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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少女咯咯笑了起來,又摟又抱,竊竊私語著,連身邊流淌過的暗河都溫柔了些般。
牢門外的瘦子和胖子相視一眼,也不禁跟著笑了笑,卻是一回頭,發現東夷山君就站在牢門外一角,不知看了多久,大鬍子下的一張臉若有所思,漂亮的眼眸里亦含了幾絲笑意。
贖人之期最後一天,一個不速之客出現在了東夷山,點名要贖趙清禾。
之所以說他是“不速之客”,是因為趙清禾同聞人雋做夢都沒有想到,從竹岫書院來的會是這個人——
昭陽侯少世子,姬文景。
這幾乎可以說是宮學裡性子最孤傲冷僻的一個人了,他生得極俊美,也極有才華,一手妙筆丹青獨絕盛都,連付遠之都自愧不如。
可他性子也太怪了,平日裡從來不與人多打交道,獨來獨往,萬事萬物都不在乎,誰都同他沒關係,在宮學裡簡直有點“不問世事”的感覺。
但他居然點名要來贖趙清禾了,趙清禾傻愣在牢房裡,有種夢還未做醒的錯覺。
可惜姬文景看也未看她一眼,從踏入岩洞起就滿臉不耐煩,他看起來熟知所有流程般,交了贖金後,什麼也未多說,就在一堆備好的東西里挑了自己所需的,找了個桌子坐下去,自顧自開始研墨作畫,也不挑剔缺色少料的,只一支毛筆信手畫下,趕著去投胎一般。
別說趙清禾了,就連東夷山君都沒見過這樣的,一時大奇,湊上前去看他作畫。
居然畫的正是這方岩洞,潮壁、懸石、暗河……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派幽靜之景,簡單的白紙黑墨,遊走間渾然天成,硬是畫出了一番驚心動魄的美。
圍上來的山匪們也都驚住了,尤其是瘦子:“這,這是咱這洞穴?”
姬文景頭也不抬,一口氣畫完後丟了毛筆,直接起身,也不囉嗦,徑直解下腰間的宮學玉牌,抬袖就要往火爐里拋,卻還好被東夷山君眼疾手快,凌空接住。
“你這人也忒性急了點,有說要燒你的了嗎?”
姬文景皺眉,東夷山君拿起他的畫吹了吹,讓墨跡干快一些,眼裡儘是難得的欣賞。
末了,他把宮學玉牌親自為姬文景繫上,語帶感嘆。
“你的牌子我不要了,把畫留下就行,你這手丹青配十個這樣的牌子都綽綽有餘。”
這是這麼多來的竹岫書院弟子中,第二個沒被燒掉牌子的,或者說,沒被燒掉臉面的。
可惜姬文景對這份欣賞毫不在意,只是大步走到牢房前,不耐煩地道:“還不快出來,要我進去拉你嗎?”
趙清禾被他的眼神瞅得心一顫,下意識地去握聞人雋的手,“阿雋,我,我捨不得你,我走了你怎麼辦……”
聞人雋明顯看出姬文景耐心有限,趕緊去推趙清禾:“別說了,你快走吧,我沒事的,我肯定還會回書院和你相聚的……”
趙清禾兩眼一紅,水霧汪汪的,又像只可憐的小白兔了,卻是身後牢門打開,姬文景不知何時鑽了進來,將她粗暴地一拉,在跨過牢門的一瞬間,趙清禾爆發出一聲驚天慟哭。
“阿雋!”
俊美的公子哥滿臉冰霜,毫無一絲憐香惜玉,拖得趙清禾一路踉踉蹌蹌,回首還不停伸著手,對著牢里的聞人雋嚎哭。
“阿雋,阿雋,我不要扔下你,不要……”
那哭聲要多悽慘有多悽慘,不知道的還以為姬文景棒打鴛鴦,活活拆散了一對至死不渝的愛侶呢。
等到哭聲終於消失在洞口時,聞人雋臉上的笑才緩緩下去,她第一次眸光閃爍,雙眼也紅紅的,察覺到東夷山君投來的目光,轉過身,趕緊抬袖抹了抹。
一旁看夠了戲的東夷山君慢慢踱上前,靠著牢門,似笑非笑。
“小猴子,還有兩個時辰期限就過了,你說還會有人來贖你嗎?”
山腳下,趙清禾走了一路,哭了一路,聽得姬文景心煩氣躁,就想把她扔半道上不管了。
“阿雋可怎麼辦,今日是最後一天了,再沒人去贖她就出不來了……不行,姬世子,我們回去救救阿雋好不好?”
趙清禾哭得兩眼通紅,本來想喊“姬師兄”的,但在書院裡跟人家一點都不熟,一句話都沒講過,實在喊不出口,話到嘴邊又改成了“姬世子”。
姬文景顯然很討厭這個稱呼,不慡地喝道:“救什麼救,你沒聽到那贖人的規矩嗎?你不如先去找把斧頭把我劈成兩半,怎麼樣?”
趙清禾被凶得一顫,還想說什麼,卻被姬文景狠狠一瞪,眼淚都嚇回去了,情緒卻好歹是漸漸平復了下來。
她想著先回盛都再說,找她爹尋尋法子,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阿雋救出來,正想得出神,一抬頭,卻發現前方的姬文景早已走遠,她長睫微顫,趕緊跟了上去。
“姬世子,姬世子你等等我!”
姬文景腳步慢了下去,眉頭緊鎖,一臉陰沉。
“姬世子,謝謝,謝謝你救了我。”
小跑上前的趙清禾臉頰微紅,姬文景沒說話。
趙清禾便緊跟在他身邊,碎碎念著,一口一個“姬世子”,什麼生死大恩,什麼湧泉相報,姬文景終於忍無可忍,猛地一回首:
“什麼姬世子姬世子,別再這樣叫我了,你知不知道很難聽,聽起來很像雞屎子,你就一點常人的審美都沒有嗎?”
那張俊美的臉上顯然已忍耐到極限,趙清禾頓悟過來,臉騰地一下紅了,手足無措:“對,對不起,姬,不,世子,世子我不是有意的……”
她慌亂地想拉住姬文景的衣袖,卻被姬文景一把拂開。
“你煩不煩人,離我遠點!我算什麼狗屁世子,別再跟著我了,救你不是我情願的,要謝就去謝你家的錢,謝孫家的權,謝我有個會曲意逢迎的好大哥吧!”
☆、第七章:紅衣眉娘
日升日落,風掠四野,山間的時光似乎格外快一些,一轉眼就過去了好幾天,始終沒有人來贖過聞人雋。
自從趙清禾走後,她就安靜了許多,東夷山君能明顯感覺得到,比如今日他還沒走近牢房,遠遠地就看到了那道蹲在暗河邊的身影。
孑然、單薄、孤寂,像只被棄之荒野的可憐野貓。
東夷山君悄悄靠近,給胖瘦二人使了使眼神,瘦子領會過來,搖搖頭,小聲道:“一天了,沒說過一句話,東西都沒吃一點。”
東夷山君沉默了會,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牢房,與聞人雋一起蹲到那條流淌的暗河邊,盯著清淺的水花,久久沒有說話,聞人雋忽然偏過頭。
“大王,我今天不想去下棋了。”
聲音細細的,未帶任何情緒,卻莫名讓東夷山君覺得有些難過,“為什麼?”
聞人雋撥弄著水花,笑了笑:“我下不贏你。”
東夷山君:“那你要放棄了嗎?”