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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姝只覺得想一頭撞死。真要是鬧大了,將她也牽扯進來,那她的名聲不也一樣要受影響麼?難道她曲意奉承景泰公主,就是為了今日被她這樣連累?只是當面拒絕,她是不敢的,想了半天,總算勉強想出個主意:“公主,不如扔在地上讓她拾到,那豈不是更可信些?”
“若她不拾呢?”景泰公主覺得這樣聽起來雖然可信,可是似乎不大牢靠。她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有了主意:“你帶在身上,就說是你的東西,之後再掉了讓她看見,想必她會拾了還給你,那時候——”
王姝只覺得半點不靠譜,可是又不敢違抗景泰公主的意思,只能苦笑道:“可是若被別人看見,怕是先有人疑心我偷盜了。”
“拿件不值錢的東西便是。”景泰公主很隨意地道,想了一想,打發貼身宮女去了一趟,便拿回一樣東西來,“瞧這個如何?”
王姝看了一眼:“這不是公主的二舅舅送您的桃核舟嗎?”
“正是。”景泰公主拎起系在舟末小孔上的絲繩,給王姝塞進了腰間的香囊里,“這個不值錢,可眾人都知道是我的東西。一會兒我會跟母妃說叫大傢伙去外頭賞jú,就看你的了。”
王姝真是欲哭無淚,想去尋自己母親商議一二,景泰公主卻陰陰地瞧著她:“你若是不願意就直說,我另找人去做便是。”
王姝怎麼敢說這話。若是她說不去,景泰公主明日就會跟皇帝說,換了她這個伴讀。做公主伴讀是榮耀之事,可若是被公主退回去,那就不是榮耀而是恥辱了。此時她真是萬分後悔,為什麼會跟著景泰公主。這個陷害的主意實在拙劣之極,景泰公主顯然並不求當真給顧嫣然扣上什麼罪名,只是要鬧一鬧下她的臉。可問題是,她身為公主,鬧罷了也不會有什麼事,可她這個伴讀只怕就要倒霉了。
不能做……王姝的頭腦從來沒有這麼清楚過。平南侯如今已經不比從前了,景泰公主大概還覺得自己是金枝玉葉,還覺得顧嫣然仍舊是那個小官之女,對她做點什麼都行,而她王姝不過是個臣子之女,可不能如公主一般隨心所欲看不清形勢。不說別的,萬一事情鬧出來,她做替罪羊那是鐵定的了。
如果這事沒做成,景泰公主其實也不能怎麼樣。畢竟這個主意實在拙劣之極,不成功的可能性完全比成功更大。而之後,她可以裝病,只說自己被嚇著了,哪怕是從此不再入宮呢?自己年紀也到了,還是出嫁更要緊吧。
“公主既然這樣說,我就盡力一試。”王姝低下頭,捏著腰間的香囊,“只是公主一定要安排好了宮婢,且千萬不能叫別人看見我身上有這個,否則只要有一個人出來作證,這事就不成了。”
“這好辦。”景泰公主拍胸脯保證,“我自然會叫人將你們帶遠些的,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看見。”
怎麼會這麼蠢……王姝默默地看了看景泰公主張揚的臉,忽然油然生起了一種不平衡之感。就這麼個蠢人,只因為她會投胎,做了寵妃之女,就能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她比景泰公主不知聰明多少,卻只能被她呼來喚去,指使著做事。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第108章
德妃若是心裡無事,本該能注意到女兒的把戲的,畢竟要調動宮女,景泰公主自己手中可用之人不多,少不得要動用長春宮的人。可惜德妃今日自己也有要辦的事兒,竟沒在意景泰公主在做什麼。何況德妃也根本沒有想到,女兒一個愚蠢的念頭,居然會引出那樣致命的禍事,因此這會兒,她還是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顧嫣然。
今日命婦們入宮,雖說是赴德妃的生辰宴,並不必如大年初一朝賀一般按品大妝,並穿上各自的誥命服飾,但也都是妝容隆重,端正自持的。這樣的妝扮,年長些的命婦們也就罷了,若年輕的,卻是不大撐得起來。只是因能得到三品以上誥命的,差不多都已經年過三十,是以從前也沒顯得出來,如今這打眼一看,除了幾位王妃側妃之外,就頂數這位新出爐的平南侯夫人年輕得顯眼了。
“聽說平南侯夫人家裡也有個小子,幾時抱他來給本宮看看?”德妃逗了逗齊王的小兒子,轉過頭來仿佛剛剛看見顧嫣然似的,順口就笑吟吟地說了這麼一句。
顧嫣然忙欠了欠身笑道:“才半歲的小子,什麼規矩都不懂,哪裡敢帶進來吵鬧娘娘呢。”
齊王妃便在一邊幫腔笑道:“小孩子麼,哪裡要拘什麼規矩。我這個小子也不過兩歲,若照這麼說,越發不該帶進宮來了,頑皮得很呢。”
顧嫣然心裡就微微生了幾分警惕,含笑道:“王妃府上的小公子,我家那個怎麼比得了。我瞧著小公子的規矩就極好的,總是龍子鳳孫,天生的就有個儀態。”
這奉承話說得如此堂堂正正,齊王妃倘若再拿自己的兒子跟臣下的庶子比,那簡直就是自己作賤自己了,便只得一笑,不再往下接話了。
德妃在一旁笑道:“說起來你們家小子居然已經半歲了,沒聽說辦過洗三或是百日,我便拿不準年紀了。”
“那陣子侯爺還在邊關,家裡都擔憂著,也就沒辦那些。”
說到這個理由,德妃臉面上就有點不大好看。皇帝雖然以“不遵軍令,擅自行動”為由,抹去了周鴻的戰功,可反手就給了個爵位,可見皇帝的態度了。反而是陸鎮,雖然得了皇帝兩句不疼不癢的誇獎,還賞了百兩黃金,但那算個什麼啊?百兩黃金不過是千兩白銀,茂鄉侯府隨便哪家鋪子一年檢點檢點也掙出來了,誰稀罕哪!
