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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瑾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無妨的,至少我還能瞧著珩哥兒下了秋闈。珩哥兒,你切莫為著這事耽擱了下場,必得考中了舉人才好。”她輕輕嘆了口氣,“這樣,我才能放心出門……”
第69章
倘若不是有這道賜婚的旨意,顧孟兩家本是要過一個喜悅的中秋節的。
秋闈三場,孟珩取中第六十四名,名次雖不高,但他今年也才不到十五歲,少年舉人,算得上春風得意了。
孟老太爺將孫子的三場文章仔細看過,點了點頭:“也還中規中矩。明年的春闈不必去了,這樣子說不準能取中同進士,反倒糟了。”
對那些寒微學子而言,能取中同進士也是天大的好事,但對孟家這樣人家,中了同進士便是一生之玷,連重考的機會都沒有。
孟節極贊同父親的話:“至少還要再苦讀三年,也不妨出京去遊學些日子,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麼。”
孟老夫人有點兒心疼:“珩兒還小……”一個人出門怎麼放心。
顧運則忙道:“若小婿明年還出京去測繪輿圖,倒可帶著珩哥兒同行。”有個照應,岳母也就放心了。
孟老夫人果然眉開眼笑:“那就最好不過。”取了個荷包來給顧浩然,“好孩子,你也是個有出息的,要好生讀書。”
荷包里是一對筆錠如意的小金錁子。顧浩然這次回鄉,連過三場,也中了秀才。雖然名次低低的只掛了個末尾,但十一歲的小秀才,在家鄉真是稀罕之極,顧運則百忙之中,還在家鄉請了一席酒慶賀。
顧浩然接了行禮,有些怯生生地環顧四周,小聲道:“外祖母,太太在哪裡?”他和顧運則是昨日到了京城,在城外住了一晚,今日一進京城就來孟家了,卻不見孟素蓉的影子。
孟老夫人笑道:“跟你舅母一起,在給你表姐看嫁妝,你姐姐也在那裡。”說到這裡,不由得長嘆了一聲。一個孫女一個外孫女,婚姻大事竟都這樣諸般的不如意。
顧運則陪著笑臉道:“小婿帶浩兒去看看……”
“去罷。”孟老夫人一生心軟,雖然很不喜歡女婿納妾,但從不遷怒於孩子,看顧浩然這樣,心裡又十分不忍,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鬟碧波,“帶姑老爺和甥少爺過去。”意思是讓她提醒一下孟素蓉,不要再像顧運則離京時那般給他冷臉了,說到底,既不能和離,女兒還是得跟丈夫好生相處。
林氏正跟孟素蓉在房裡商議嫁妝單子。這做側妃雖然比一般人家的妾略自在些,到底頭上是有正妃壓著的,嫁妝不可太顯眼,卻又要實惠。衣料無須太多,橫豎王府里有份例,且這東西過幾年就不時興了,只要擺上一兩抬今年新興的花樣即可。
“除了傾一盒金銀錁子,每一抬里再放四個壓箱。”孟素蓉提議,“現銀子要多帶些方便使用,可也不好帶一抬銀子過去,索性每箱裡都放點,看著不顯,用的時候也不怕沒有。”
林氏覺得這主意很好:“還要去銀樓再打幾件金首飾,到時候進了王府,侍妾來拜的時候也要給見面禮的。”打幾件式樣新份量輕的首飾,賞人的時候好看,又不會讓人覺得張揚。
正說著,碧波過來了:“姑太太,姑老爺和甥少爺來了,在姑太太房裡等著呢。”
“快去吧。”林氏推了小姑一把,“這也是好幾個月不曾見的了,你難道要這樣跟他冷一輩子不成?我說句難聽的,平白地便宜了那白氏!”
孟素蓉低頭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起身回了房。
“兒子給太太請安。”顧浩然一見她進來,連忙行禮。孟素蓉看他也黑瘦了些,就是有一肚子怒火,也不能對個孩子發,擺了擺手,僵著聲音道:“起來罷。聽說你也中了秀才,好事兒,日後要更認真讀書才是。我那兒有一套湖筆,你拿去用,雖說取中了秀才,後頭的路還長著。”
錦心忙領著顧浩然出去:“湖筆在廂房,哥兒去瞧瞧。”
房裡只剩下顧運則和孟素蓉,孟素蓉起身就要走,顧運則連忙過去拉住了她,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才道:“我聽岳母說了賜婚的事兒……這些日子,家裡都憂心著吧……”
孟素蓉聽他還關切自己娘家,忍了一忍,還是流下了眼淚。顧運則有些無措地扎撒著手站了片刻,伸臂摟住了妻子肩頭:“這些事兒——都委屈你了……”
孟素蓉猛地抹了一把眼淚:“說什麼委屈不委屈,我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外甥女兒,我也情願!老爺不用說這些,橫豎我是不會過去的。”
顧運則嘆道:“中秋總要一家團聚,你不去,兩個女兒也不去,蔚哥兒也不去——”
孟素蓉冷笑道:“老太太何曾在乎過這兩個孫女?蔚哥兒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們不去,你們一家子過節,豈不正合了老太太的意?”
