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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語歆聽了覺得詫異不已,望著我道,“這擺明了是有人要害姐姐,姐姐不查麼?杖斃了那邊的宮人,如何知道主使是誰?”
馮宣儀卻是神色明了地點了點頭,徐徐向語歆解釋道:“娘娘這是覺得下手的人是她開罪不起的人。”
“皇太后?”芷寒脫口而出,忿然道,“就知道她姜家必定容不下姐姐這個孩子,當年我晏家的帳還沒找她算呢!”
“芷寒!”我斷然喝住她,緩沉下一口氣,凝神道,“不許胡說了,此事到此為止。”。
就讓她們在心底誤認為是皇太后做的好了,姜家已經有了那麼多血債,不差這一條。
用罷晚膳,婉然送走了她們,回來問我:“姐姐這齣是何意?”
“試探荷才人。”我悠然持杯品茶,“林晉覺得中秋那天下毒的是她。”
所以我安排了這場戲,選用了味道清淺的白麝香,不會有人先她一步察覺出來,她若有半分害我的心,自也可以假作不知地順水推舟讓這事繼續下去,反正麝香不是她下的,出了事也追究不到她頭上……
“所幸她真識出來了。”婉然坐在我面前淺淺一笑,“那麝香真是太不明顯,我剛才特地去聞了半天才尋出那麼一點味道。若她一時辨不出,豈不是背定了這個黑鍋?”
我嗤聲一笑:“平白為她白擔這個心?是當真沒辨出來還是辨出了不說總有差別的。”
婉然明了點頭,低頭沉思片刻復現擔憂之色:“可若不是她……又是誰呢?林晉行事是仔細的,都沒查出那天還有其他什麼人不對,獨獨查到了她身上。”
“林晉是仔細,可本也沒查到什麼。她身邊的宮娥只是去廚房轉了一圈罷了,什麼也說明不了。”我這樣說著,心裡亦是不平靜。這人一天查不出,我就一天不知道究竟是誰躲在暗處想要害我,緩緩一嘆,又道,“再者,就算真是那宮娥下的毒,也不能證明就是她的意思。宮裡的這些事,你還不清楚麼?”
婉然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宮裡常是如此,想害一個人,為了事後不牽涉自己,便要想方設法地嫁禍到旁人頭上。就如當初皇太后設計指我穢亂六宮的事,那麼一盒子東西讓瑤妃揭出來,我當真以為是瑤妃做的。如語歆這般沒那麼多防心的人,更加容易被利用的,時至今日,她仍自渾然不覺。
“那姐姐想要怎麼辦?”婉然問我。我能怎麼辦,尋不到端倪的事急也沒用,一急更會因此亂了陣腳,倒讓那暗處的人看了笑話。我沉了沉氣,淡然道:“這事先擱下,目下……要沈循相助的那事才是要緊的。總之知道不是荷才人做的,那事便可放心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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驃騎將軍夫婦在四日後得太后詔進宮了,宮宴設在皇太后的長樂宮。其實驃騎將軍是外臣,到後宮參這樣的宴不合禮數,可霍寧戰功顯赫,他的夫人有孕,太后破這麼個例以示重視實在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那天我穿了玫紅底白團花的袒領半臂,內著的中衣是乾淨的白色,下裙自上而下褶子齊整,膝上的部分潔白無半點點綴,往下才有殷紅的水墨紋花瓣花枝逐漸散開。
除了因與朵頎公主相熟而來參宴的我,皇后、琳儀夫人、韻昭媛、靜昭容和順貴嬪也是在的。兩位太后與皇后坐於上座,我們與二人遙遙相對,仍是以一道珠簾相隔,各自見了禮後便開席。
皇后向朵頎公主道了賀後,莊聆方離座向對面二人舉了杯子,端莊柔和地笑說:“恭喜夫人。近來喜事真是不少,寧貴嬪也是剛剛有孕不久,和夫人算得有緣分,日後也可讓兩個孩子多走動著。”
朵頎公主面上微紅地垂首道:“是,記得妾剛來大燕時,就和貴嬪娘娘處得不錯,也確是有緣了。”她的漢語長進不少,不細細分辨幾乎聽不出什麼口音了。她說罷就要舉杯飲下,只見霍寧伸手一按她手中的杯子,與她相一對視將杯子接了過來,笑向莊聆道:“多謝昭容娘娘。夫人有孕在身不宜飲酒,臣代飲了。”
