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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揖告退,莊聆愣了一愣向帝太后一福,疾步追了出去。
“陛下……”她輕一喚,皇帝回過頭來,神色凌厲得讓她腳下頓住:“靜妃,朕知道宮裡泰半的嬪妃不想晏然回來,但朕不希望從中作梗的有你一個。”
莊聆的萬千話語噎在喉中,只覺即便從晏然回來起她便拿晏然當了勁敵也還是輕敵了,晏然只怕比她想像的還要難對付多了。
她想了一想,勉強地抿起一縷笑容,垂首溫婉地福道:“陛下誤會了……臣妾和晏然多年的姐妹,自是盼著她回來做個伴的。臣妾只是想……先見見她……”
哪怕見了面也不便做什麼,她也想知道晏然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知己知彼才好。
皇帝睇了她片刻,轉過臉繼續向前走去,只留給她了一句:“等她受了封,你再見她不遲。”
她已全然處於劣勢,皇帝護晏然護得太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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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錦帕被莊聆狠攥在手裡,她倏然覺得,很多事都要加緊了。
她吩咐沈立,給皇后用的香……加些分量。如是不出意外,皇后活不過這個冬天,六宮即刻會開始爭後位,應該在晏然地位尚且不穩的時候就可以出了定數。
她繼續查著晏然的下落,不僅是她,很多人都在打聽。終於聽到了點風聲,說晏然就在成舒殿後的一處小院住著,想再打聽具體是哪兒,卻又不知了。
帝太后不想來硬的,但也始終沒有點頭應允。莊聆覺得這事大概怎麼也要拖上一陣子——若是能拖到皇后死時晏然還沒受封便是最好的了。
可她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肅悅大長公主會忽然入宮求見帝太后。屏退了全部宮人,甚至不許她留在殿裡。她心下不安地在外悄悄聽著,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出是和晏然有關。
之後局勢便徹底扭轉了。帝太后雖仍不喜晏然,竟也默認了晏然留在宮中為嬪妃。甚至……擬好了旨意,冊封晏然做才人。
莊聆知道,帝太后是不想皇帝下旨冊得位份太高。但那道封才人的旨意,還是被皇帝堵了回來。
皇帝在長寧宮正殿踟躕了良久,告訴帝太后和肅悅大長公主說:“晏然有了個女兒,在宮外生下的。這才人的位子,不合適。”
帝太后的神色,立時從不滿化作了驚詫。
相較於莊聆頭幾年盼著什麼事老天便派個人來幫她辦……晏然這才叫“如得天佑”。
正三品,充容。這是比照著她被廢前的婕妤之位晉了一例,六宮都為之訝然,誰也不敢輕瞧了這位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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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莊聆在皇帝和帝太后面前照舊一派端莊,回到荷蒔宮後,卻再也按捺不住了。
充容……弒君的罪人都能當充容!日後還不是衝著後位就去了!
她簡直覺得,自己苦心布局了這麼多,不過是在給晏然的後位鋪路。
絕不行……但凡蕭雨孟死了,後位就必須是她的。她的姑母是帝太后、她的父親是御史大夫更是皇帝的老師,這後位,只有她趙莊聆坐得。
宮娥忐忑不安地來為她奉茶,她抿了一口,抬眼一瞧,一盞熱茶便潑了過去。她那麼憤怒,憤怒到覺得所有和晏然有關的人都該死。
“拖出去杖斃。”她冷眼看著跪伏在地不敢吭聲的紅藥,憎惡分明。
“靜妃娘娘。”婉然在旁清淺地笑著,揮手命紅藥退下,溫言勸她說,“娘娘殺不得她,長秋宮那邊……”
她強自緩了口氣,這才留了紅藥一命。可她卻沒想到,前腳她毒死了皇后,後腳晏然便帶走了紅藥。
她並不怕紅藥說出什麼,因為紅藥什麼也不知道——至少她認為紅藥什麼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怒意,只是因為被人明目張胆的挑釁。今日是不經她點頭就帶走了她宮裡的人,日後還不就是越過她這個靜妃坐到後位上去?