“半歲的孩子也不小了。”德妃咬牙把堵在心口的氣咽了下去,依舊和顏悅色地笑道,“平南侯少年英俊,想必孩子也像他父親,定然是個俊俏的。”
顧嫣然心裡立時就咯噔了一下。原因無它,大哥兒長得當然是不可能像周鴻的,更糟糕的是也根本不像謝宛娘,一張方臉完全是隨了蔡將軍。幸而現在年紀還小,圓嘟嘟的倒還不大明顯,但倘若再大個一歲半歲的,只怕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孩子跟周鴻毫無關係。
心裡緊張,但顧嫣然臉上也是不動聲色,只含笑道:“娘娘太誇獎了。那孩子這會兒圓嘟嘟的,我瞧著不大像侯爺,倒是跟他生母眉眼間有些相似。”
德妃笑笑,又轉過去跟別人說話了。顧嫣然提了筷子,隨便挾了一片筍放在嘴裡,看起來悠閒自得,其實心裡已經繃緊了——德妃問起周鴻的庶長子,究竟是個什麼意思?當然,她人未進門,周鴻已有婢妾有孕,這事兒說出來實在打臉,德妃也有可能只是要下下她的臉面而已。但要下正妻的臉面,又何須說要將孩子帶進宮來給她看看呢?看臣子的庶子,德妃這不只是下別人的臉面,也是在自貶身份,除非,她確實是想看看大哥兒。
堂堂寵妃,為什麼想看一個臣子的庶子?顧嫣然手指輕輕轉動著筷子,眼色漸深——難道,是因為蔡將軍?
因為心裡存了這事兒,顧嫣然就是去外頭園子裡賞jú,也是暗自警惕,所以王姝湊過來說話的時候,本是一件小事,她也戒備著。須知王姝是景泰公主的伴讀,從前不但沒什麼交情,孟瑾和王嫻還有利益衝突,王姝這樣和氣親熱的模樣,可實在不大對勁。所謂事若反常必為妖,這宮裡向來不是什麼平安地方,小心為上。
王姝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可是景泰公主在不遠處看著,她也只能打起精神跟顧嫣然說話:“這綠jú也不知是怎麼培植出來的,顏色綠得這般可愛。”
顧嫣然也笑笑:“聽說是在一株花上選那綠得最好看的一朵,將枝子截下扦插培育,待開花後,又選最綠的一枝扦插。如此不知反覆多少次,才種出這樣綠如翡翠的花來。”
王姝本是沒話找話說,想不到顧嫣然居然也懂些蒔弄花木之術,倒頗為驚訝:“周夫人見多識廣。”兩人打著哈哈,你一言我一語,居然也說得熱絡。
遠處景泰公主看了一會兒,滿意地笑了笑,示意了一下來往侍奉的一名不起眼的宮婢,又轉回頭去笑吟吟跟陸家幾個姑娘說話。
“公主在看什麼呢?”陸盈含笑道,“那位不是給公主伴讀的王家姑娘麼?怎麼不過來坐?”她年紀最長,別的女孩兒一心看花,她卻不時注意著周圍,自然也注意到了景泰公主時不時地盯著王姝和那位年輕的平南侯夫人看,其中必有蹊蹺。
“隨她去罷,大約是說說晉王府兩位側妃的事兒。橫豎都是自家姐姐,也說得上。”
陸盈笑笑,沒再說話。景泰公主這脾氣,真是叫人吃不消。晉王是她的兄長,她說起晉王府兩位側妃來,便跟說起平常人家的妾室一般輕蔑的口氣。妾的親戚算不得正經親戚,故而家中若有女孩兒做妾,外人少不得會輕視幾分。可王姝到底是她的陪讀,她輕視平南侯夫人也就罷了,連曲意奉承許久的陪讀也這樣看不起——難怪當初父親堅決不許自己入宮做她的陪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