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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瑩一直跟在周潤身側,端茶倒水,比周潤的侍女都要殷勤。周潤的侍女正伸出筷子替周潤挾一粒珍珠荷葉丸子,沈碧瑩卻端了一碗湯過來,兩人手肘一碰,沈碧瑩倒穩住了,侍女筷子上的丸子卻掉了下去,在周潤的膝頭一彈落地。幸而這丸子外頭裹著糯米,並沒有什麼湯水,只在周潤衣裳上染了一點豆粒大小的油漬,不細看也看不出來。
周潤惱怒地低頭看了看,轉頭怒視沈碧瑩:“你沒生眼睛?”壽王一說讓沈碧瑩跟著她入宮,她就噁心得不行。偏生沈碧瑩擺出一副柔順賢惠的模樣,非要做那些端茶倒水的活計,跟在身邊攆都攆不開,簡直像塊狗皮膏藥。若不是她過來碰了一下,這丸子怎麼會掉下來?如今周潤身子不方便,很不喜歡頻繁地更換衣裳。殿裡人多,她又不能高聲喝斥沈碧瑩,越發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出不來。
“都是妾的錯。”沈碧瑩連忙要跪下來替她擦拭,“妾伺候王妃去更衣。”
“滾開!”周潤咬著牙根擠出兩個字,“你離我遠點,我就謝天謝地了!”
沈碧瑩一臉的泫然欲泣,往後退了幾步,看著周潤在兩個侍女攙扶下離開,唇角微微彎了一下,低著頭也從側門離開了大殿。太子妃一直在注意著她,此時伸手拉住顧嫣然的手:“平南侯夫人——”袖子輕輕一掃,顧嫣然面前的一杯殘茶一下子翻倒,潑濕了衣角,“哎呀,是本宮失手了。平南侯夫人去本宮殿裡換件衣裳吧。”
顧嫣然無奈地抬頭看看太子妃:“是。”
德妃注意到了太子妃與顧嫣然一同離席,立刻詢問地看向宮女,待聽說是太子妃打翻茶杯濕了平南侯夫人的衣裳,便嗤笑一聲:“什麼打翻茶杯,她不過是不想在本宮這裡久留罷了。便是多坐一會兒,也怕本宮弄些什麼暗害她似的。”就太子妃那模樣,一看就是一副短命相,還用誰去害她不成?
她身邊就是茂鄉侯夫人和陸二太太,聞言茂鄉侯夫人便笑道:“太子妃倒是仔細,只是太用心了,難免勞神。”更死得快。
德妃聽出她的意思,笑了一笑,嘆道:“今日景泰大喜,只是她哥哥不能回來送她出嫁。”
陸二太太因陸盈與李雁起的親事,如今已經沒有那麼好心思去趨奉德妃了,聞言也只是隨口附和一聲。旁邊昌平侯夫人卻討好地道:“齊王殿下是為國為民辛苦辦差,公而忘私呢。臣婦聽說,歷來這樣大災,再沒有不出流民的。這次偏偏就沒有,可見齊王殿下能幹。”
德妃雖然厭煩沈家,這話卻說到了她心坎里。在她心裡,始終覺得齊王比晉王不知能幹多少,聞言忍不住矜持地笑笑:“此次地動實在嚇人,陛下也是日夜勞心。替陛下分憂,這是他為人子應做的,稟著一片忠孝之心做去,究竟能做多少,也只看天意了。”
殿中自然也有齊王一派,便有人一遞一聲地應和起來。又有人別有用心地關切起太子妃的身子。陳太夫人和不遠處的許夫人對看了一眼,神色都有幾分晦暗,畢竟地動之事被齊王做了太多文章,別的不說,冊太子的大典一日不舉行,太子的地位就仍舊不穩固。
眾人正說得熱鬧,忽然從殿外奔進一個宮女,跑得氣喘吁吁,臉色卻是慘白的。德妃一眼看見,頓時微微皺起眉頭,她身邊的宮女連忙上去攔住,低聲斥道:“怎麼敢在殿內亂跑?”
那宮女卻不管不顧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喘著氣道:“不,不好了,壽王妃動了胎氣,怕是,怕是要生了!”
第148章
長春宮內客去席空,只有偏殿裡宮女們來回穿梭,端出一盆盆的血水來。
德妃耳聽偏殿裡撕心裂肺的痛呼,不覺憐憫,只覺煩躁。瞪著眼前的壽王,她覺得一口氣簡直就要上不來:“你——今日是你妹妹大喜的日子!”
