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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看她做什麼?”陳雲珊扯著顧嫣然,在她耳朵邊上壞笑,“因為是未來小姑子?”
顧嫣然的臉騰地紅了,反手掐了她一把:“又胡說八道!”
陳雲珊不怕疼,嘿嘿直笑,貼著她的耳朵道:“別看了。你也該知道周家那些事吧,你這個小姑子,不會跟你好的。”
顧嫣然也小聲說:“我也是擔心這個,所以才覺得今日……”周潤有些太出乎意料之外。
陳雲珊輕輕嗤了一聲:“甭看了。她跟她娘一樣,在外頭就是春風拂面,八面玲瓏。”
顧嫣然聽她語帶幾分不屑,略有些驚訝。她進京城這一年多,雖然認識的人還不多,也聽說了平南侯夫人的好名聲,若不是她自己親身體驗過,怕是也會覺得那是個會做人的。怎麼在陳雲珊這裡,似乎評價不高?
陳雲珊聲音越發放得低:“笑裡藏刀。不說別的,就看平南侯世子過世那麼多年,他們就沒想著給長房立個嗣子,就知道了。”她輕輕撇撇嘴,臉上少見地露出一點冷冰冰的神色,“平南侯府如今的風光,還不是老平南侯和長子戰死沙場換來的?他們享著榮華富貴,連個嗣子都不記得該給長房立……”
陳雲珊的祖父和大伯,也是戰死沙場的,故而陳雲珊對同樣是父子齊捐軀的老平南父子也十分推崇:“平南侯夫人再賢名在外,我瞧著也是假的。周家二公子我是不知道好歹,不過他既能在西北殺敵,當初又能給李御史扶棺出京,我就覺得他差不了。”
這話讓顧嫣然心有戚戚焉,忍不住點了點頭。陳雲珊登時樂了:“喲,這就同意了?”
顧嫣然點了頭就知道有些冒失,臉頓時更紅,用力擰了陳雲珊一下:“你這張嘴!”
陳雲珊咯咯地笑,扯了她又道:“哎,跟你說,知道皇上要怎麼封賞你未來夫婿麼?”
“你說什麼——”顧嫣然的臉已經紅得沒法看了,幸好錢喻敏此時正在那邊指點著天邊的雲給眾人講她那點可憐的天文知識,倒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並沒人注意她熱得能煎蛋的雙頰。
陳雲珊捉狹地笑著,硬是扯著顧嫣然不放,小聲道:“我聽晉王表哥府里來人說的,許大將軍這次算是無功無過,那個被人燒了糧庫又縱兵劫掠的蔡將軍被斬了,全家抄沒為奴——”她說到這裡,眉眼間現出些戾氣來,“軍糧的事兒,最後倒是無人過問了,可也要給西北軍一個交待,把下頭的軍士封賞不少,周二公子,聽說是要封為京衛指揮使司的僉事,正四品呢!”
顧嫣然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正四品!這是多少官員一輩子都熬不到的,周鴻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呢。
“高興呆了?”陳雲珊拿手肘推了她一下,笑道,“你知道捉到羯奴那個親王意味著什麼?羯奴自己就要亂上幾年了,這可是大功!若是許大將軍親手捉到的,這會兒他怕是就要封侯了。”
顧嫣然確實不是太懂,在這一點上,她比不得陳雲珊這種武將家裡出身的姑娘,只是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
陳雲珊笑了笑,剛想再說話,就看見周潤在那邊坐著,一邊聽錢喻敏說話,一邊卻往顧嫣然這裡看來,便端起茶杯來裝作喝茶,小聲道:“周家丫頭看你呢。”
顧嫣然轉頭去看,目光相對,周潤對她一笑,轉開了目光。這實在有點古怪,顧嫣然只覺得後背上涼了那麼一下,下意識地挺了挺身子,低聲道:“總覺得奇怪……”周潤那個笑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仿佛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這事有些古怪。周潤對她若是不假辭色倒是正常,可這會兒周鴻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她就是要笑,也該是看不得她“小人得志”的神色,可萬不該是幸災樂禍,似乎還帶著點兒憐憫,倒好像她很快要倒楣了似的……
“別理她,跟她娘一樣陰陽怪氣。”陳雲珊利落地下了結論。
顧嫣然琢磨不出周潤為什麼會如此,再說心裡也還裝著別的事,便把這件事拋下了,拉著陳雲珊小聲問:“你知道我表姐在晉王府過得怎樣麼?”