她愈是這樣想,就愈是忍無可忍。
她分得清輕重緩急,竭力不讓自己因此亂了陣腳。還是先奪後位為重,旁的事都可以等等。
皇長子元汲,她需要這個“幫手”,有嫡長子在側,她的路會簡單很多。
可皇帝卻不給她這個機會,雖未挑明,卻也讓她覺出,皇帝是有意不許她做皇后。她心下不服,欲找帝太后相助,孰料帝太后竟對她說:“哀家知道你想圖什麼,不就是那鳳印麼?不過哀家告訴你……你還是不要想為好。那鳳印,於你、於趙家,都未必是件好事。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不要太執著這些。”
莊聆啞言。她不能理解帝太后是怎樣想的,她覺得,人活一世,如是能夠風光,當然要極盡風光。
當仁不讓。
得不到皇長子,她就需要別的法子。懷孕,她並不是不能。從前是為了養身子,如今……不能再等了。
老天可算又垂青了她一回,讓她順利地有了身孕,位晉夫人,賜號靜媛。
她心知這孩子難以平安生下,也並非想借他上位,她只是想借他除掉晏然。栽贓陷害,宮裡很是常見,晏然當年也是用類似的法子搞垮了姜家。
她想,風水輪流轉,晏然也怪不得她。
她亦清楚皇帝對晏然袒護頗多,只好耐下心來多等一等,等這孩子大一些、胎像穩了,尋個機會因為晏然而小產,一擊致命。
可老天似乎很樂意再垂青她一回。關內侯夫人怡然也孕了,說起來,怡然還是晏然的嫂嫂。她便動了另一個心思——換子。也是從前別人做過的,當年韻淑儀姜氏便是這樣換了順貴嬪周氏的孩子,許多年後她才從晏然口中知道此事。
也許會錯過置晏然於死地的機會,但多一個孩子傍身,她就多了一分做皇后的機會,不虧。
於是她對帝太后說,想讓同樣有孕的侯夫人時常入宮陪一陪她。帝太后也喜歡怡然,欣然應允。如此次數多些,大家便會習以為常,如有朝一日怡然“一不小心”在她的荷蒔宮動了胎氣,她也不會有什麼嫌疑。
隔三岔五如此,很是順利,怡然似乎半點也不曾懷疑過。
只有幾個信得過的宮人知道她的安排,為了做得周全,她甚至想除掉婉然。只是皇帝出面救了她,把她發落去了柔婕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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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想到,晏然會敢在帝太后面前設計除她。被茶水激起一陣腹痛的她當即就知道,那只能是晏然設的計,因為適才展示茶藝的是怡然。沒有太多時間去想是怡然親自下的手還是她們再度與婉然聯了手,她被抬進側殿的時候,就已然在劇痛中知道,自己大抵是又輸了一招。
她在側殿裡,不停地詢問宮人“侯夫人那邊怎麼樣”,她不甘心,她想要那個孩子。
最後的結果,卻與她在劇痛中的猜測一樣。怡然安然無恙,沒有早產。
她無子可換。
生子夭折,她等來的不是其他嬪妃小產時會有的安撫晉位,而是預料之中的降位。正五品姬,褫奪封號。
因為那孩子……是個怪胎。
從她看到那孩子的屍體時,她就覺得自己的前程都被他毀了,如不是不想顯得太暴虐,她大抵會狠然掐在那屍體身上。
一個不能幫她上位的孩子,要來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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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然終於死了,在成舒殿外被杖斃。據說也並不是因為婉然下藥害她,而是因為晏然要她死。
在皇帝對晏然的在意中,莊聆愈發惶恐,愈發覺得……那後位她抓不住了。
她要復位,她必須復位。可有著誕下怪嬰那樣不祥的事,談何容易……
那日她指間捏著一顆香餌——從前要了皇后性命的香餌,猶豫了良久。還能幫她復位的只有她的姑母,帝太后。
如果帝太后身體不濟,一定會為自己鋪個路,讓她在後宮好好的過下去。
“可是姑母待我那麼好……”她遲疑著,緊咬著牙也下不了狠心。
但……“趙姬”,這個位份對她來說極盡侮辱,她甚至因此不願再出去見人。
“只要病一病就好,我不想取姑母性命。”她這樣對自己說。在她向帝太后問安時,將一顆顆香餌,丟進了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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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晏然有孕後,她終於徹底亂了陣腳。皇帝待晏然太特殊了,為她加了昭訓的位子,這麼多年來,後宮這是頭一回有這樣的事。
莊聆覺得,一旦晏然再生個皇子,任誰也攔不住她做皇后,自己的一切努力皆盡白費。
必須想個法子除掉晏然,立時三刻除掉她。
凌合郡王的妻子有了孕,那是晏然的妹妹,皇帝帶著晏然一同出宮道賀。莊聆便叫了紅藥來“問話”,嚴刑拷打,逼她招人是晏然害死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