莊聆見此不禁掩唇而笑,打趣道:“夫人的酒早換成果酒了,將軍還這般護著,夫人真是好福氣。”
“是,夫人真是好福氣。”位列莊聆之前的韻昭媛悠然開口,視線淡淡地從我面上掃過,含笑道,“宮中能有這般福氣的,也就是寧妹妹了。如此說來,夫人當真是和寧妹妹緣分不淺呢。”
她的心結來得倒容易,宏晅在宮宴上為我擋了一杯酒她便記到現在還念念不忘。遂抬眸回視於她,拈起帕子拭了拭唇,和睦而笑:“那是臣妾腹中孩子的福氣。照昭媛娘娘這般說,陛下和將軍這兩位父親都疼愛孩子,那臣妾和夫人腹中的孩子便也算得有緣了。”我說著舉了杯,“敬夫人。”
霍寧垂下眼帘,覆住了所有情緒,讓擱著珠簾的我更加猜不到他現在的想法。只是他沒有再為朵頎擋這一杯,由著她和我對飲而下。
“今兒個有趣,本是設宴慶夫人有孕,怎的就扯到夫人和寧妹妹有緣上了。”韻昭媛退下南紅手釧在手中把玩著,閒閒笑著,“不過說起來,夫人和寧妹妹的緣倒真不止於此。”
我不覺一凜,側首看向她,她卻是似笑非笑地就此止住:“罷了罷了,過去的事也不提了。恭賀夫人。”她舉了舉杯,兀自飲下。
帝太后凝神聽罷,方寬和地向朵頎笑道:“方才昭容那話只對了一半,依哀家看,若夫人生的是個女兒,大可隨時帶進宮來;可若是個兒子,就不要常來見後宮女眷了,跟著他父親好好學著,日後建功立業才好。”
朵頎鄭重起身一福,出語卻不乏盈盈之態:“諾,妾謹記。”。
坐得久了,我們覺得無礙,元沂和永定兩個孩子卻難免坐不住,四處張望著想尋些事做。元沂先起了身,我沒有攔他,卻見他撩開珠簾往對面跑了過去。辱母林氏小心地在後面跟著,他站在霍寧和朵頎的案前停了腳,只留給我一個背影,瞧著像是在發愣。
須臾,林氏半蹲著身笑著道:“殿下是瞧著夫人的項墜子有意思?”
朵頎下意識地低頭看去,我也不禁望過去,見她項上一枚血紅的項墜瞧著頗是別致,不似宮中常見的款式,大約是從靳傾帶過來的。
正走神間聽見皇太后的話語傳來,帶有分明的不悅:“縱使皇次子年紀尚幼,貴嬪也該好好教著他。喜歡些什麼不好,對女人的飾物感興趣,日後能有什麼大出息?”
我心中一惶,正要前去謝罪,便聽見霍寧的聲音,有幾分無奈地哄勸道:“殿下,這個不能碰……”
再抬眸望去,見元沂的注意力已全不在那項墜上,伸著小手握上了霍寧腰間佩劍的劍柄。霍寧怕傷了他又不敢硬去攔他,一時僵持著頗有些尷尬。
“元沂,快來!”我蹙起眉頭輕斥道,“當著你母后和皇祖母的面也敢沒規沒矩的,非得請你父皇管你才管用是不是?”
元沂轉過頭來看看我,握著那劍的手卻沒松,遲疑一會兒,又轉回頭去,頗有些戀戀不捨之意。
帝太后沉緩地淡淡道:“皇太后不要太急著下定論了,哀家看這孩子讓寧貴嬪教得挺好。”
我這邊正叫不回他,忽聽帝太后這麼說,又乾笑著道:“元沂,快聽聽,你皇祖母誇你呢,還不快回來。”
視線一抬,正與霍寧目光相觸。他的目光那麼有力,將我的一切話語都擋在了喉中。
凝滯片刻,他才緩和了神色,向上座之人一拱手,笑道:“君子劍不離身,皇次子既然如此喜歡這柄劍,臣將這劍贈與皇次子便是。”
“將軍使不得……”皇后連忙開口,微微停頓,歉然笑說,“本宮知道這劍是先帝當年賜與霍老將軍的,霍老將軍又傳給了將軍,若將軍贈予了皇次子,豈不成了皇家收回來先帝賜物?”
霍寧聽言卻是慡朗地一笑,再拱手道:“如皇后娘娘這般說,不如認為是先帝將這劍贈予了孫兒。如此論起來,皇次子實在比臣更配得上這柄劍啊!”
他似乎總是很有歪理。言罷,他又詢問兩位太后道:“若兩位太后應允,臣便這樣做了。”
其實也說不上有什麼不可,因貴族名士多愛佩劍,便素來有賜劍的傳統。有些不羈些的貴族會將天子賜劍轉售換取錢物,天子縱有不悅,追查起來也顯得太小心眼。不過就這麼當著太后、皇后、後宮嬪妃的面,明目張胆地要轉贈先帝所賜先帝寶劍……霍寧他也忒不羈。
“既然霍老將軍已將這劍交給了將軍,自是由將軍說了算的。”帝太后慈祥一笑,轉向我道,“寧貴嬪代皇次子接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