孟瑾偶爾也派人回來,送點兒晉王和晉王妃賞下來的新鮮瓜果魚蝦之類,東西不多,孟家也不是缺這一口,只為了遞個消息罷了。但孟瑾從來只說好不說壞,倒弄得林氏越發的擔心。
陳雲珊想了想:“應該不錯吧。不過這會兒不是王側妃有孕麼,晉王府都看著她的肚子呢,別的——我也沒大聽說。”晉王妃出身許家,許家治家如治軍,晉王妃雖然沒能做到這般,但王府里的消息也極難透出來,哪怕是些許生活瑣事,也是一樣。陳雲珊雖然說起來算是晉王的表妹,但晉王妃這位表嫂也沒打算讓她多知道點什麼。
顧嫣然輕輕嘆了口氣。上次跟著孟瑾陪嫁過去的杜若回來,因有個王府的婆子陪著同來,只稍稍透了一句話——王嫻有孕,晉王便多宿在晉王妃屋裡了。那天,孟素蓉輕輕對她說了一句:“晉王妃只是要個兒子……”
按說這些事不該跟未出閣的姑娘說,但顧嫣然很快就要出嫁,嫁的還是並不怎麼友善的平南侯府,有些事情孟素蓉覺得女兒應該知道。晉王與晉王妃算得上伉儷情深,何況還有許家在那兒,倘若王嫻這一胎生的是兒子,只怕至少幾年之內孟瑾都會被冷落了。
陳雲珊在這一點上比較遲鈍,還安慰顧嫣然:“我那表嫂是個大方的,再說她也知道瑾兒是我好友,不會難為她的。”
顧嫣然於是笑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過了七月,天氣就涼快起來,白日漸短,黑夜漸長,日子便越發覺得快了。尤其在顧家,孟素蓉簡直覺得日子快得可怕,女兒出嫁的日子,竟然是一眨眼就要到了。
成親前的頭一日,顧家過了嫁妝。一水兒的黃花梨木家具,不算太多,但該有的都有了,尤其是一張拔步床,請了京里的能工巧匠來做的,又大方又雅致。各色衣料首飾,古董字畫,平南侯府送來的定禮顧家一樣沒留,又照樣添上一份,總共四十八抬嫁妝,滿滿當當。自然在京城這等富貴地方還數不上十里紅妝,但也已經是顧家盡其所能了。
從顧家到平南侯府的路不近,這四十八抬嫁妝也頗為引人注目。主要是西北軍的封賞已經下來了,主帥許大將軍將功補過,算起來功略大於過,賞了些金銀並珍貴藥材之物,倒是下頭軍士們得了賞賜的不少,尤其以平南侯府這位剛過繼不久的二公子為甚,果然是得了京衛指揮使司正四品僉事的職位。
這件事,私下裡不少人議論。按說擒了羯奴親王這麼大的功勞,主帥理當占最大的一份,不過聽說許大將軍自己推了這份功勞,因此才落到了周鴻身上。正四品的官職在京城裡瞧著不算什麼,但京衛指揮使司負責的是京城的防衛,比起一般的閒職來可有天壤之別。
另外,顧家老爺也升了官。這個官兒升得比較突然,聽說是轅門獻俘的時候,皇帝見了周鴻,笑眯眯跟他說了幾句家常。旁邊晉王多說了一句,說是周鴻這也算大登科後小登科,雙喜臨門。皇帝聽了,隨口便問定的是哪家姑娘,聽說是顧家,便哦了一聲道:“有趣,女婿在邊關拼殺,岳父在後方調動糧糙,倒真是一家子。”接著漫不經心地道,“既然是雙喜臨門,就叫顧家也來個雙喜吧。”隨口就將顧運則提為戶部郎中,塞到四川清吏司去當職了。
郎中,這可是正五品的官職,比顧運則從前的知州還要高上一級。這下,顧家也真是雙喜臨門了。於是夫家婆家皆雙喜,也成了近來京城裡傳說的一段佳話。
跟著嫁妝過去鋪陳的是林氏,回來之後詳細跟孟素蓉說了一遍:“院子有些偏僻,不過景致不錯,正房也翻新修繕了,該有的東西我瞧著也都有。新起的牆,留了門,跟周家三房一樣,不過占的地方比三房大不少。既然長房不承爵,倒也瞧得過去。”
林氏並不是報喜不報憂的。外甥女兒馬上就要嫁進去,若是只知道好不知道壞,只有吃虧的份兒:“裡頭的人手也不少,但我瞧著,不少都是生手,有幾個老練的,將來嫣兒過去了要仔細。”不知多少眼線在裡頭呢。
這些,孟素蓉倒也料到了:“總是人家的地方,姑爺又長年不在家裡,只好等嫣兒過去了慢慢再說。”
林氏點點頭,又說起另一件事:“今兒見著了長房外家的人。王大太太瞧著,果然不是個愛惜臉面的人,潑辣得很。”將來顧嫣然是要管她叫舅母的,有個這樣的舅母,不是件好事。
孟素蓉攥緊了手:“若是愛惜臉面,也不會趕著要把女兒送進來做妾!”若不是王家攪局,顧嫣然也不必這麼早就出嫁。嫁了卻不圓房的媳婦,更難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