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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嫣然也折騰得夠嗆,回房去換了家常衣裳,又出來招呼。王瑤一雙眼睛將她從頭看到腳,見雖沒戴那樣華美的釵冠,耳朵上一對墜子鑲的卻是方才那種五彩的寶石,頭上的釵子也鑲了一顆龍眼大小的粉色珍珠,同樣價值不菲,心裡真是仿佛打翻了醋罈子,酸溜溜道:“表嫂方才那釵冠真是貴重,這墜子又鑲的是什麼寶石?那日得表姐送了四顆紅綠寶石,我和妹妹喜歡極了,誰知道今日才更開了眼界呢。”
陳雲珊最聽不得這樣的酸話,張嘴就要反擊回去,卻被秦知眉輕輕拉了一下,小聲道:“陳姐姐何必理她,這樣人,越理她,她越得意。”
陳雲珊一想也是這麼回事,當即舉了杯笑道:“你今日及笄,我們都送了賀禮,你還不快來吃杯酒謝我們?”錢喻敏、孟玫等人都有志一同,只當沒聽見王瑤的話,紛紛舉杯,硬是將王瑤晾到了一邊去。
顧嫣然自是知道眾人的意思,大大方方吃了杯酒,便說要去長輩席上敬酒,脫開了身去。陳雲珊瞥了王瑤一眼,輕輕一嗤,轉頭卻見周潤獨自坐在旁邊席上,不由得咦了一聲:“沈二姑娘哪裡去了?”
錢喻敏想了想:“我剛才仿佛看見她往外走了,大約是去更衣罷。”
不等她說完,外頭忽然有個小丫鬟急匆匆跑進來,孟玫嚇了一跳,忙攔住道:“著急忙慌地跑什麼?還有沒有規矩!”
小丫鬟也認得她,知道是夫人的表妹,便哭喪著臉道:“不是奴婢沒規矩,是,是沈家二姑娘在前頭從假山上摔下來了!侯爺叫奴婢快來稟報夫人。”
第104章
顧嫣然趕到前頭去的時候,大部分男賓都已經去了前院,通往前院的路上,只見沈碧芳臉色慘白地抱著腳踝坐在假山旁邊,她的丫鬟撲在她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自家姑娘已經斷氣了似的。周鴻冷著臉站在五步之外,倒是陳雲鵬離得近些,臉上略有幾分尷尬之色。
“這是怎麼了?”顧嫣然聽小丫鬟說沈碧芳摔在了什麼地方,心裡已經有些疑惑了,“表妹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是通往前院的路,女賓們都在後頭園子裡坐席,沈碧芳帶著個丫鬟跑到這假山上來做什麼?
沈碧芳坐在地上,本來心裡就氣苦,此時一聽顧嫣然先問這話,頓時放聲痛哭起來:“表嫂就這樣涼薄,見我摔了,連問一聲兒都沒有?我也不過是悶了出來走走,誰知道會摔下來呢?”
她當然不是隨便出來走走的,而是特地在這裡等著。從前她也沒少來平南侯府,不說每條路都了如指掌,也清楚這假山是在哪裡,要如何隱藏才能叫外頭看不見。她在假山上窩了好一會兒,總算等到周鴻過來了,且身邊只有陳雲鵬一個,並無他人,真是天賜良機。
於是沈碧芳不假思索,站起來在假山邊上裝作失足,驚呼一聲“表哥”,就跳了下去。在沈碧芳計劃之中,這假山原本並不很高,只要周鴻伸臂一接,她便倒入懷裡不起來,只裝做嚇壞了抱著他不放,然後旁邊的丫鬟便叫起來,好叫人都知道周鴻已抱過了她。
夏天衫子薄,這般的緊緊相擁,與肌膚相親也沒甚不同了。如此一來,鬧起來人人都知道,周鴻想不對她負責也不成。為了更穩妥些,她還先將自己的衣袖撕開了一條口子,正能露出半條雪白的小臂,卻又不致令旁邊人窺見太多春光。
沈碧芳計劃得很好,然而這世上,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她跳下去的時候是沖准了周鴻的,誰知周鴻聽見聲音抬頭一看,非但沒有伸手來接她,反而往後退了一步。這一下,她就變成了直直對著地面摔下去。
這也罷了,畢竟假山並不甚高,下頭又是糙地,即使跳下去也無大礙。偏偏她一時心慌,腳在假山上掛了一下,一隻繡鞋夾在石頭fèng里,整個人都失了平衡,竟是臉衝著地就落了下去。若不是旁邊的陳雲鵬伸手過來扯了她一把,必然摔個狗搶屎。
然而陳雲鵬這一伸手,扯的正是她已經撕破的袖子。夏日衣衫料子本是不禁扯的,這一下只聽刺拉一聲,半隻袖子都被拽了下來,一整條雪白的臂膀露在外頭,連裡頭粉色的肚兜都露了一角。
這一把雖然將她身子扯正了些,避免了以頭搶地的危險,卻也令她雙腳一歪,重重落地。一陣劇痛從腳踝上傳來,沈碧芳自己幾乎都聽見了喀嚓一聲,幾乎暈過去。當即站立不穩,一屁股狠狠坐倒在地,幾乎將屁股摔成了兩半。她是既疼且氣,更是傷心——眼見她掉下來,周鴻竟然狠心不伸手接上一接——坐在地上,想站也站不起來。還是她的丫鬟機靈,拿身子撲在她身上,擋住了露出來的半邊肩頭。
顧嫣然看她臉色慘白,雖是說著話還不時抽冷氣,便知道確實摔得不輕,也沒法在這時候問她什麼,擺了擺手:“還不快把表姑娘扶到轎子上去。”知道沈碧芳摔了,她便叫人抬了一頂竹轎來,原是有備無患,想不到真派上了用場。
沈碧芳偷雞不成蝕把米,既恨周鴻狠心,又恨陳雲鵬多事,這會兒衣衫不整,想哭鬧也不成,只得先上了竹轎再做打算。誰知她之前安排得太好,一個丫鬟陪著她,另一個已經跑去後園裡找到昌平侯夫人,大嗓門地喊了出來:“二姑娘摔了!”
