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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後來慢慢看出了那三人在御前混得多麼得臉,行宮裡的所有宮人,哪怕是品秩遠高於她們的六尚局四司女官,見了她們也都不約而同地讓出道去讓她們先走。

    但這些,都不及她在殿裡見到的情景讓她錯愕。

    那天在殿內服侍的一個宮女病了,要她頂上。在門口候著罷了,沒有太多跟前的事,她便沒有推辭。到了中午,看見晏然從外面進來,額上細密地汗珠一片,氣息也有些不穩。她看見皇帝抬了抬頭,隨口問晏然:“大中午的,這是幹什麼去了?”

    “和怡然比著放風箏。”

    皇帝聞言淡問:“哦,誰贏了?”

    “必然是奴婢贏了。”晏然很是得意,“怡然氣得不行,眼下回屋喝綠豆湯去了。”

    皇帝“嗤”地一笑,拿起桌上的一碗綠豆湯遞給她:“你也消消暑。今晚設家宴,你還歇不了。”

    只見晏然笑眯眯地接過綠豆湯飲了一口,歪著腦袋問他:“奴婢讓婉然替了行不行?”  

    皇帝一聲長嘆:“留你何用……”

    夕冉沒由來地想起儀錦,儀錦若是侍奉在這一位的御前,大概橫豎都不至於丟了性命吧。

    很多時候,人生的轉折來得太突然。夕冉若是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她那天便不會去尚儀局給宮中來的五名家人子送賞賜了。

    那晚的家宴也是因這五名家人子而起,她們都是皇太后特地挑了來的,說是家人子,其實就是獻入宮中的美女,日後要得幸為妃的人。

    千里迢迢冒著酷暑從錦都一路趕來,今晚會是她們頭一次面聖,目下只是暫時在尚儀局中歇息。

    踏進尚儀局的大門,夕冉就見兩名宦官在院子裡低語著,皆是滿臉的焦灼,仿佛遇到了什麼萬分棘手的事。

    “這都什麼事兒啊,錦都送來五個人,到了梧洵,少一個……皇太后問起來,你我誰都擔待不起。”

    另一人也一手心一手背無奈地一擊:“可不?甭說皇太后,今晚要是陛下問上一句,咱也立時三刻沒命。”

    家人子丟了一個?夕冉一怔,沒有多管閒事,只上前問道:“兩位大人,請問……新來的家人子在哪一間?”  

    二人嘆一口氣給她指了路,她將東西送到後便回了明正殿。晚宴的事不用她出力,她就逕自回房歇下了,

    申時末刻,有人敲開了她的房門。

    她一看,是大監鄭褚,連忙一福:“中貴人。”

    鄭褚“嗯”了一聲,問身後之人:“是她嗎?”

    二人齊齊道:“是是……有勞大人。”

    鄭褚短短一嘆:“你們看著辦吧,尚儀局那邊,我會處理。”

    她識出這二人便是下午時在尚儀局中的二人,她將他們請到屋中,不明就裡:“不知兩位大人……有什麼事?”

    二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嘆息道:“今兒個在尚儀局的話,姑娘大抵也聽懂了。皇太后給陛下送來的五個家人子少了一個,我們沒法交代。”

    那人說到此便停了話,另一人接口道:“姑娘既已知道了,便正好找姑娘頂上。話不傳六耳,姑娘若答應便答應,若不答應我們自可找別人去頂這個空子,但為了不讓姑娘說漏了嘴,就只能……”  

    胡夕冉出了一身冷汗,不覺間驚怒交加,冷然道:“兩位大人應該知道這是欺君的大罪,家人子入宮,一切都有名冊可查,尚儀局無緣無故地少一個人大人覺得會無人知曉?我若得幸入了宮,大人覺得皇太后會看不出蹊蹺?”

    “這就用不著姑娘操心了。”對方的語氣更冷更生硬,“鄭大人目下已經去尚儀局改名冊了,至於得幸入宮……還真未必輪得到姑娘頭上,陛下看不上眼的照樣是留在梧洵做事。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想不得那麼周全了。”

    胡夕冉拗不過也無路可走。欺君之罪日後許是死路一條,可兩人說得明明白白,她若不答應,現在便是一死。

    其他四人都去了宮宴,她是因“旅途勞頓,身體略感不適”為由才未出席。宮宴散去後她便與那四人相會,一道進入明正殿拜見聖駕。

    這是她第一次離當今聖上這樣的近。她感覺到他的視線緩緩划過來,就如小刀劃在臉上,完全沒有她那日見到他看晏然時的溫和。末了,他煩不勝煩地說:“怎麼來的怎麼送回去。”

    她不知道皇帝一直以來與皇太后的不合,心中一震,另外四人也都顯是一顫,礙於禮數保持著跪姿一聲也不敢出。  

    “陛下……”鄭褚在旁一愣,連忙壓著聲出言勸道,“陛下,您知道這是皇太后的意思,您好歹……留一個也行啊。”

    “她已下詔封了不少嬪妃了。”皇帝形容冷厲不已。鄭褚在旁猶自陪著笑:“所以,陛□邊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何不再給皇太后個面子?”