許多想訓斥壽王的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有什麼用呢?壽王自幼就得皇帝寵愛,縱有嬌縱之事,皇帝也覺得不過是孩子氣,調皮得精緻,反而喜歡。她也慣於用壽王去邀寵,自然不會去約束他,以致壽王養成這隨心所欲的脾性。且他好色一事早從十二三歲上就顯出來了,那時候德妃只覺得是宮裡宮女們不好,一個個的狐媚子勾引壞了她的兒子。可如今……
在皇宮之內強逼太子妃的貼身宮女,這事兒其實可大可小,只要皇帝不知道,德妃就能將此事壓下去。可問題是,壽王妃卻過去捉jian,且還把胎氣動了!如今鬧到要在長春宮生產,這事兒還能瞞得過誰去?德妃眼看壽王一臉不受教的模樣,知道別的話說出來都是廢話,最後只能拿景泰公主來說事了。
這次壽王好歹露了一點兒慚愧神色,卻仍狡辯道:“母妃,兒子不過是在那邊歇息,看見個宮女過來,跟她開開玩笑罷了……”
德妃舉手就想把茶杯摔過去,勉強忍住了。壽王這完全是睜眼說瞎話。不說別的,他歇息的那個地方,根本就不是他該來的地方。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宮外,在公主府跟太子一起替景泰公主送嫁才是。也正是因此,德妃才萬萬沒想到小兒子會在宮內生事,疏於了防範,誰知就出了這樣的大事。
“殿下說這話難道不虧心嗎?”沈青芸從偏殿裡衝出來,神色猙獰地瞪著壽王,隨即又轉向跪在地上的沈碧瑩,上去就狠狠掄圓巴掌抽了她一耳光,“黑了心的賤蹄子,幫著做出那等骯髒事,還要來假惺惺報信!還有顧氏那個賤人——”
啪!德妃手裡的茶盅終於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濺了沈碧瑩一身。
“住口,住口!”德妃的臉也要扭曲了,“沈氏,你休要在宮內胡言亂語辱罵勛貴女眷!”
壽王剛才的狡辯,德妃是一個字也不信。沒錯,壽王摟抱住的是個宮女,可是周潤會這樣發瘋一般地去捉jian,是因為沈碧瑩身邊的丫鬟桑子滿面慌張地對她的侍女說,壽王騙了平南侯夫人在宮中相會。
哦,細究起來,桑子也並沒有說那是平南侯夫人,她只說看見一個女子的背影,看那身形和衣裳,像是平南侯夫人。而壽王從背後摟抱的這個宮女,確實身形與平南侯夫人顧氏相仿,就連衣裳的顏色也極相似,若是到了近前,自然能看出來衣料的差異,可若是遠遠地在樹影之間瞥一眼,卻是足可亂真。
到了這會兒,德妃已經很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她也沒辦法,至少壽王這種說法還能接受,調戲太子妃的宮女,總比意圖侵占臣子家的女眷,還是位有誥命的強。若是這事宣揚出去,別說壽王要落罪,便是齊王也要被他連累。可若只是調戲個宮女,那便是個風流小罪,挨皇帝幾句責罵也就是了。反正不管別人怎樣,此時此刻,德妃絕不能聽見有人提起顧氏和平南侯府,在這件事上,顧氏絕對沒有一點兒的關係!
沈青芸是急昏了頭。周潤自六七歲起就愛惜腰身,飲食上十分節制,雖然有了弱柳一般的輕盈身姿,孕育起胎兒來卻有些麻煩。如今急怒之下胎氣大動提前生產,太醫已經說過,生下來的孩子只怕體弱,在壽元上有礙。這話的意思等於在說:這孩子十有八九活不成。
這是壽王的嫡長子!周潤為了這一胎,連飲食都放開了,有孕期間,身形臃腫了不只一圈,如今卻說這孩子十之八九活不成,若是搞不好引發血崩,怕是連周潤都要活不成。如今偏殿裡周潤折騰了兩個時辰都未生下來,只見血水一盆盆往外端,人已經昏過去一次,上好的野山參含了好幾片都不中用。沈青芸眼睜睜看著,怎能不急不怒?這會兒顧嫣然若是在她眼前,她能撲上去掐住顧嫣然的脖子。此刻被德妃一個茶盅摔得清醒了些,便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了沈碧瑩身上,上去揪著她就踢打抓撓起來。
沈碧瑩一邊躲閃一邊哭:“娘娘,王爺,婢妾什麼也沒做呀……”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明明一切都計劃得不錯,壽王得了甜頭,壽王妃卻在成事之前趕到了。若被捉住的是顧嫣然,這會兒她的把柄落在壽王府手中,便只能俯首帖耳;周潤氣怒之下必動胎氣,只是這些自然都要算在顧嫣然頭上;而她做成了壽王交待的事,又順手將周潤重創,正該是歡喜的時候,可——偏偏那個去赴約的女子,竟根本不是顧氏,更糟糕的是,她竟是太子妃身邊的宮女。
顧氏怎麼會將此事告訴太子妃呢?沈碧瑩腦子裡還有些迷糊。有孟瑾在,太子妃與顧氏該是不合的呀。何況今日壽王應在宮外,顧氏怎麼能猜到是壽王對她有所企圖呢?
臉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沈碧瑩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臉,避開沈青芸的指甲。這位高貴又幸運的姑姑,原來也有如此的潑婦相?她可是牢牢記得,自己進了壽王做側妃之後,從前的表妹周潤是怎麼對付自己的。人前賢惠的姑姑,教出來的女兒卻也是個根本容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