顧運則不敢說話。以前他雖知顧老太太只重孫子不重孫女,但畢竟鄉下人人如此,橫豎妻子持家,兩個女兒短不了什麼,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願與母親起些無謂的紛爭。只是此次之事,顧老太太做得實在過分,竟是根本沒有祖母的情份,擺明車馬地就要把孫女棄了換回孫子來,怎能讓孟素蓉不發怒?
“那,那就罷了,我帶浩哥兒回去瞧瞧,中秋那日……”
“中秋你就留在那邊過罷。”孟素蓉冷冷打斷他。鬧到這般地步,再讓她回去跟婆母扮什麼婦孝姑慈,她是委實忍不下去了。
顧運則嘆了口氣,不再提這事兒,婉轉說起了出門在外的事:“我借著測繪海岸的機會,去了一趟呂家村。”
孟素蓉果然聽進去了:“那邊怎樣了?”
“一個村子都夷為平地。”顧運則搖頭嘆氣,“我在縣城裡悄悄打聽了一下,當初謝家姑娘的母親被燒死在客棧中,客棧老闆全家都遷離了,似乎是知道些什麼,躲出去避禍了。我還藉機去查了查呂家村全村人的戶籍簿子,除卻當時在村子發見的屍首之外,其餘所謂‘被海匪殺掉’的人數,與陸鎮帶回的‘海匪頭顱’人數正好相符。這些我都細細記了下來,以後,說不定就能派上用場。”
孟素蓉默然片刻,道:“哥哥也還在搜集證據。這些事,你不妨先與父親說一說,看父親是什麼意思。”
夫妻二人在房裡說了好一會兒話,出來時孟素蓉雖仍舊不肯回那邊宅子裡,但神態已然溫和了許多,又讓顧嫣然姐妹兩個來跟父親說了半晌話,才叫人套了馬車送顧運則父子去了那邊宅子。
柳姨娘在屋裡等得發急,才見顧怡然回來,忙道:“太太可肯回去了麼?”
顧怡然搖搖頭。她在孟家日子過得舒心,孟老太太並不因她是庶出的便與孟玫有什麼區別,孟玫年紀又與她相仿,正好說得來,並不想出去跟顧老太太住在一起。
柳姨娘卻有些急了:“太太這是怎麼了,哪有跟老爺賭氣到這般程度的!這中秋節都不過去,可怎麼好?”
顧怡然看她一眼:“姨娘急什麼,聽太太的就是了。”好端端的孟家不住,住到那邊小宅子裡去看祖母的臉色做什麼?孟老太太雖不是親外祖母,可比顧老太太對她好多了。
柳姨娘急得跺腳:“難道太太以後也不回顧家了不成?再怎麼錯,那也是婆母,若是傳了出去……”
顧怡然有些惱了:“祖母何曾把我和大姐姐放在眼裡,若大姐姐這事兒換成了我,姨娘打算怎樣?”看柳姨娘這樣,也做不到孟素蓉那般護著女兒。果然庶出的女兒就是命苦,將來無論如何,她絕不給人做妾,絕不讓自己的兒女也吃這樣的苦頭!
柳姨娘被問得啞口無言。她是怕孟素蓉當真跟顧運則翻了臉,連帶得她也回不去顧家。孟素蓉有嫁妝有兒女,不怕什麼,她卻是什麼都沒有,將來要怎樣?只是這話不能說給女兒聽,只得支吾著道:“你小孩子家,不曉得輕重利害。若是太太不回去,這是不孝,傳了出去,連帶你的名聲也要壞了,將來說親事也說不到好人家……”
顧怡然敏銳地覺得柳姨娘這話只是敷衍,但也不想跟她辯駁。在孟家住的日子越久,她便越覺得與柳姨娘說不通:“姨娘就別操心這事了,我年紀還小呢。”你操心有何用?指望你,指望祖母,還不如指望太太和外祖母呢。
柳姨娘還想說話,顧怡然不耐煩聽,轉身走了:“我還有功課要做,姨娘先歇著,等我做完功課再來陪你。”孟玫年紀雖與她相仿,功課卻遠遠在前,她再不努力,只會被拋得更遠。
顧運則帶了顧浩然回到那邊的宅子,顧老太太和白姨娘早憋得要生霉,一見了兒子,都各自抱著哭起來,邊哭邊抱怨日子不順心,抱怨他回來得晚。顧運則風塵僕僕的在外頭折騰了好幾個月,在孟家尚能得孟老夫人一番慰問,回了自己家卻只有鼻涕眼淚和抱怨,不由得有幾分心煩,不好說顧老太太什麼,便板起臉訓斥白姨娘:“浩兒中了秀才,正是高興的事,這樣哭哭啼啼的是做什麼?母親年紀大了身子弱,也禁不得這樣哭,你不說勸著,自己倒先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