑤妃、和貴嬪、馨貴嬪均已不在,新進宮的主位沐容華亦是死了。如今三夫人皆無、居四妃的僅琳孝妃一人,莊聆和韻淑儀姜雁嵐俱是九嬪中的下三嬪。再往後的二十七世婦中,婕妤無人,貴嬪有我與順貴嬪,貴姬同樣無人,正五品姬亦只有二人,最末的容華也空缺了。
如此這般,兩位太后一起下了旨,大封六宮。
我與順貴嬪前些日子剛晉過位份,自是沒我們的事。琳孝妃楚晗晉了正一品夫人,改封號“琳儀”;嘉姬任霜月晉了從四品貴姬;良美人衛凌秋晉為容華,居韻宜宮主位;前不久大選入宮的美人景珍亦晉了容華,居鷺夕宮主位。
我正奇怪著既是兩位太后的意思,莊聆與韻淑儀的位份何能不晉又不好直言去問。莊聆卻主動告訴我,兩位太后位次爭得厲害,都想讓自家人坐到昭儀的位子上去,位列九嬪之首。
九嬪里,除了有上三嬪、下六嬪之分,昭儀與昭媛、昭容亦不一樣。因著“九嬪之首”這個名號在,昭儀、昭媛、昭容雖是同品的位份,昭儀卻顯得更高一些。兩位太后暗爭了這麼多年,自不會准許對方的人位列“九嬪之首”,壓自家侄女一頭了。
這樣的爭執,連皇后也插不得話,僵持半個月未果,宏晅明顯一日比一日覺得煩不勝煩,最後兩道聖旨毫無預兆地從成舒殿傳下打破了這個僵局:韻淑儀姜氏位晉正二品昭媛;靜修儀趙氏位晉正二品昭容。
聖旨已下,縱使兩位太后是長輩也反駁不得,此事就此作罷。
已是良容華的衛凌秋在遷宮前來明玉殿向我辭行,無比鄭重地深深一拜:“這兩年多得姐姐照拂,臣妾縱使作了一宮主位也絕不忘恩。”
我連忙扶起她,嗔笑道:“什麼恩不恩的,本宮來簌淵宮時就有話在先,同住一宮相互幫襯著罷了。妹妹好好作這一宮之主去,往後的日子還長,常來簌淵宮走動。你韻宜宮裡的那幾位……你要壓得住,莫因性子太好遭人欺了。”
她淺咬著下唇點一點頭,又道了句:“多謝姐姐。”。
大封六宮之後,主位雖只添了兩人,隨居宮嬪卻有不少要因此遷宮,闔宮上下忙忙碌碌的,看著熱鬧也心煩。
這個時候最適合到成舒殿去躲個清淨,宏晅笑看著我道:“朕就怕你嫌煩才沒給你簌淵宮添人,結果你還是嫌麻煩?”
“不嫌麻煩也想圖個清淨。”我笑意淺淺地斜睨著他,“反正是和臣妾不相干的事。”
宏晅輕一笑:“這是嫉妒別人晉位了?”
“才不是。”我不滿地睇他一眼,“臣妾不也剛晉了不久?怎的臣妾現在說什麼在陛下眼裡都是嫉妒?”
“嫉妒挺好。”他滿不在乎地笑著,手撫上我依舊平坦不顯形的小腹,“等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九嬪之首就不用空著了。”
他說得萬分誠懇無半分敷衍之意,直聽得我悚然一驚:“九嬪之首?”
“不該麼?”他銜笑端詳著我,一瞬間,我不得不防備這是否是一種試探,遂是和緩一笑,信手整理起案上的奏摺紙張,以無限溫柔的語氣輕緩地道出自己的心思,“陛下待臣妾好,臣妾卻實在受不起這位子。且不說旁的宮嬪中還有多少比臣妾資歷深的,單是韻淑儀娘娘和聆姐姐二人,臣妾就斷不敢位列她們之前。”
“你是怕太后不高興?”他瞭然而笑,“你已是元沂的養母,到時候再添一位皇子或是帝姬,給你怎樣的高位都是應該。”
“那是陛下這麼覺得……”我囁嚅著,帶著幾分賭氣地白了他一眼,又殷切道,“再者,趙大人對臣妾是有恩的,臣妾更加不能如此。”
“日後再說。”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提筆蘸墨,隨意地說,“前幾日聽驃騎將軍說朵頎公主也有孕了,也是個喜事。母后的意思,過幾日召他們入宮一趟,設個宴慶賀一番,你和朵頎相熟也不妨去看看。”
他們?霍寧也來?
那是我能少見一面便要少見一面的人。宏晅他不知我們互相都知曉當年的事,如若知道……不,不能讓他知道。
宏晅瞧著我的神色,略有奇怪:“怎麼了?”
“沒什麼。”我莞爾搖頭,“臣妾只是想著,日子過得真是快,一轉眼的工夫,朵頎來大燕也這麼久了,連孩子都有了。”
“是啊……”宏晅頗有感慨地凝神嘆道,“當初千萬個不願意,現在這個將軍夫人當得也挺好。”
那本該是我的位子,我到底還是有這樣的想法。霍寧,他驍勇善戰桀驁不馴,早聽說有不少年輕貴女想要嫁他。朵頎貴為鄰國公主,倒是配得上他,可……那到底該是我的位子。
言安,曰安,晏。是我當年太多的小聰明害了自己,如若那封信上直接了當地署名了“晏然”,如今的一切,都不會是這樣了。
我該怨宏晅還是該恨我自己。
這輩子到底只能這樣的,縱使霍寧說過要帶我走,可走後我又能嫁給誰?就算真能跟了他,做一位位高權重的將軍的妾室,就當真比做帝王的嬪妃來得更好麼?大約也不會吧。
所以想什麼都沒用。
我不能再想下去、不能再在成舒殿這樣待下去了,我不能讓宏晅瞧出端倪。按捺著心緒強作鎮定地為他研好一硯新墨,我起身淺淺一福:“既是有貴客要入宮,又是那樣的喜事,總要備禮的,臣妾先去準備。”
他擱筆一笑:“讓婉然林晉他們準備去,你好好安胎,別照著茬幹事。”
我窘迫一福,應道:“諾,那臣妾回去歇息了。臣妾告退。”。
離簌淵宮宮門尚有一段距離,便見婉然在宮門口張望著,見我到來面露喜色,迎到步輦前一福:“娘娘。”
“有事?”我淡然道。宦官放下步輦,婉然垂首走過來,在我耳畔低低道:“林晉剛才行色匆匆地要見姐姐,我問他什麼事他又不肯說,看樣子急得很,姐姐快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