    皇帝的視線再度凌厲地掃過面前的五位佳人,最後停在胡夕冉面上,略微緩和了幾分:“就她了。”

    胡夕冉倏然僵住。

    這種僵硬在長湯賜浴時也未能緩解半分。她怕極了,欺君,這是會牽連她全家的大罪……

    要如何才好,可要自己招了求他寬恕麼?

    在宮人的服侍下,她重新回到明正殿,在再次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終是支撐不住,無力地跪倒在地:“陛下……”

    他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狐疑地打量著她:“怎麼了?”  

    “奴婢……奴婢……”她根本掩飾不住心中的恐懼,話未說出,已驚得哭了出來。皇帝大致猜到了她在怕什麼,俯身扶起了只穿著一襲絲質中衣裙的她,含著笑又問了一次:“怎麼了?”

    “奴婢……”她強忍回去眼淚,不敢抬頭,不知是如何鼓起的勇氣,喃喃向他道,“奴婢不是皇太后送來的人……”

    “朕知道。”皇帝瞭然而笑的聲音讓她驀地驚住,猛然抬起頭望向他,他說,“朕知道你之前在殿外侍候,對你有些印象。就為知道你不是皇太后送來的人,留的才是你。”

    大燕朝永昭年間嬪妃玉牒載:梧洵行宮常侍女官胡氏夕冉,永昭元年夏得幸,冊采女位,秩從九品。

    【第三樁事·回宮】

    三個月後,胡夕冉隨聖駕一道返回錦都。

    三個月前的事仍歷歷在目。她記得那天早上醒來,她仍舊很怕,說不出的恐懼包裹著她全身,那是她有生以來最無助的一天,她很想留住他,因為她不知是否會有人來找她的麻煩,她想求他保護她。  

    可是他,是帝王。

    他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告訴她說:“朕還有事,你接著睡。”就轉身離去,沒有半點不捨得。

    一刻之後,大監鄭褚進來傳了他的旨意,冊她為采女。

    采女,屬散號,秩從九品,最末等的宮嬪。宮女得幸,初封大多是這個位份。

    又過一刻,有宮娥魚貫而入,在榻前朝她一福,喜滋滋地道:“恭喜采女小主,奴婢服侍小主更衣。”

    她定睛一看,是晏然。

    她任由她們擺弄著,聽到晏然對她說:“晉封第一日,小主一會兒要拜見皇后娘娘去。”晏然從鏡中瞧了她一眼,繼續笑道,“小主也不用怕,皇后娘娘是很好的人,不會為難小主什麼。各位娘娘和娘子中倒是難免有幾位難處的,小主不理就是了,千萬不能跟她們爭起來。”

    她一句句記下這些話。不與高位爭執,日子照舊平淡,三個月,很快就這樣過去了。

    但眼下坐在馬車中往錦都而去的她,心中還是忐忑不已,皇太后……會知道的,會知道自己以她送進去的家人子的名義得了幸晉了位。那是皇帝的嫡母,是她決計開罪不起的人啊!  

    後來的事情證明,她的擔心太多餘了。大約是皇太后不在意,抑或是有人為她擋下了這些麻煩,總之長樂宮沒有給她什麼氣受,她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

    她被遺忘得很快。或者說,在她回錦都之前,就已經沒什麼人記得她了。皇帝不來見她,一眾嬪妃也就懶得找她的麻煩,就連每日晨省昏定也沒有什麼太多的話說。

    很快,到了永昭三年,又是一年採選。新家人子的入宮,新佳人的爭奇鬥豔,註定意味著一陣子的不平靜。

    她所住的錦淑宮,住進來一位新封的美人,夏氏文蘭,官宦小姐,正經的上家人子。美人秩正六品,再晉一階便是位列二十七世婦的容華。

    她本就位低,多向一個人見禮也沒什麼,只是這位夏美人太刻薄。她明明已毫無聖寵,夏美人還是嫌她礙眼,時時刁難,又是同住一宮,她躲也躲不過。每每還要笑臉相迎著,日子過得實在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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