昌平侯夫人再不喜歡這個庶女,在外頭也要做個好嫡母的樣子,連忙趕來,後頭還跟了一群熱心的夫人們,浩浩蕩蕩過來,正看見兩個丫鬟將沈碧芳架起來,那條雪白的膀子在陽光下異常扎眼,驚得昌平侯夫人失聲叫了出來:“這是怎麼了?”
沈碧芳此刻若是在周鴻懷裡,那自是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來瞧瞧,眼下卻是不行,只恨不得能捂住嫡母的嘴。偏偏昌平侯夫人眼尖,一眼看見假山上夾的繡花鞋,又一眼看見陳雲鵬的衣袖也被扯破了一塊,頓時擺出一臉肅然:“陳大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母親,並沒有什麼,陳公子只是好意——”沈碧芳絕不願意叫人將她和陳雲鵬扯在一起,連忙就要解釋。
可惜昌平侯夫人並不這麼想。沈碧芳不過是個庶出,只因她自己沒生女兒,昌平侯想著拿這個庶女去籠絡一門姻親,才好吃好穿地伺候著。可惜吃穿雖好,卻並沒人精心去教導她,最終就長成了這麼個樣子:既沒有絕色容貌,又沒有七竅玲瓏。若不是因她太平庸,又何至於只能用來拉攏個千戶呢?
不過——昌平侯夫人眼珠轉動,看看陳雲鵬破了的袖子,又看看沈碧芳雪白的膀子,心裡迅速打定了主意——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潞國公府啊!倘若將來陳雲鵬承了爵,那沈碧芳不就是……如此一來,外甥女攀上壽王,庶女成了晉王的表弟妹,將來無論皇帝矚意哪個皇子,昌平侯府都能穩坐釣魚台了。唯一的問題,就是究竟潞國公府肯不肯認這件事,能不能讓沈碧芳藉此機會攀上陳雲鵬!潞國公夫人馬氏,可不是個好對付的。
“舅母——”周鴻沉著臉道,“表妹摔得不輕,還是先抬回去,請太醫來診治吧。”頓了一頓,淡淡道,“若不是陳大公子,表妹只怕要摔到了臉。”
昌平侯夫人很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是告訴她當時情形危險,都是陳雲鵬出手相救。嫂溺,叔援之以手,陳雲鵬免了沈碧芳臉先著地,正該好生感謝,而不是想著要訛人。
“我可憐的芳兒——”昌平侯夫人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決定還是要試一試,當即掏出帕子抹起淚來,“這來觀個禮,摔傷了不說,連衣裳都被扯了一半去,這,這傳出去可如何見人啊?”
周鴻臉色更沉了:“舅母不必憂心,不過是不慎跌傷罷了。人有旦夕禍福,誰會去嚼說這種事。”
昌平侯夫人如今不大敢惹他,只拿了帕子摁在眼角上,一面往陳雲鵬身上看:“還要多謝陳大公子——哎喲,大公子的衣裳也破了。說起來,也都是我們碧芳不懂事,閒來亂走才遇了險——誰知道侯爺這樣人手也沒能接得住她,倒摔成了這個樣子。若是腳上落了傷,將來可怎麼好?就是這衣裳的事兒——侯爺回去也要打死了她……”
顧嫣然聽她夾七夾八,顛三倒四說個沒完。一會兒指責周家沒有安排婢僕照看好客人;一會兒指責周鴻沒有接住沈碧芳,使她摔傷;一會兒又扯到陳雲鵬撕開了沈碧芳袖子的事兒上去,簡直是夾纏不清,不由得也沉了臉:“表妹傷得不輕,舅母還是去瞧瞧表妹罷,免得舅舅回去也要埋怨,說舅母沒有看好表妹。”
昌平侯夫人臉藏在帕子底下,不由得就紅了一紅。到人家家裡來做客,卻到處亂跑,說到底還是沈碧芳自己失禮,更是她這個嫡母沒有教導好的緣故。
“沈夫人放心。”昌平侯夫人正在想要不要偃旗息鼓的時候,後頭卻傳來個聲音,“這件事,總歸我們陳家給沈姑娘一個交待便是,沈夫人就不要再哭了。今日是周夫人好日子,莫要鬧起來掃了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